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長海西,十月未降溫。
長海市的天氣一點都看不見要變涼的趨勢,不過常年生活在這里的人都知道,長海入秋不過是一夜的事。
等這個十一假期過了以后,就要開始著手準備秋天的衣物。
十一假期的末尾,路父路母才趕回長海市。
路子望跟孟桑今早上還在跟自家司機聊著天,而路明則和原卉的電話,已經打完了今天第五個了。
每一通電話都是打到孟桑的手機,而路子望的手機,整個一早上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來電。
雖然說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早習慣了,但終歸是聽不下去,在第六次鈴聲響起時,主動把孟桑的手機拿了過去:“不是我說,爸媽,從學校到咱們家總共也就一個小時車程,算上堵車也就慢了十分鐘,你倆至于?”
“我跟歲歲說話呢,你憑空插什么嘴?”
原卉語氣里盡是嫌棄:“我和你爸都半年多沒見著她了,咱們捧在手心里的寶貝自然要多問問,快把手機還給歲歲!”
“嘖。我也一個多月沒回家了,就不關心關心我?”
路明則的聲音插了進來:“你個便宜小子咱們想見就見的,有什么好關心的。”
路子望:“……行。”
孟桑和路子望的相處狀態其實是身邊人自小就覺得很神奇的,兩個人明明隨時隨地都能對罵三百回合,但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時候又都是和和睦睦的,動不動還要上演一番兄妹情深和父慈子孝。
再追溯到兒時,路明則和原卉不在家時,就是家里請的阿姨負責飲食起居。孟桑可以說是女生中頑劣的天花板,跟男生相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惹出不少麻煩,路子望嘴上可以嫌棄八百遍,但最后也都是自己背鍋。
在這之前,路明則跟原卉也在各地出差,夫妻倆一個比一個忙,動不動就各地飛,很少有休息的時間。
好不容易把這個月的工作都結束得差不多,為的就是孟桑回來后,他們夫妻倆能在這個十一假期里抽兩天在長海市過。
先前夫妻二人聽見孟桑要回來了,身在外地,那叫一個急啊。
原卉還好,只是打電話囑咐路子望早點去接孟桑。
但路明則更是恨不得拋下那么多會議,直接飛回長海市給孟桑搬行李。
那幾天,孟桑也是好說歹說的,才勸好路明則,說自己一個人絕對沒問題,有麻煩解決不了也有江汀和路子望,總之勞煩不著他親自來。
私家車開至路家的別墅。
原卉和路明則看到孟桑的時候,二人異口同聲:“怎么又瘦了?”
孟桑一雙杏仁眼清亮亮的,很無辜的模樣:“沒有吧?可能是長高了。”
原卉才不聽,只覺得是國外半年累壞了,趕緊讓孟桑進屋吃飯,滿臉都是心疼。
夫妻倆看見路子望拎著孟桑的行李進屋時,雙雙都沒什么好臉色,還嫌路子望動作太慢,耽誤開飯。
這么多年來已經習慣被如此對待的路子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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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原卉跟孟桑去逛街,父子倆則跟在后面幫忙拎包。
原卉年輕時是個大美人,這點光看路子望的長相便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加上保養得當和性格外向,去逛衣服的時候,都會被導購誤認為和孟桑是姐妹關系。
“哎呀,咱們歲歲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也不知道將來便宜誰。”原卉看孟桑穿上自己新挑的小裙子時,比自己做生意時競標成功還開心。
路子望在一旁冷嘲熱諷:“就她這人精樣,我要是陌生男人就繞著走。”
孟桑很委屈地嘴角一癟,臉色要多垮有多垮,路子望覺得她下一刻就能擠出眼淚。
原卉“嘖”了一聲:“怎么說你妹妹呢!”
路子望:“……”
一旁的導購笑著:“你們家的家庭氛圍真好,真羨慕。”
說到孟桑這次回路家,行李箱里忘記帶褪黑素軟糖,晚上回房間后就睡不太著。
她從床上爬起來,偷偷溜到樓下去,想去冰箱里找牛奶喝。
結果沒想到,居然聽見路子望在底樓的落地玻璃窗邊打電話。
她屏住呼吸仔細聽,對面似乎是個女的。
有情況?
孟桑嘴角彎起來,想聽聽路子望在說什么。
“以后也別找我了。”
“暫時沒那想法,早點睡。”
“不可以,我很忙。”
“我跟你不熟,下次睡不著也照樣是你自己的事。”
孟桑:“……”
得,她懂了,又一個大晚上假裝睡不著,借口給路子望打電話的追求者。
路子望好是好,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談過幾個女朋友之后,孟桑發現他對異性的容忍度越來越低。
孟桑跟路子望認識得實在太久了,在孟桑的媽媽還沒有再婚之前,她跟路子望的關系就很好。他們從小待在一個班當同桌,孟桑的媽媽選擇自己遠走高飛后,路明則和原卉主動收養了孟桑,后來她又跟路子望一起上的長海大學。
孟桑記得很深刻的一次,是初三的時候,數學課下課。
她聽得很困,從衛生間洗完冷水臉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位置上多了個人。
是個女生,安安靜靜的,很好看,是班級里最聽老師話的那種乖寶寶。
孟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路子望已經長到能夠吸引很多女孩子的年紀了。
他長得很高,初中時還戴著一副眼鏡,沒現在這么傲,言行也都比較低調,但存在感從來不低。
路子望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孟桑知道他從來便如此。
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意識到,雖說住在一個屋檐下,但到底不是親兄妹,所以自己該要注意跟路子望保持距離了。
她開始不要家里司機接送上學,早早地起來趕地鐵或公交車上學,晚上也特地留校得很晚,搪塞路子望說自己想問老師題目。
這么過了一星期,路子望突然在下課時間攔住她:“我是全年級第一,你是全年級第二,還是我同桌,有什么不會的你不能先問我?”
孟桑有點尷尬:“不是有其他人要問你問題嗎?”
女生的心思本來就比較敏感,一開始路子望沒琢磨清楚,不知道孟桑在膈應什么,后來沒過幾天,孟桑跟江汀聊這件事的時候,被剛巧經過的路子望抓了個正著。
路子望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歲歲,咱們是一家人。
家人是不需要保持安全距離的,因為我們是世界上最親的人。
也不可以拿自己跟外人比重要性,那樣是對親人的不信任,對我而言,也不公平。
十五歲的路子望,那天少見地嚴肅:“歲歲,我說的話你明白嗎?”
十五歲的孟桑,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真挺溫柔的,真的。
當時的孟桑這樣想。
不愧是路叔叔和原阿姨那樣的人,一手教出來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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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垂著眼愣神,視線里突然出現了一雙拖鞋。
一抬頭,路子望將手機放進家居服的兜里:“偷聽什么呢小崽子?”
“聽聽我未來嫂子聲音什么樣嘛。”
“滾邊兒去,有多遠滾多遠。”路子望煩得很:“怎么不睡覺?又睡不著?”
“褪黑素忘記帶回來了。”孟桑聳聳肩:“想喝牛奶。”
“沙發上等著。”路子望轉身去了廚房,很快,一盞橙黃色的小燈被打開,隱隱約約的,孟桑能看見路子望在給她熱牛奶。
男人身材比例本就很好,在昏黃的暖色調里,低頭的模樣形成一道剪影。
孟桑盤腿坐在沙發上,在如此安靜的氛圍里,突然想到一件事。
“路子望,”她微微探頭,“你是不是一米八五?”
“嗯?嗯。”路子望看向她的位置:“怎么突然想到問這個?”
“沒有,看你高,好看,就問問。”
“呵呵。”路子望把牛奶從鍋里倒進馬克杯,隨手關了廚房的燈光,徑直走到孟桑身邊坐下,把杯子往她手中一塞:“喝完睡覺,不然明天起不來,不是說要跟爸媽一起吃早飯?”
孟桑點點頭,把牛奶一口氣喝完,還嗆到了:“咳咳。”
路子望給她拍背順氣兒:“我又不喝,沒人跟你搶。行了,我都要困死了,等會自己洗好杯子上樓睡覺。”
“哦。”孟桑盯著那個牛奶杯,思緒開始神游。
好像也就是沒多久之前,有個人站在她眼前,一雙桃花眼淡淡地垂著,逆著路燈的光線跟她說:“我一八七。”
還有他背過身,拎著孟桑買的那袋純牛奶,心不在焉地回了她一句:“長高。”
男人的聲音偏低,有種與年紀并不相襯的沉穩。
那天是開學晚訓的臨時集合,顧以年身上有淡淡的皂角味。
不知不覺,軍訓都過去這么久了啊。
一米八七……
那比路子望還高啊。
孟桑回憶了一下,感覺路子望已經比自己高挺多了。
她跟顧以年一起走過很多次,好像沒太在意他跟自己的身高差。
似乎每次走在一起,顧以年斂睫垂眸的樣子,都最引人注目。
孟桑洗完了杯子,還是有點無聊,便點開朋友圈隨便刷刷。
盛懌成更新了一條朋友圈:金魚怎么養啊?
孟桑在評論區發了一個問號。
很快,盛懌成的私聊請求就發了過來:“桑姐!”
“怎么了?”
“你居然在啊,還以為你睡了呢。”
盛懌成消息一條一條地竄出來:“我那條朋友圈屏蔽阿年的,他剛剛問我金魚咋養,我哪里養過東西,就隨便問問朋友圈。”
“不過阿年也差不多,從小養什么死什么。”
“他那條小金魚也不知道哪來的,現在十一假期,他把那魚帶回家了,就在剛剛,他突然問我,魚是不是還得吃東西來著。”
孟桑:“……”
她大概算了一下,照這么說,這條魚已經有十多天沒進食了。
“沒那么講究,給什么都行,米飯它都吃,就是不能不給吃的。”
“還有,記得每周換水。”
“金魚不嬌貴,但放著自生自滅,一定會嗝屁。”
盛懌成回了個OK:“立馬原模原樣轉發給阿年,對了,可千萬替我保密我發朋友圈的事兒,感謝桑姐!”
孟桑笑了笑:“知道了,早點睡吧,國慶快樂。”
她盯著那句“國慶快樂”,突然心就有點癢。
……好像還沒祝好朋友們國慶快樂呢。
她點開江汀的對話框,發了一句:“國慶快樂。”
對面立刻發了個紅包,上面寫著國慶同樂。
孟桑又點開姜悅的頭像發了一句,對面沒有回,大概是已經睡了。
然后,她把對話框向下劃,指尖緩緩落在一個名字上面。
他……也發一下吧。
孟桑看了一眼自己跟顧以年的聊天記錄,上一條,還是半個月之前的煙花節那天,顧以年在西海岸夜市給她發的“抬頭”。
“國慶快樂”四個字剛發出去,對面卻秒回了一個“?”。
“不好意思,群發的。”孟桑立刻回復:“我睡了。”
說完,她就匆匆跑上樓鉆進被窩,想把手機關了,有人卻在這個時候發來了新消息。手機振動的瞬間害孟桑嚇了一跳,還險些叫出聲音。
她看向消息框——
是顧以年發的。
“國慶快樂。”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