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br> 星煙正準備回答,門口一道人影突然晃了進來。</br> “參見皇上。”</br> 侍女的聲音傳來,星煙驚慌地抬頭。</br> 只是一眼,星煙就敗下了陣。</br> 那目光實在是懾人。</br> 太后倒覺得稀奇,“皇上怎么來了?”m.</br> 贏紹沒回答,簡單地一聲,“兒臣給母后請安。”自個兒就選了個位置坐下。</br> 偏生就坐在了星煙旁邊。</br> 太后實屬沒見過這場景,瞧了眼一臉陰霾的兒子,再看了看明顯被嚇懵了的庚淑儀,大致摸清了什么狀況。</br> 她這兒子是來看庚淑儀的。</br> 星煙趕緊起身為他讓了地兒。</br> 讓,也不過是從贏紹的左邊讓到了右邊。</br> 贏紹沒說不用讓,也沒往星煙讓出來的位置上移。</br> 雙手搭在膝蓋上,依舊坐在那里,沉默不語。</br> “皇上來的正好,哀家也不知該賞庚淑儀什么好,皇上出個主意?”太后看出來了他的意思,也想借此機會試探了他對庚淑儀的態度。</br> 誰知贏紹并不在意,“母后說了算。”</br> 太后一時也瞧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br> 想起剛才說的話,又接著往下說,問星煙,“聽說你那位三哥哥最近去了姑孰辦差?”</br> 若不是有意打聽,后宮那么多繁瑣事,太后哪里會關心這等不相干的人。</br> 星煙今日來,太后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莫說她一個哥哥,她祖宗八代都被查了一遍。</br> 適才還好,如今身邊多坐了一個人,星煙緊張地雙手擰在了一團,不想再談她的家事。</br> “正是。”太后問出來了,她又不能不答。</br> “魏家都是將相之才,跟著魏將軍,倒是有前途。”太后念了一句,本也沒其他意思。</br> 可贏紹卻是轉過頭,黑眸里的光盯在星煙臉上,銳利如刀鋒。</br> 星煙連眼角都不敢瞥他,星煙腦子里“嗡嗡”直響。</br> 千算萬算,沒算到皇上會來。</br> 星煙只能壯著膽子說道,“哥哥一心為朝廷效力,為皇上分憂,不敢奢求富貴虛名。”</br> 星煙眼皮子都在顫抖,盯在她臉上的那道目光卻絲毫沒有撤走的打算。</br> 星煙被盯的發慌,心里一害怕,就直接跪在了他身旁。</br> 也沒說話,淚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轉。</br> 她猜,他忌諱自己談起魏敦。</br> “封賞的事母后慢慢定奪,朕先帶走庚淑儀。”</br> 星煙內心惶恐,很想太后說句話,別讓她被帶走,至少現在她不想被他帶走。</br> ——她那處的傷還沒好利索。</br> 可太后什么都沒說。</br> “去吧。”</br> 他一進來,太后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br> 往日里沒見他為了哪個女人著急,頭一回見,竟覺得是個稀奇。</br> 轉頭再看虞夢穎,太后又嘆了口氣。</br> “你呀,終究和你表哥無緣。”</br> 虞夢穎笑的一臉輕松,“表哥好不容易愿意寵妃子了,姑母該高興。”</br> 她壓根就沒進宮的打算。</br> 借著這次落水,她總算和姑母說了個明白。</br> 什么淑妃,</br> 也是沒有的事。</br> 枉費了庚瑗青那般容不得她。</br> 星煙直接被贏紹帶到了太武殿,手腕被他緊緊抓住,腳步只能拼命地跟上他。</br> 他不開口,她也不敢說話。</br> 到了太武殿門口,星煙小腿肚隱隱作痛,立在門口的肖安看到星煙,臉上又笑出了一朵花。</br> “奴才給娘娘請安。”</br> 星煙回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br> 太武殿,星煙一共來了兩次,不論哪一次,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br> 第一次她勾引他。</br> 第二次他辦了她。</br> 就在那榻上。</br> 擱在榻兩邊的金黃色枕頭,她看著都臉紅心跳。</br> 而在榻中間的桌案上,如今卻擺了好大一個青花瓷盤。</br> ——滿滿一盤枇杷。</br> 星煙的心又控制不住的狂跳。</br> 緊張地吞咽,腳步沒動。</br> “愛妃喜歡吃枇杷?”贏紹眉梢微揚,很是慷慨。</br> “朕賞你,就坐那吃。”</br> 星煙雙腿無力,好歹還是走過去,穩當地坐在了榻上。</br> 金黃色的枕頭擋了位置,星煙想將它往旁邊挪開,又聽他說道。</br> “不喜歡?”</br> “不喜歡,下回朕換個東西塞。”</br> 星煙:“.......”</br> 星煙坐立不安,臉紅到了脖子,雙腿下意識地緊閉。</br> 她不想在榻上辦事,</br> 又冷又硬,一場下來她全身都痛。</br> 星煙小心翼翼拿了一顆枇杷在手,生怕它掉,可越是緊張,越想抓穩,越是抓不穩。</br> 殿內進來了一人,剛好就卡在她手里枇杷掉落的當口。</br> 星煙的心涼了半截。</br> 抬起頭看到來人是魏敦之后,心徹底涼了個透。</br> 她知道,今日在劫難逃。</br> 星煙就差將自己的頭埋進那一盤枇杷內,誰也不見。</br> 魏敦,她最近見的次數好像不少,這是第三次。</br> “微臣參見皇上。”魏敦的聲音干練。</br> “魏將軍免禮。”</br> 說是免禮,實則魏敦也沒按面見皇上的禮數來。</br> 先皇親口應允,魏家將軍上殿可佩劍著履。</br> 魏敦的余光掃向了榻上,有幾分心不在焉,“陛下找微臣,不知為何事?”</br> “朕想向魏將軍討一人。”贏紹直截了當。</br> 魏敦回頭看著他,不明他要何人需要這番親自召見他,“能被陛下看中是他的榮幸,不知陛下看上了哪位?”</br> “侯府三公子庚景。”贏紹起身,蕩了下袖口,看向了星煙。</br> 星煙屁股移了又移,更是坐不住了。</br> 庚景是她親哥哥。</br> 如今同侯府世子庚穆,共同效力于魏敦手下。</br> 不然,蘇氏也不會死拽著魏家這門親事不放。</br> 庚家侯爺是文官,在皇上跟前走動,他的兩個兒子好武,跟了魏將軍,一切都合理。</br> 如今皇上親口向魏敦要人。</br> 為的是什么?</br> 星煙想不明白,魏敦也不明白。</br> 贏紹給了個解釋,“朕缺個侍衛。”</br> 缺侍衛那也不是皇上該考慮的事。</br> 贏紹又給了個回復,正正當當,容不得人反駁,“愛妃思念兄長,朕想討愛妃歡心。”</br> 星煙雙眼閉上,不敢看不敢聽。</br> 魏敦終于正眼看向了她,這回沒能與她對上視線,她閉著眼,只能瞧見兩排卷長的睫毛。</br> 魏敦喉嚨口滾動,隱藏了眼底的漣漪,半晌才道,“臣明日將其接回。”</br> “有勞魏將軍。”</br> 贏紹的行事作風不同于先皇。</br> 在位兩年。</br> 第一年就下了狠勁,免了百姓一年賦稅。</br> 第二年整頓朝綱,明里暗里開始對魏家下手。</br> 魏敦都知道,</br> 贏紹也不怕他知道。</br> 魏敦的長相與贏紹都屬于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同樣都有一股深沉在內,但遇上贏紹時,魏敦的臉上便莫名多了浮躁。</br> 贏紹的臉上并沒有多大的變化,盯著魏敦的眸子分明沒含任何情緒,卻有一種讓人卑微的貴氣,是那種與生俱來,旁人如何努力都擁有不了的清冷高貴。</br> 魏敦就因為他的這份高貴清冷,才開始浮躁。</br> 他想起了七年前,有人說過的話。</br> “你是太子,與生俱來的高貴,豈是旁人能比的?誰說你窩囊,那都是在嫉妒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厲害的。”</br> 魏敦又看了一眼那個雙眼緊閉,半垂著頭的人兒。</br> 眼里情緒復雜,但終究還是轉身出了大殿。</br> 腳步聲消失了好久,周圍再沒了任何動靜,星煙才睜開眼睛,一睜眼,就看到了贏紹那雙黑沉沉的眼睛。</br> “滿意嗎?”贏紹傾身湊在她跟前。</br> 星煙慌忙起身,對他屈膝,“臣妾謝皇上。”</br> “這么說,你那英勇地一跳,也是為了你哥哥?”贏紹沒讓她起來,繼續說,“以救命之恩,讓太后出面,幫助你哥哥脫離魏敦?脫離侯府世子,想要單獨立門戶?”</br> 星煙什么都不能說,又跪下了。</br> “還好,不管你初心如何,這結果,朕喜歡。”</br> 星煙跪著,心肝子都抖上了。</br> 今兒出門什么都算好了,唯獨漏算了皇上。</br> 他一來,注定自己什么都瞞不住。</br> “當初為何選朕,沒選魏將軍?”</br> 星煙無奈,又是魏將軍!</br> 星煙愈發不喜魏敦。</br> 姨娘說這世上找誰都不如找皇上,所以她才選了他。</br> 可她不敢這么說。</br> 她心中唯有默認,她喜歡他,所以才選了他。</br> “臣妾喜歡皇上。”星煙終于抬起了頭。</br> 眼里的水光如點點星辰,深情地看著贏紹。</br> 見贏紹依舊無動于衷,星煙的膝蓋往前移了兩步,抓住了他的衣擺。</br> “臣妾知道皇上疼愛臣妾......”</br> 微微一笑百媚生,就如當下星煙的笑容。</br> 贏紹第一次見她笑。</br> 梨渦勾唇,勾人心魂。</br> 星煙臉上的笑容還未消退,又大膽地將她的頭枕在他的腿上。</br> 姨娘說,制服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撒嬌。</br> 也不知道她這算不算。</br> 大抵還是火候不到位,撒嬌換來的不是被憐惜,而是被虐,星煙被贏紹直接拎起來,摁在了老位置。</br> 一盤子枇杷全數落地。</br> 大門又關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