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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家說什么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但是,不管什么時候,有錢沒錢,年也是兩種過法。窮人就別說了,所謂年關,這個詞就是為他們準備的,到了年底,就差不多是催債的時候了,年根上沒準還得賣兒鬻女。賈家如今雖說還沒到這個地步,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年禮什么的,其實好說,可以左手換右手,再不濟,還有公中的庫房呢,稍微一倒騰,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除此之外,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雖說莊子上都送來了租子還有各類野味什么的,但是,這些尋常的東西,吃個一兩次也就是了,總不能過年的時候,桌上還都擺這幾樣。按照賈家下人采買的慣例,一個年,光花在席面上的錢,起碼也得幾千兩銀子。另外,還有別的份例,按規矩,要過年了,家里要打上幾匣子吉祥花樣的金銀錁子,這些又是要上千兩銀子。不說上下的主子下人過年的時候應該有的份例,因為是年底,需要的還是棉衣,這可比單衣貴多了,還有頭面首飾什么的……王夫人聽著管事的稟報,瞧著賬本上往年的例,只感到心煩意亂。
王夫人若論起陰毒心狠來,不知道甩了王熙鳳幾條街,但是論起管家的手段來,她就差遠了,尤其這會兒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時候,她手段不足,又要端出一副寬容大度的佛爺面孔,手底下的人,只有更加拼命往自己口袋里面撈錢的,他們素來油滑慣了的,干起事來一推二五六,貪污起來,那叫一個爭先恐后,王夫人被各種亂七八糟的比如說報損的,報漲價的消息,弄得焦頭爛額,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錢進去了,看著還沒到過年的時候,就已經沒錢的公帳,她一陣頭疼。
更頭疼的來了,賢德妃從宮中再次賜下了看著體面,其實不值錢的一些賞賜,與此同時,過來傳旨的太監再次正大光明地要錢,說是賢德妃要拿來在宮中打點的。王夫人這輩子只剩下賈元春與賈寶玉一對兒女,賈寶玉是她的心肝寶貝,賈元春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她還想著有個皇子做外孫呢,何況,賈寶玉的富貴,也系在賈元春這個胞姐身上,因此,對于賈元春,她從來不敢小氣,一聽那太監說賢德妃在宮中需要四處打點,好爭取圣寵,當下顧不得別的了,直接將原本準備拿去采買的兩千兩銀子給拿了出來,猶豫了一下,又給那個太監塞了一個荷包,里面裝的是足有指頭大的南珠。那個太監這才露了個笑臉,心滿意足地走了。
王夫人為了管家,往公中貼補得心頭都要滴血,恨不得直接將王熙鳳從床上拖起來,將管家的事情還還給她。只是王熙鳳這會兒一門心思窩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她那邊的小廚房,天天藥味沖得叫人聞著都覺得心里發苦,王熙鳳一邊調理身體,一邊也沒真正消停,在知道平兒在背地里也有些心思,早就將賈璉的心都拉攏了過去,又想到之前聽賈璉說起過等她死了,將平兒扶正的話,那會兒她被平兒一陣哭,又作低伏小表忠心給糊弄過去了,這會兒她有的是時間。
王熙鳳當年既然能玩死賈瑞,如今自然也整治得了平兒。她深恨平兒在她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暗地里面捅她的刀子,但是平兒這么多年來,居然在賈家已經有了些根基,不說那些下人,便是幾個主子,對平兒也是贊譽有加的。因此,想要直接弄死平兒,顯然是不可行的。因此,王熙鳳便選擇了另一條路。
因為王熙鳳正在調理身體,不好服侍賈璉,便依舊擺出從前的模樣,叫平兒貼身伺候他。很多人家都有這樣的規矩,在嫡長子出生之前,侍妾通房都是要喝避子湯的,除非確定主母生不出來,否則,庶長子這種生物,能避免還是避免得好。平兒同樣如此,王熙鳳為了斷絕平兒的心思,直接在平兒的避子湯里面都加上了朱砂,避子湯就變成了絕子湯。王熙鳳做得很隱蔽,壓根沒有用她身邊的人手,免得再有人吃里扒外,將事情抖落開來,告訴平兒。
平兒半點也沒有發覺,中藥的味道本來就重,除非專門學過,有幾個人吃得出其中細微的差別,平兒自然沒吃得出來。這不過是王熙鳳對付平兒的第一步罷了,她冷眼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永遠低眉順眼的丫頭,如今在賈璉的滋潤下,滿臉都帶著春情的模樣,心中冷笑。
賈家這邊到了年根上,一群男人女人依舊在勾心斗角,史家這邊的年相比起來,就溫情脈脈得多了。
林黛玉雖然還在守孝,但是這并不影響她給秦夫人搭把手,她在家的時候,三節兩壽的禮單,也都是她擬的,最多擬過之后,給嬤嬤瞧一遍,再給林如海瞧一遍,稍微修改一下也就是了。林家與史家雖然交際的圈子有些不同,但是大體上也差不到,秦夫人有林黛玉幫著搭把手,史湘霓也在幫著打下手,這個年過得輕松了許多。
年底的時候,最重要的事情還是開祠堂祭祖,史鼎如今是族長,雖說史鼐不在,史家的族老在京城的也沒幾個,但是,并不耽誤祭祖的事情。家里也就是史鼎與史鴻兩個男丁,這年頭,女人是不能進祠堂參與祭祖的,因此,年三十那天開祠堂,只有父子兩人給祖宗磕了頭,史鼎還弄了一篇駢四儷六的祭文,在祠堂里面大聲念了一遍,心里頭卻很是得意。史家這些年蒸蒸日上,自己簡在圣心,兒子在翰林院混得很不錯,據說下一年就能再進一步,不是進都察院就是進六部。御史可以風聞言事,就是比較得罪人,進六部的話,管的是實事,只怕一開始不容易出彩,不過,史鴻還年輕,多歷練幾年也無妨,有他在,或許等到史鴻不到不惑之年的時候,就能入內閣了,想到這里,史鼎真是連做夢都會笑醒了。現在唯一遺憾的就是,兒媳婦還得守孝,暫時不能給自己添個乖孫子。
說到兒媳婦的事情,這次開祠堂,也有林黛玉的原因。林黛玉去年的時候,便已經嫁做史家婦,按照規矩,去年年底祭祖的時候,就該帶著林黛玉過來在門口磕個頭,將她的名字記在族譜上,定下名分。只是那會兒林如海重病,史鴻與林黛玉夫妻兩個一直在林家那邊侍疾。后來林如海過世,夫妻兩個又要給林如海操持喪事,又扶靈回鄉,還得按律守制,這事便耽誤了下來。
今年雖然林黛玉還在孝期,不過,這并不影響祭祖,因此,史鼎焚香凈手之后,取了族譜,翻到自家的那一頁,親自提筆,在史鴻的邊上,寫下了林黛玉的名字,如此,林黛玉才算是真正正了名分,成為了史家的一分子。這年頭,名分可比什么都重要,像史家這樣的人家,也唯有正妻,能被記在族譜之上,至于通房妾室,哪怕有孩子,也是不能在族譜上留下什么痕跡的,連夫姓也不能冠,如賈家的姨娘,只能被叫做一聲趙姨娘,周姨娘的,誰也不會叫她們賈趙氏,賈周氏。
史鴻在邊上幫著史鼎將族譜上的墨跡吹干,收好筆墨,這才將族譜合上,收了起來,然后,跟在史鼎的后面出了祠堂,林黛玉垂手站在外面等著,見到史鴻出來,對她使了個眼色,這才松了口氣。哪怕林如海將林黛玉當做男兒教養,但是,林黛玉畢竟是女孩子,林家的族譜上,也沒有她的名字,大概等到她的兒子繼承了林家,或許族譜上會在她兒子的名字后面,記上一句,史林氏所出,別的就沒有了。
林黛玉了了一番心事,接下來的心情就極好了,甚至親自下廚,做了一道甜湯,林黛玉平時看的書很雜,其中也有食單一類的東西,這回做得甜湯卻是色香味俱全,甜而不膩,在冬天的時候,也有些滋陰潤肺的作用,便是最不喜歡吃甜的史鼎,也很給面子的多吃了兩口。一家人一起用了年夜飯飯,一家子坐在一起說話守夜,秦夫人便對林黛玉說道:“這些事情,叫下人去做便是了,你是咱們家的大奶奶,哪里就需要洗手作羹湯了!”
林黛玉笑吟吟地說道:“母親一向疼媳婦,媳婦也不過是偶然為之,聊做孝心罷了,莫非是媳婦手藝拙劣,叫母親失望了?”
“這手藝要是叫做拙劣,咱們家的廚子,那就是連飯都不會做了!”秦夫人也是含笑道。
史湘霓插口道:“嫂子這般手藝,回頭也要教我兩手才好,嫂子不會藏私吧!”
“怎么會,小姑一向心靈手巧,只怕回頭我就沒什么可教的了!”林黛玉與史湘霓也沒什么姑嫂之間的矛盾,依舊玩得很好,這會兒兩人干脆互相吹捧起來,逗得秦夫人不由掩嘴笑了起來,史鼎的目光也很滿意,家和萬事興,史家的一切,依舊在向良好的方向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