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br> 虞夢穎過了午后才來的正殿。</br> 星煙已經換了一身衣裳,沐浴更衣完,便坐在軟塌上翻著皇上給她的第二本書籍,大明國的規章制度。</br> 星煙瞧的安靜,身旁香爐青煙繚繞,星煙靠在榻邊上,神色間帶了一股清冷,都說與一個人呆久了,無論是動作和神色,都會越來越像。</br> 星煙算起來和贏紹呆的日子也不到半年,并不長,可她此時身上的那股清冷,卻是像極了贏紹。</br> 采籬進來通報,臉上帶著笑,“娘娘,虞姑娘來了。”</br> 娘娘的紅顏知己并不多,幾乎沒有,虞夢穎是唯一的一位。</br> 星煙曾說過,兩個人不存在利益的沖突,才能成為朋友,虞夢穎從最開始,就沒有進宮的念頭,再加上星煙又救過她一命,兩人才能彼此交心,今日皇上的一道圣旨下來,她又成了星煙的嫂子,這其中的關系自然更加親密。</br> 星煙擱了書,親自迎了出去。</br> 這回虞夢穎沒再稱她姐姐,一進門便對著星煙叫了一聲,“娘娘。”</br> 賜婚沒有下來前,她比星煙歲數小,能稱她姐姐,如今皇上賜婚賜給了星煙的哥哥,成了她未過門的嫂嫂了,再反過來叫星煙一聲姐姐,便是亂了輩分。</br> 星煙也覺得這聲“娘娘”最為合適。</br> 虞夢穎進屋坐在了星煙的對面,兩人面對面的一瞧,星煙一臉的神采奕奕,虞夢穎倒是被臊紅了臉,賜婚的圣旨一下來,兩人是什么關系,都是心知肚明。</br> “恭喜娘娘。”虞夢穎先岔開話,說了星煙的事。</br> 曾在芳華殿的時候,虞夢穎就瞧了出來,星煙同皇上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那時,虞夢穎說了一聲星煙有當皇后的福相,星煙嚇的驚慌失措,誰知,這才多久,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成了真。</br> “皇帝表哥那么厲害的一個人,怎的也栽倒了娘娘手上。”虞夢穎對星煙的稱呼變了,無話不說的性子卻沒變,“身為皇帝,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左擁右抱,就單單表哥成了例外,寵娘娘一人也就算了,還要遣散后宮。”</br> 虞夢穎去了一趟福壽宮,知道了很多事,一個皇帝要遣散自己的后宮,這得多瘋狂。</br> “起初我不進宮,一是怕表哥那副冷性子,二是嫌帝王的女人太多,算計來我算計去的,就為了爭那么一個男人,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沒意思,盼不到頭,如今看了娘娘才知道,只要人對了,不管對方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皇帝,他也能只對你一人好。”</br> 虞夢穎說的都是心里話。</br> 原本想的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再經過了這回父親惹出來的風流債,更是奢望能有一份獨一無二的感情。</br> 可這等事,多數就是碰運氣,誰又能說得清一輩子的事。</br> 虞夢穎的腦海里很自然地想起了庚景那張呆板臉,心里對他生了念頭的那一刻,她也從未去想過,他能不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會不會去惹了桃花債。</br> 全都是憑著自己的一股子感覺,就稀里糊涂地看上了這個人。</br> 河北瘟疫一起,她和母親被困在蘇府,一夜之間被所有的親人隔絕在外,不久之后母親就染上了瘟疫,她以為她會死在蘇府,永遠都出不去。</br>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庚景找上了門。</br> 虞夢穎這輩子都忘不了,他推開她身后的那扇門,站在門檻邊上,對她說的那聲,“跟我走。”當時深藍色的一道身影就堵在門口上,逆光而站,遮了屋內一大半的光線,即便如此,虞夢穎回頭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誰。</br> 庚侯府的二公子庚景,也是星煙的親哥哥,一進河北她就去見了他,替星煙送過信。</br> 庚景不顧她的驚愕,從門口進來,二話不說,抱著她母親直接將她們帶出了蘇府,去了府衙。</br> 到了府衙,庚景安排好了她的母親,又遞給了她一套干凈的衣裳,讓她換洗,“你先去休息,不會有事。”那語氣中的篤定,莫名地讓她安心。</br> 總共就這么兩句話,就讓她繳槍投降,芳心大動,認定了這個人。</br> 虞夢穎說著說著就走了神,待回過神來,便見星煙盯著她笑,虞夢穎的臉色突地紅透,惱自己,怎就將自個兒繞進來了。</br> 她一個待嫁姑娘,哪來的這些感慨。</br> “娘娘不許笑。”虞夢穎羞地惱了一句,就差將自個兒的臉捂住。</br> 星煙沒再為難她,讓采籬上了茶,等到虞夢穎那股羞澀勁兒過了,星煙才問起了她,“這樁婚事,可還滿意?”</br> 對方是他的二哥,她能覺得二哥是個可靠的好人,可落在旁人眼里,感受如何,她也不知道。</br> 這一問,虞夢穎的臉色又生了紅,抬起頭半羞半怒地說道,“他就是個悶葫蘆。”虞夢穎早就想在星煙面前數落庚景,結果直接一道圣旨賜婚,倒是讓她有些話突然就說不上來了。</br> 可悶葫蘆這稱號,當真是沒冤枉他。</br> 星明便明白,這樁婚事虞夢穎滿意。</br> “從前我以為你是個不愛說話的,河北這一趟,我算是明白了,你們一家人這不愛說話的性子,是天生的,一個賽過一個。”虞夢穎是個愛說話的人,悶不住,轉頭就對星煙說了,從河北回康城這段路上,她同庚景是如何相處的,“你能想象,大半個月的路程,他說的話不超過十句?”</br>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見得他坑一句,說的急了,他就躲,躲著不見她。</br> 星煙愣了愣,她知道哥哥不喜說話,倒也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br> 虞夢穎就抓住了她這個表情,來了勁兒,似是找到了知音,“你也覺得過分了些是不是?在河北躲瘟疫的時候,也沒見他如此,結果人一出河北,立馬就變了張臉。”</br> 就跟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br> 星煙聽明白了,不是哥哥不愿意和她說話,是在避嫌,“瘟疫時期,生死為大,其他的事情便沒有顧忌,出了河北之后,你是虞家的大姑娘,還未說親,二哥不同你說話,也是為了你好。”</br> 星煙說完,虞夢穎就憋著嘴,幽怨地看著星煙,“娘娘這話,倒是和他說的一樣,果然是一家人,這胳膊肘子都不帶往外彎的。”</br> 星煙打趣,“等你嫁了進來,看你還怎么說這話。”</br> 打趣完,星煙才實實在在對虞夢穎說起了庚景。</br> “從前我一直想,二哥以后會娶個什么樣的嫂嫂回來,每每看到年輕的姑娘,我總會想象一番,可我總覺得沒人能配不上他,直到今兒皇上的賜婚下來,我瞧著你倆站在那里,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來的很自然,特別是哥哥臉上那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我就知道,二哥哥的心里,除了我和姨娘,也接納了一個人。”</br> 虞夢穎多少知道庚家早年的那些事。星煙和庚景都是蔣姨娘所生,受蘇氏的排擠,星煙過的不好,庚景能好到哪里去。</br> “我二哥是個慢熱性子,不太喜歡說話,可一旦認定了那個人,定是至死不渝,那些年在侯府,若是沒有二哥,我和姨娘倆人,又怎會撐的住。”星煙眼睛微紅,看著虞夢穎說道,“二哥之前的日子過的并不好,但那都是之前,往后二哥身邊,能有虞姑娘陪著,我就放心了。”</br> 虞夢穎這會子恐怕比星煙更心疼庚景,說來也奇怪,那人自己能罵,能說,可一想到別人罵了他為難了他,她心里就難受的慌。</br> “那蘇氏,好歹也算是名門大家閨秀,膝下也有三個兒女,怎的心肝子就如此黑。”虞夢穎想到了自個兒的母親,“我虞家也有姨娘,母親雖不喜,但為難的也是我父親,并非將錯怪在姨娘和孩子身上。”</br> “母親連生了三胎都是女兒,之后身子就落了毛病,父親迫于壓力納妾才生了兩個弟弟,弟弟們一出生都是過繼到母親膝下,母親心里有愧,便格外對那姨娘好,說是說過繼,實則母親也沒阻攔姨娘和弟弟們親熱。”</br> 虞夢穎說完,星煙就疑惑了,她只知道虞家有兩位姑娘,兩位公子,還不知道虞夫人懷過三胎。</br> “虞姑娘,有兩位妹妹?”星煙問。</br> 虞夢穎點了點頭,又搖了頭,嘆了一聲,“原本是該有兩位妹妹,如今也就只剩下了一位。”</br> “二妹妹出生不過兩年就人就沒了。”這事情是虞夫人的痛,“早年母親帶著二妹妹出街,一時沒看住,二妹妹落了水,之后連個尸骨都沒撈到,那滿江的水,下了幾十個人下去撈,都沒撈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