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br>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蘇氏抬回了正屋。</br>　　侯府上除了蔣姨娘和星煙以外，沒人不意外，庚侯爺也沒想到皇上會招星煙進(jìn)宮，宮里的太監(jiān)一走，庚侯爺沒管蘇氏，先帶著星煙去了蔣姨娘的小院。</br>　　星煙踉蹌地跟在庚侯爺身后，走路都帶搖晃。</br>　　“別怕，進(jìn)宮也沒那么可怕。”庚侯爺見她臉色慘白的模樣，當(dāng)真是可憐，昨夜蘇氏差點(diǎn)要了她命，今日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要進(jìn)宮。</br>　　想起她之前同自己說的，這輩子就想找個老實(shí)人家嫁了，平安的過一生，侯爺內(nèi)心又生了愧疚。</br>　　他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但宮里要人，他不能不給。</br>　　庚侯府去小院找蔣姨娘的時(shí)候，將姨娘還在床上躺著。</br>　　蔣姨娘不知道前廳發(fā)生的事，見庚侯爺來了，起身就要去伺候，卻被侯爺按了回去，“好好養(yǎng)身子，多陪下煙兒，等她進(jìn)了宮，往后要見面就難了。”</br>　　蔣姨娘心頭一震，驚愕地看著庚侯爺，猛咳了幾聲，不敢相信地問道，“進(jìn)宮？”</br>　　嗓子還帶著風(fēng)寒過后的沙啞。</br>　　庚侯爺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才宮里來了人，明日煙兒就要進(jìn)宮。”</br>　　“侯爺，妾.......”蔣姨娘抓住侯爺?shù)氖郑劬图t了，卻也說不出話來。</br>　　庚侯爺知道她想說什么，只能寬慰道，“進(jìn)宮也好，皇上后宮里如今也就兩位貴妃，和幾位貴人，煙兒一進(jìn)去封的就是淑儀，位份不差。”</br>　　蔣姨娘埋著頭，抹了一把淚，良久才說，“妾，都聽侯爺?shù)摹！?lt;/br>　　“煙兒好好陪陪你姨娘。”庚侯爺不能多坐，知道正屋那邊必定會鬧翻天，起身對星煙說完，又囑咐蔣姨娘別多想，要注意身子，便出了院子。</br>　　庚侯爺一走，星煙和蔣姨娘母女倆對視了一陣，喜極而泣。</br>　　蔣姨娘心口的大石頭落下，緊緊地抱住星煙，“我煙兒還是有福。”</br>　　這兩日她都不敢合眼，等這道圣旨等的太過煎熬，她對煙兒是有信心，可她猜不中皇上的心思。</br>　　昨夜正屋里的人開始動手了之后，她整顆心都懸著，躲得了一回，誰又能保證回回都能躲過。</br>　　更何況單這一回，就讓自己去了半條命。</br>　　進(jìn)宮了就好，是死是活還能自個兒搏一把，總好過不明不白地死在侯府。</br>　　星煙這會子被蔣姨娘摟在懷里，才緩過勁來，從聽到長風(fēng)叫她去接旨，她的心就撲騰撲騰跳，聽到太監(jiān)念完圣旨，她心已經(jīng)跳到了嗓門眼上。</br>　　昨日圣旨沒來，她想起當(dāng)日皇上一身的凜冽，還有看她時(shí)的那道冰冷眼神，本已不存希望。</br>　　適才若不是蘇氏先暈在前面，估計(jì)她就會倒下去。</br>　　“姨娘，我有救了。”星煙也分不清是哭還是笑，就緊緊抱住蔣姨娘，興奮地往她身上蹭。</br>　　苦盡甘來，兩人好一番傾訴。</br>　　待兩人平復(fù)下來，蔣姨娘才問，“正屋里的那位，什么反應(yīng)？”</br>　　星煙撅著嘴說道，“暈了，不然這會子怎會這么安靜。”</br>　　蔣姨娘愣了一下。</br>　　蔣姨娘最是知道蘇氏的個性，她得不到的寧愿毀了也不會給旁人，如今她豈能看著煙兒進(jìn)宮爬到她兩位閨女的頭上。</br>　　“怕是不會善罷甘休。”</br>　　星煙也知道這點(diǎn)，但如今好不容易跳出了一個坑，就有了緩口氣的余地。</br>　　圣旨是宮里來的，蘇氏就算天大的本事，這事也黃不了。</br>　　她還能干什么？</br>　　自己進(jìn)了宮，她恐怕也只能想辦法，看看如何壓過自己。</br>　　星煙心頭陡然一涼，回頭看著蔣姨娘，哭著臉說道，“姨娘，她不會也塞一個進(jìn)去吧？”</br>　　蔣姨娘沉默。</br>　　以蘇氏的作風(fēng)，不是沒可能。</br>　　就算大小姐嫁進(jìn)了魏家，頂多也是大將軍夫人。</br>　　除非魏家造反，否則就沒有機(jī)會位居高位。</br>　　而煙兒是進(jìn)宮，是皇上的嬪妃。</br>　　蘇氏那樣的人，就算是看不起她們，也斷然不會給她們?nèi)魏纬鲱^的機(jī)會。</br>　　壞事做的越多越絕，越是怕對方爬起來，報(bào)復(fù)她。</br>　　“別慌，出了侯府的門，就各憑本事。”蔣姨娘知道進(jìn)宮才是個開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總比呆在侯府任人宰割要強(qiáng)。</br>　　若再不進(jìn)宮，煙兒不被她們害死，估計(jì)將來也會給煙兒許個歪瓜裂棗。</br>　　正屋里那兩位在府上囂張慣了，去到宮里，必定也受不得委屈，可深宮那種地方，豈同侯府，她想怎樣就能怎樣？</br>　　那地方，反而更適合煙兒。</br>　　說是這么說，蔣姨娘終究還是不放心，開始叮囑星煙。</br>　　“煙兒可知，進(jìn)了宮，誰最可靠？”</br>　　星煙抿了抿唇，“自己最可靠。”</br>　　這些年她在侯府有姨娘，出了侯府也就只剩下自己了。</br>　　“對。”</br>　　“那煙兒可知，嬪妃之間爭斗起來，誰能護(hù)住你？”蔣姨娘又問。</br>　　星煙抬起頭，看著蔣姨娘，不確定地回答，“皇上？”</br>　　“對！”</br>　　“姨娘嫁進(jìn)侯府，若真是不爭不搶，又怎能活在現(xiàn)在，怎能護(hù)著你兄妹？姨娘沒去投奔誰，一直都是在籠絡(luò)你父親，巴結(jié)誰都不如巴結(jié)正主子，只要正主子有心護(hù)你，你就不會有事。”</br>　　星煙聽的仔細(xì)，可一想到皇上那張臉，她就怕。</br>　　但，她還是更怕死。</br>　　“好，都聽姨娘的。”星煙又抱住了蔣姨娘，進(jìn)宮之后的日子她再想辦法，可她舍不得姨娘，她一走，姨娘就一個人了，蘇氏肯定不會放過她。</br>　　**</br>　　蘇氏那頭醒過來，果然就去找了庚侯爺。</br>　　氣沖沖地進(jìn)去，哭著出來，沒能如愿。</br>　　實(shí)屬她要求的那事，庚侯爺做不到，她要庚侯爺進(jìn)宮去給皇上說，要二小姐庚瑗青也進(jìn)宮。</br>　　庚侯爺氣地說不出話來。</br>　　進(jìn)去了一個還不夠，還要送進(jìn)去兩個？</br>　　“好歹你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你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這事能這么辦嗎？你有那個臉？本侯可沒那個臉，星煙也是你的女兒，也叫你一聲母親，你看看你如今的所作所為，哪點(diǎn)有為娘的樣子？！”</br>　　蘇氏出來踢了一腳花盆沿兒，憤怒地說道，“左口一個星煙，右口一個星煙，就星煙是他的女兒，我生的就不是了，他庚侯爺沒本事辦這事，我還就不指望他了。”</br>　　蘇氏當(dāng)天就回了將軍府，找將軍府的蘇老夫人。</br>　　蘇老夫人與太后有手帕之交，只要蘇老夫人肯出面去找太后，這事肯定能成。</br>　　蘇氏下定了決心，緩青說什么也要進(jìn)宮，她的女兒不可能輸給那個賤人。</br>　　在將軍府時(shí)，蘇老夫人最是心疼蘇氏，蘇老夫人聽了她的話，起初也覺得荒唐，斥責(zé)她想一出是一出，她庚侯府的事情，怎么輪得到將軍府來管。</br>　　最后蘇氏硬是嚷嚷著不活了，蘇老夫人才松了口，說她想想法子。</br>　　**</br>　　蘇氏這一忙乎將魏夫人忘了個干干凈凈，那頭魏夫人回到府上，今兒算是開眼了。</br>　　回去就對魏敦說，“庚侯府這門親事，你就別想了。”</br>　　“你看上的那位，今日來了圣旨，明日就進(jìn)宮，至于其他的，我更是看不上，蘇氏好歹也是名門將士出身，可那一身的尖酸刻薄，我看了都心驚膽戰(zhàn)，也不知道這些年，那位三小姐是怎么活過來的。”</br>　　魏敦眉頭微皺，前日他才問過侯爺三小姐有無婚配，侯爺說暫時(shí)還沒有許人家，怎的突然就進(jìn)宮了。</br>　　“你今兒是沒瞧見蘇氏的嘴臉，我才剛開了個頭，她就說三小姐訂親了，說是給周家周二公子當(dāng)妾。”</br>　　魏夫人說完，魏敦的眉頭皺的更深。</br>　　“人家周二公子壓根就不知道這回事，等圣旨來了府上，周二公子才傻乎乎地上門，結(jié)果被庚侯爺板著臉一通損，灰溜溜地出了門。”</br>　　“蘇氏見了圣旨，當(dāng)場就暈了過去，當(dāng)家主母這么小的氣性，教出來的人還能大方到哪里去，期間還故意將大小姐帶到我跟前過眼，模樣長的還算端正，但那雙眼睛太飄，一看就是和她娘一德行，心眼兒多的是，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娶進(jìn)門？她要是進(jìn)了我魏府，我魏府豈不被她攪的雞犬不寧？”</br>　　魏夫人慶幸自己走了這一趟，愈發(fā)看不上庚侯府。</br>　　“娘不滿意，就另說吧。”</br>　　魏敦原本就沒打算娶什么大小姐，二小姐。</br>　　他看上的是三小姐。</br>　　沒想到進(jìn)了宮。</br>　　**</br>　　翌日一到時(shí)辰，宮里就派了人來接星煙。</br>　　昨夜庚侯爺送了兩個丫鬟過來，蔣姨娘不放心，將其留在了身邊，讓她跟前的采籬，還有原本伺候星煙的丫鬟杏枝，一塊兒進(jìn)宮。</br>　　“待哥哥回來，姨娘同他說一聲，就說我進(jìn)宮了，讓他不要擔(dān)心，姨娘也要照顧好自己，小心提防著那屋里的人，萬不得已就找爹爹，你一人千萬別逞強(qiáng)。”</br>　　走的時(shí)候星煙又舍不得了，舍不得哥哥，舍不得姨娘。</br>　　哭著出了小院子，星煙便去拜別了庚老夫人，蘇氏，庚老夫人雖說對她沒什么感情，但好歹是自己的親孫女，拿了些銀兩和首飾交給星煙。</br>　　“去宮里仔細(xì)些，該使銀子的地方還是得使。”</br>　　可憐見的。</br>　　幸得前兒夜里沒事。</br>　　熊崽子她是喜歡，可比起親孫女的命，她還是知道孰輕孰重。</br>　　星煙給老夫人磕了頭，又才去蘇氏那里。</br>　　蘇氏將門掩的緊緊地，說頭疼，見不得人，本想端起架子，讓星煙跪在她門前磕兩個頭她再開門，結(jié)果庚侯爺看不過去，氣呼呼地拉著星煙轉(zhuǎn)頭就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