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目不轉睛看著那幾個字，在周遲回身之前把卡片放了回去。

　　周遲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盒走來，見姜瑤神情木訥，隱隱有了猜疑，指著抽屜，一字一字說：“你不會看了吧?！?br />
　　姜瑤本能地撥浪鼓般搖頭，“我沒有，我說不看就不看?！?br />
　　周遲動了動嘴唇，對姜瑤的話持有保留意見，把紙盒給她，“你趕緊收拾了走吧。”

　　姜瑤接過紙盒，一只腳踩著另一只腳，渾然忘了自己穿的是新鞋。

　　她問：“你后面是不是會很忙?！?br />
　　周遲是藝考生，和一心埋頭讀書的文化生不同，他需要經常去外地參加比賽，犧牲文化課的學習去上名師的輔導班，在高考前報名后要去各個學校進行考試，也就意味著能夠天天一起上下學的日子會越來越少，見面的時候會越來越少，能夠一起經歷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少。

　　倘若大學后兩個人隔得很遠，那生活里的交集就更少了，是不是他也會慢慢淡出她的生活，變成繁華都市人流中擦肩而過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姜瑤打住了繼續往下想，在未定的事實前去漫天猜想不是她的風格，她會的只有抓住機會留住自己想要的。

　　她合上了抽屜，把紙盒放在地上。

　　“周遲，你會等我嗎？”

　　你會等我嗎？等我結束這喘不過氣的高中生活的時候，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周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嗯？等你什么？”

　　姜瑤突然很后悔自己說了那些話，生了退卻的意思，但只能硬著繼續說，“等高中畢業，我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我想了想，好像這么多年我已經習慣有你在我身邊，就像我看到這雙適合你的運動鞋的時候會覺得我也應該有一雙。我也很想和你考一所大學，但現在我們倆的差距有點大，你能等等我嗎？”

　　姜瑤咽了咽口水，左腳狠狠踩著右腳的拇指，依靠那一點不清晰的痛感讓自己不至于陷入狼狽脫逃的下場。

　　周遲松了一口氣，輕笑一聲，低聲說：“原來是說這個。”

　　姜瑤還沉浸在自己方才的胡言亂語中，沒有認真聽周遲說話，“你剛才說什么？”

　　周遲說的很慢，“如果你剛才看了卡片，這就是你的第一個愿望的話，那也太浪費我的心意了，我本來就會等你的?！?br />
　　姜瑤眨了兩下眼，“真的嗎？”

　　周遲笑，“我要是騙你，那不是又要被你的芳芳阿姨罵一頓，我可不想?！?br />
　　姜瑤眼眸熠熠，“那就不算用了一次唄，那我還有五次機會！”

　　周遲控訴：“你果然偷看了！”

　　姜瑤做了個鬼臉，把買給他的運動鞋拿來放他面前，從抽屜里拿走那一疊卡片，“這些就留在你這里，讓你睹目思人！我時不時會來檢查的，你要替我好好保管！”

　　她說完就邁著輕巧的步子走了。

　　屋內突然少了一個人的氣息，周遲還不適應，他坐在床邊，等房間內已經習慣了許久的寂靜時，周遲才打開牛皮紙袋。

　　是最近流行的一個國潮品牌新出的情侶鞋，在姜瑤穿著出現在火鍋店里的時候他就認出來了，一度因為擔心她是不是和別人一起穿了而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許久，還是那生動的生日歌才將他喚醒拉出。

　　竟沒有想到那個別人是自己。

　　什么時候自己變得這么卑微了，情緒都那么容易被別人拉著走。

　　復又想起姜瑤問起的那個提問。

　　“你會等我嗎？”

　　又何嘗不是他想對她的提出的疑問？

　　周遲眼神溫柔浸出水一般地撫摸著那雙鞋，自吟道：“除了等你，我還能等誰呢？”

　　姜瑤回到家，氣勢洶洶地走進客廳，“媽！”

　　夏韻在回別人消息，被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嚇了一跳，直接點擊了發送，把還沒發完的對話發了出去，趁對面沒看見趕緊按了撤回。

　　“有病啊，別以為你今天過生日我就不治你?！?br />
　　姜瑤絲毫不理會夏女士的憤怒，繼續說：“上次你說的補習班，我要報?！?br />
　　夏韻停下打字的手，“怎么突然想好了。”

　　姜川笑呵呵走過來，“女兒要好了你不開心啊。”

　　夏韻抿嘴，“不對，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你不是說嫌貴就不去嗎？”

　　嫌貴的確是一個原因，但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那個小班課和周遲的美術課沖突了，只有她一個人能去上課。

　　夏韻哼了一聲，“我好不容易幫你聯系到的附中的名師，人家都不愿意收的，結果你當時就一直不去不愿意，現在怎么轉性了，去一趟周家，改頭換面了？”

　　從某種維度上來說，夏女士說的的確有點道理。

　　姜瑤舔著臉笑嘻嘻說：“我這不是剛和周遲交流了一下，深深感悟到了自己在學習上的不積極，進行了深刻的反思，希望母親大人大人有大量，我這就去上，下周就開始?！?br />
　　姜川也不幫著說：“這是好事啊，閨女有上進心?！?br />
　　夏韻臉色好看了一點，“難得你要好，我幫你聯系好時間通知你?！?br />
　　姜瑤：“好嘞！謝謝最愛我的母親大人！”

　　聽著姜瑤哼著歌跳回房間，夏韻繃著的臉舒緩下來，嘆了口氣，“希望姜瑤是真的醒悟過來了。”

　　時間過去如淙淙流水，轉眼就到了高三下學期。

　　“瑤瑤，你這次考得不錯誒。”任安琪去辦公室偷看了成績，姜瑤排在前列。

　　姜瑤正在看錯題集，聽到安琪的聲音笑了下，在做題的時候就感覺這次應該還不錯，對于結果也不太意外。

　　任安琪：“你繼續保持，211肯定隨便上啦?！?br />
　　“不夠?！苯幍椭^看著那一行字，“還不夠?！?br />
　　她與周遲雖然現在不常見面，但通信并沒有斷，周遲最想考的是國內top的美院。

　　任安琪以為姜瑤在凡爾賽，“211還不夠，你個小丫頭野心還蠻大?！?br />
　　姜瑤看完了錯題，合上本子，“我的意思是，我的錯題整理的還不夠，還有很多沒有整理進去?！?br />
　　任安琪：“原來是這樣，不過你真的太讓我佩服了，你說要奮發學習懸梁刺股的那一個晚上，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呢，沒想到是真的。我和喬喬真的是看著你的排名一個個上來，我們倆是羨慕不來了。”

　　任安琪說著，語氣里卻并沒有嫉妒，既然排名里會有第一第二，她的好朋友當了不是更好嗎？更何況，姜瑤也很樂于解答她的疑問，學校的熱情也感染了她不少，她的成績也改善了很多。

　　姜瑤笑了下，興許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原來為了和喜歡的人共同奔向一個目標，是那么開心讓人有動力的一件事，也是她平生從學習里第一次獲得了那么多的滿足感成就感。

　　任安琪：“但是勞逸結合，周末我們去吃飯，你可別忘了?！?br />
　　姜瑤點頭，“絕對不會，必須去捧場啊?！?br />
　　周末三人相約在一個飯店里，這家飯店是關喬喬爸爸開的，才開業不久，關喬喬一直說要請她們去吃飯。

　　關喬喬邊說著，邊打開了店門，“你們別不信，生意一直還挺好的。”

　　姜瑤笑著應和，“看你最近圓了兩圈就知道，肯定好吃?！?br />
　　正好是周末，關喬喬媽媽也來店里幫忙，看到她們，迎了上來，熱情道：“給你們留了個包廂，你們看看要吃什么，讓喬喬給你們介紹。”

　　姜瑤和任安琪看了菜單也沒有什么主見，最后還是關喬喬拍板，點了幾道店里的招牌菜。

　　“我去上個廁所?！?br />
　　關喬喬：“出門左轉就是?！?br />
　　“好的。”

　　姜瑤從洗手間出來，在轉角處有一個包廂，包廂的門大開，里面的人赫然是她認識的。

　　她停下了腳步，呼吸也仿佛停滯了。

　　“沒找到嗎？”關喬喬去廚房幫忙，看姜瑤呆呆的樣子，以為她沒找到洗手間。

　　沒有得到回應，姜瑤的眼睛微紅，死死瞪著一個地方看，也順著目光看，“在看什么——”

　　包廂里看似是和睦的一家三口，溫和的父親，慈愛的母親，活潑的孩童，看似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只是。

　　那個人她認識而已。

　　或者說，不僅僅是認識，是非常熟悉，以至于隨意一瞥就認了出來。

　　是周遲的爸爸，周成海。

　　那個抱著一個陌生女孩，對她和藹地笑的人是周遲的爸爸。

　　不是這個女孩的爸爸，也不是這個年輕女人的丈夫。

　　“那是周遲的爸爸嗎？”關喬喬一開始沒有認出來，只覺得有些眼熟，回憶了很久才想起來。

　　“瑤瑤，我們該走了，不然要被發現了。”

　　關喬喬去拉她，發現她如一根柱子一樣紋絲不動，使足了力氣，硬是把她拉走了，等離包廂有了一段距離，姜瑤甩開關喬喬的手。

　　“被發現就被發現，他自己干的齷齪事還怕被人發現?。俊?br />
　　關喬喬勸道：“不是這回事，是如果他爸爸看到了你，那也瞞不過周遲，馬上要高考了，這會對周遲有多大影響?！?br />
　　“他還知道他是周遲爸爸啊。”姜瑤抱著膝蓋蹲了下去，“他怎么是這樣的人啊，周叔叔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的，周遲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他想過周遲的感受嗎！還有芳芳阿姨，芳芳阿姨那么好的人，周成海怎么好意思的！他配做人嗎！”

　　關喬喬也蹲下去拍著她的背，“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也和我們沒有關系，唯一重要的是，不要讓這件事影響你的高考，也不要影響周遲，這才是現在最重要的，這么多年的寒窗苦讀不能白費了你知道嗎？所以你一定要瞞著周遲不能讓他知道。如果你忍不住，最近就不要和他見面了?！?br />
　　姜瑤頭埋在膝蓋里，很久沒有動作，最后點了點頭。

　　“我最近不會再和他見面了?！?br />
　　她在眼淚吞沒理智之前啞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