第一百三十二章</br> 虞夢穎的哥嫂并非虞家正房中人,皆是堂兄堂嫂，屋里她排行最大，余下的就只有兩個弟弟。</br> 堂兄倒是提了出來，說要背虞夢穎上轎,虞夢穎不讓,選了上轎換鞋，替代郎舅背轎。</br> “放心,虞家的財氣，我不帶走。”</br> 要么腳不沾地，要么沾地的鞋子不能到婆家,都是如今興起的風俗。</br> 虞夢穎這話當時就遭到了一波‘攻擊’。</br> “這人還沒出去呢，就當自己是庚家人了,都說姑娘養不家，倒沒有說錯。”虞夫人還在替虞夢穎梳頭，屋里的堂嫂子們就開始起哄。</br> 虞夫人笑了笑，沒跟著鬧。</br> 女兒出嫁,按理說她應該傷懷才對，可從訂婚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多,虞夫人倒是想盼著她早些嫁過去。</br> 虞夫人對庚景的評價很高，“庚景年輕有為,人才又好，放看眼康城，還真找不出來幾個來。”</br> 在河北瘟疫的那段日子，虞夫人親眼目睹了庚景的人品。后來聽虞統領對她說起這門親事時,她還贊，虞統領的眼光不錯。</br> 丈母娘不想為難姑爺，想嫁女，旁人想鬧也鬧不起來。</br> 庚景人一到，媒婆趕緊查看了虞夢穎頭上的紅蓋頭。</br> “小姐千萬記住了，這蓋頭，自己可不能揭。”媒婆大抵也知道虞夢穎是個什么性子，怕她胡來。</br> 虞夢穎這回聽話，乖乖地點了頭。</br> 紅綢緞面都是上好的布料，卻在成親的這一日，大肆鋪張，從虞夢穎的院子一直鋪到了門口的花轎。</br> 虞夢穎的一雙腳上也纏滿了紅綢緞，虞夫人說，習俗換湯不換藥，只要腳不沾灰就成，到了那轎子上，扯了腳底下的紅布，免得再換鞋。</br> 虞夢穎都聽。</br> 由著她們決定。</br> 從自己的院子里出來，虞夢穎就已經聽不見其他的聲音，越是接近門口，越是緊張。</br> 等了太久。</br> 久的讓她心急。</br> 上了花橋，虞府門前的一陣炮竹聲，更是讓虞夢穎聽不到半點聲音。</br> 一直到坐上了花橋，虞夢穎都不太確定庚景是不是就在自己跟前。</br> 蓋頭遮著她，她瞧不見人。</br> 可那人連句話也沒說。</br> 終是沒有忍住，花橋的簾縫兒從里被打開，才伸出了幾根白皙的手指頭，外頭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別動。”</br> 伸出來的那只手一頓，及時地縮了回去。</br> 他在。</br> 虞夢穎被抓了個現行，臉上一陣火辣地燙。</br> 來時繞的路線遠，回去的時候，庚景就走了近路，虞夢穎等不及，他同樣等不及。</br> 庚幕在他來之前，感慨了一句，“三妹妹的孩子都出生了，咱們這當哥哥的，媳婦兒都還沒討到。”</br> 庚景在庚幕面前硬氣了一回，“不是咱們，是你。”</br> 他的媳婦兒今日就能接回來。</br> 庚景往外走了兩步回頭又刺激了庚幕，“你別忘了，你是大哥。”</br> 言下之意，什么意思庚幕怎能聽不出來。</br> 說他人老沒媳婦。</br> 庚幕臉上那道溫潤的笑容，說沒就說。</br> “世子，喝茶。”身后一位身姿嬌小的‘小廝’，很是善解人意，及時地給他遞上了一杯降火茶。</br> 庚幕接了茶杯，飲了一口，似是想起了什么。</br> “你多大了？”</br> 庚幕問她。</br> “十五。”</br> ‘小廝’回答的很快。</br> “還是太小。”</br> 庚幕將茶杯遞回給了她，往前廳走去。</br> 很簡單的兩句話，‘小廝’卻從他這話里，似乎聽出了什么弦外之意，眼珠子瞬間亮的如天上的星星，興奮地跟在他的身后。</br> “那等我長大后，你娶我好不好。”</br> 這話她已經跟在他身后，說了好幾年。</br> 一直沒有答案。</br> 今日終于有了回復。</br> “好。”</br> 就一個字，讓那‘小廝’愣在了原地，動不了了。</br> 庚幕走了一段回頭，看著身后的假小子，很自然地朝著她招了招手，“跟上，別丟了。”</br> 話一落，那人就蹭蹭蹭地到了他跟前。</br> 同小時候一個樣。</br> 小時候她胖，跑起來就似是在他跟前打滾。</br> 庚幕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小滾。”</br> 如今瘦了，</br> 這名字卻沒改過來。</br> 從他到姑孰，她就一直跟著他，當了他十幾年的尾巴，已經習慣了他一招手，她就跟上他的腳步。</br> 庚幕是庚侯府世子，今兒侯府二公子成親，府內的大小事務自然得由他張羅。</br> 今日庚侯府來的人不少。</br> 連天底下最大的主子，也在這里頭坐著。</br> 只不過沒有出來見客，算是微服。</br> 庚侯府的那處小院子，自從蔣氏當上了侯夫人之后，就一直空著沒人住，庚景成親的前一日，蔣氏讓人收拾出來，說今日會派上用場。</br> 果然，就用上了。</br> 皇上和星煙一大早就來了庚侯府，一到府上，便直接去了小院子里。</br> 外面的熱鬧聲出來，星煙今兒的精神很好，時不時地拽拉一下贏紹的袖口，“該到了。”</br> 贏紹正與一顆野核桃扛的上勁，“嗯”了一聲，沒什么興趣。</br> 星煙自從生了孩子之后，記性就不太好。</br> 最嚴重的一次，她連他的生辰都忘了。</br> 那是他們在一起之后，贏紹過的第一個生辰，意義很重大，她不應該忘才對，但她忘了。</br> 若他不是皇上，恐怕這個生辰就這么被遺忘過去。</br> 星煙倒是給了他一個永遠都無法去責怪她的理由。“聽母親說，女人生了孩子，得糊涂上三年。”</br> 皇上半信半疑，之后又去試探性地問了太后，在太后那里也聽到了同樣的說法之后，皇上就開始針對她這毛病，尋藥方。</br> 嚴太醫說，最有效的就是多吃點核桃，能補腦。</br> 可偏生星煙不喜歡吃大個的核桃，要吃長的又硬又小的山核桃。</br> 即便如此，宮里的丫鬟們想著法子給她敲殼兒剝出來，吃的多了，星煙也不吃了，說膩。</br> 只有贏紹親手剝出來，送到她嘴邊上，她才張口吃。</br> 慣的。</br> 贏紹覺得，如今，她已經被自己慣出了一身的壞毛病。</br> 贏紹知道都是自己慣的。</br> 但還是控制不住地繼續去寵。</br> “皇上真好，臣妾好感動。”</br> 就比如說現在，正當他覺得她一身是毛病的時候，她又能乖巧地像只小貓，靠在他懷里，猛地一頓夸，夸到他心花怒放，甘愿為奴。</br> 這話過后，贏紹剝核桃的速度明顯快了很多。</br> “新娘子到了。”杏枝和彩籬今兒跟著星煙一道回的庚侯府，已經在前廳那邊翹首以盼，等了好一陣。</br> 迎親的人馬一到，杏枝立馬回來同星煙稟報。</br> 星煙起身，差點兒就要往外走。</br> 皇上眼皮子往上抬了一下，看著一臉興奮的星煙，溫和地說了一聲，“坐下。”</br> 星煙在大事上從來都是聽皇上的，皇上一句坐下，她便又乖乖地坐回了他身旁。</br> 她是皇后。</br> 她要是出去，兩位新人還未拜堂，就得先對著她拜。</br> 贏紹將手里的核桃仁兒給了她，“吃了。”</br> 星煙只好干坐在小院子里吃著核桃，等著兩位新人。</br> **</br> 前廳里人山人海，虞夢穎下轎之后就被媒婆塞了一條紅綢緞，一頭給是虞夢穎，一頭是庚景。</br> 到了門前，庚景的手就順著紅綢緞，直接摸到了虞夢穎的手。</br> 臺階不好走，他得扶著她。</br> 小手冷不丁地被人握住，虞夢穎僵硬了一瞬，但也沒躲。</br> 四周突然一片笑聲，庚景就當聽不見，橫豎虞夢穎隔著蓋頭，也沒人瞧出她臉上的羞澀。</br> 跨火盆，拜堂。</br> 禮成。</br> 庚侯府的熱鬧到了最高潮。</br> 等一番折騰完，虞夢穎被送回新房里，已經是腰酸背痛。</br> 婆子再三對虞夢穎強調，蓋頭不能自個兒揭，也是料定了她是個呆不住的性子。</br> 果然虞夢穎能忍一會兒，時間久了就忍不住。</br> “等我瞧一眼，我再蓋回去。”虞夢穎從虞府出來，蓋頭一蓋，過了大半日了，就沒揭開過，跟前紅茫茫的一片，眼睛都犯了花。</br> “不可。”婆子著急地攔著，剛說完，門前一陣熱鬧，庚景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