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路明則和原卉一大早又再次離開了長海市,路子望和孟桑也就一同回到了學校。
江汀還在家里陪爸媽,所以宿舍里就孟桑一個人。
黃昏時分,原卉給孟桑發了兩條微信消息。
那個時候,孟桑正開著電腦瀏覽江汀發給她的一些電子版教材,一邊在選晚上點什么外賣。
孟桑雖然現在是大一,但她并不想白白廢掉一年,她依舊想跟江汀還有路子望一起畢業。
所以有個劍走偏鋒的辦法,雖說很難,但她想試一試。
反正就算最后失敗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原卉的那兩條消息,是這樣的。
“歲歲,你媽媽在桐川市的情況,最近又不太好。醫生跟我說,她這半年來情緒都不錯,就是近期又不太穩定。”
“你也很久沒見她了,雖然叔叔阿姨并不建議你去找她,但她目前的情況,我們還是有責任告訴你。”
孟桑看見這些,臉色無波無瀾:“謝謝叔叔阿姨,我知道了。”
她盤腿窩在宿舍的懶人沙發上,盯著那條消息反反復復地看,突然就沒什么心情看書和點外賣了。
反正還在假期,偶爾消極怠工一下,應該也沒事吧。
孟桑穿上鞋,隨便換了條裙子,打算一個人出去走走。
夕陽下的海面十分平靜,距離上次的臺風暴雨來臨,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長海市地廣人亦多,又是國慶假日期間,街上的行人都是結伴而行,其中當然有一家三口出門散步。
大概是原卉那條消息的緣故,孟桑總是不自覺地朝那些三口之家多看幾眼,喉嚨口有點酸酸的。
不過,今天街道上的人似乎要比平時少很多。
“嗡嗡——嗡嗡——”
孟桑從背帶裙的口袋里掏出手機,是顧以年的微信電話。
她不知道有什么事,先點了接聽。
男人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貼在她耳側宛若真人近在咫尺:“齊峰發的群待辦記得點確認,他馬上統計收到名單。”
“啊,哦。我這就看。”孟桑才發覺天色漸晚,自己很久沒看微信群消息了,大概是齊峰又發了什么作業通知,自己還沒看見呢。
“孟桑?”顧以年皺起眉:“你聲音怎么了。”
孟桑吸了吸鼻子,發現自己的確是鼻音有點重:“沒事兒。”
“很不開心?”
“……也還好。”
“你在哪里?”
孟桑四處看了看:“觀潮路和煙花路交界的那個十字路口。顧以年,我馬上回宿舍了。太餓了,想吃飯。”
觀潮路是長海市的市路,長海大學就在觀潮路的盡頭。
聽顧以年那邊聲音似乎有些嘈雜,孟桑不禁多問了一句:“顧以年,你在干什么?”
“……做飯。”
顧以年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著比平時更溫柔:“我離你很近,孟桑,你一個人嗎?”
“嗯。”
“待著別動,”顧以年抬手關了燈,“我去找你。”
孟桑呆呆地看著結束通話的頁面。
其實她也說不太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算是什么意思。
她不喜歡這樣,但情緒這個東西,就像身體里有兩個小人在相互撕扯打架,幾百個回合下來,都一直難分勝負。
這個時候她可以一個人待著,不過有一個人愿意和她聊聊天的話,孟桑也很樂意。
只是這一次,這個人不是路子望,也不是江汀,是顧以年。
其實直到現在,他們也不過是相識了一個月多一點罷了。
長海市從三十度變成了二十五度,連夏天都還沒有過去。
夕陽漸斜,金紅色的光透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在街道間灑下一片溫柔的寂靜。
顧以年住的小區就在煙花路的盡頭,離觀潮路的交界口大概只有兩公里左右。明明不長的距離,他卻把速度在市區直接開到了七十邁。
車停到路口的時候,顧以年看見的就是正手插口袋靠著電線桿,百無聊賴數地上格子的孟桑。
他并沒有立刻按喇叭,而是把車窗降下來,坐在駕駛位上看了一會后,才給孟桑撥了電話。
孟桑抬頭的那一瞬間,看見了車內的顧以年。
她小跑著過來,腦袋一歪:“你有駕照的啊。”
顧以年“嗯”了一聲:“上車。”
孟桑打開副駕駛位坐了上去。
回去的時候顧以年開得很慢。
孟桑好幾次想問顧以年,是不是新手上路第一次太緊張。
但又怕這話一說,顧以年更緊張,把剎車當油門踩。
為了二人的生命安全考慮,孟桑把這話一直憋到了顧以年停好車,兩個人站在底樓等電梯的時候。
“叮!”
孟桑在電梯里,突然一臉認真地看向顧以年:“你是不是緊張?”
顧以年:“緊張什么?”
孟桑嘆了口氣:“是人就都有第一次。我理解的,不用太緊張。”
顧以年:“?”
他的表情有一絲裂痕。
眼看著越來越偏,顧以年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你到底在說什么?”
“開車啊。”
“?”
孟桑看著樓層的數字漸漸往上,到十二層了也沒停下:“你是不是第一次開啊?我記得我第一次開車也很慢,但是比你快一點。”
顧以年:“……”
“叮!”
電梯最后停在了二十層,隨著機器的提示音,電梯門緩緩打開。
顧以年摁了指紋,鎖立刻“咔嗒”一聲打開。
他在玄關處給孟桑拿了雙一次性拖鞋,孟桑進來后,空氣中隱隱約約能聞到一些芝士和番茄的味道。
“你剛剛真的在做飯啊?”
“不然呢。”顧以年回到廚房:“意大利面,可以嗎?”
孟桑點點頭,撐著下巴坐在開放式廚房的高腳凳上:“顧以年,你還會做飯的呀。”
“我一個人住,吃得簡單,會的不多。”顧以年沒抬眼。
一個人……
孟桑兩腿晃啊晃的,想了一下自己跟路子望在家,跟路叔叔還有原阿姨有說有笑的樣子,再想想顧以年國慶七天都一個人……
突然就有點難受。
是跟家里人關系不好嗎?
為什么不回去?
一直都這樣嗎?
一個人住多久了?
一個個問題在腦海里閃過,孟桑卻一個都問不出來。
窗外風漸急,方才還有夕陽,現在竟了無蹤跡。
顧以年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桃花眼彎起,嘴角也勾了下:“不過不像某個人……金枝玉葉。”
孟桑吃人嘴軟,聽見這話也只是鼓鼓腮幫子,表達無聲的抗議。
就算是事先不知道孟桑心情不太好,顧以年到這時候也能看出來了。
孟桑呢,平時就跟只齜牙咧嘴的小奶貓似的,動不動就要撓人。
今天的歲歲小奶貓就像病焉了一樣,都不開口跟人爭執,連平時經常出現的傲嬌小表情都少了許多。
顧以年把剛才準備好的食材都再理了一遍,簡單翻炒后,將醬放在鍋里用余溫燜著一直到粘稠,一股香氣瞬間在廚房里蔓延開來。
孟桑午飯也沒怎么吃,到現在早就餓了,肚子也“咕咕”叫起來。
她跳下高腳凳,主動小跑了過去,踮起腳尖,視線試圖躍過顧以年的肩膀,看看鍋里的面現在是什么樣子。
結果怎么看也看不見,孟桑不禁懷疑,自己的身高是不是穿鞋量出來的。
她自己真的有一六七嗎?
二十公分而已,居然差那么多嗎?
孟桑再次踮起腳尖的時刻,顧以年剛好偏過頭看她:“你在干什么?”
他跟孟桑同時愣住了。
這個姿勢,孟桑的臉離他的距離,莫名跟開學第一天,她從行李箱上摔下來,趴在自己身上的距離逐漸重合。
她睫毛好長。
連臉上的小絨毛都是清晰的。
兩秒鐘,腦海里閃過兩句話。
第三秒的時候,顧以年的視線就重新回到了意大利面上,語氣不緊不慢:“去旁邊拿個盤子。”
孟桑立刻跑了:“好好好,好的好的,好。”
顧以年:“……”
孟桑是真的餓了,一頓飯都沒說什么話,默默地把面吃完,坐在原地等著顧以年吃好。
顧以年沒什么胃口,他剛放下叉子,對面的孟桑就把他的盤子撤走了。
顧以年:“你干什么?”
孟桑沒回答,拿著兩個碟子,小跑著到廚房水池,開始放水。
顧以年輕輕挑了個眉,雙手交疊放在胸口,像看戲一樣看孟桑在那笨拙地洗碟子。
……一看就平時不洗碗的。
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金枝玉葉。
而且還蠢。
旁邊就是洗碗機,卻傻乎乎地在那兒仔仔細細地擦。
顧以年看不下去,走過去關了水:“放著吧。”
孟桑搖搖頭:“原阿姨跟我說,吃飯的人要洗碗的,每次她做了菜,都是路叔叔洗碗。”
顧以年俯下身,嘴角很少見地帶了笑意:“你想一想,你跟路子望不也吃原阿姨做的飯,怎么最后洗碗的卻只有路叔叔一個人?”
孟桑呆了,不禁開始思考,這么多年來自己一直所信的這句話的準確度。
“是啊,為什么?”她表情呆呆的。
“所以,不是吃飯的人洗碗,”顧以年低低地笑起來,“是對象要洗碗。”
孟桑杏眼眨巴眨巴的,好像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句話。
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耳垂泛紅。
顧以年當沒看見,只是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服,將人拉到身后,又拿抹布把水池擦了干凈,最后才把水池底下兩個碟子取了出來,彎腰把它們放進了水池底下的洗碗機。
顧以年修長的指節輕輕扣了一下開關,洗碗機就開始運作。
孟桑:“……”
洗碗烏龍既然過去了,孟桑也不好意思多留,因為今天就是十一假期最后一天,明天早上還要上課,她得今晚早點回宿舍了。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就暗了下來。
“你等等,客廳坐會,外面好像馬上要下雨了,”顧以年看了一眼時間,“我晚點也回去,送你。”
孟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反正現在聽見顧以年的聲音就莫名其妙尷尬,她隨口拿江汀在宿舍等她為理由,說自己要早點走。
不等顧以年說什么,她就踩上鞋子想開溜。
結果孟桑剛一開門,就被一位剛巧站在門口的保安一把懟了回去。
孟桑:“?”
“你要出門?”保安一拍大腿:“還好我來得及時!快進去!”
孟桑:“為什么?”
“你不知道?出門不看看天氣?”保安耐心解釋,“臺風‘百里’都到家門口了,外邊風這么大,這幾天都必須待在家里,不能出門的!你們是業主吧,看看業主群,應該早就有通知了的!”
“……啊?”孟桑愣在原地:“可是我不住這里。”
“轟隆隆!”窗外突然一道驚雷,給孟桑嚇得一激靈。
保安擺擺手:“這個沒辦法,不在我們管轄之內。但總之現在你在這兒,接下來的幾天肯定都得在這兒,外邊交通已經停了。需要什么東西都請統一打給居委會電話,他們會幫你們購買,總之,你倆現在出不去了。”
顧以年:“……”
孟桑欲哭無淚:“不是,保安叔叔,我們還要上學的。”
“大學生是吧?多簡單的事,打個電話找輔導員說清楚不就得了。那些打工人才麻煩呢,幾天不上班都沒工資領!總之,你跟我怎么說都沒用,你倆出不去。”
“再說了,你們小情侶關一起又沒事。”保安的職業微笑中突然就染上了些八卦色彩:“臺風期間,注意身體啊年輕人。”
顧以年:“?”
孟桑:“欸保安叔叔我們倆其實——”
“嘭!”保安已經敬業地替他倆關上了門。
顧以年:“……”
孟桑:“……”
顧以年拿出手機,果然,在一小時前,業主群就有了臺風“百里”突襲的通知。
他住的這個小區治安管理很好,保安也在每棟樓巡查和敲門悉心提醒住戶,近期不要出門。
對于業主的一些不滿,居委會也都盡量在調解和滿足大家的要求。
顧以年把手機遞給孟桑,給她看了業主群的消息。
這一次的臺風侵襲,是長海市歷史上最沒有明顯預兆的一次,并且還來勢洶洶,天色幾乎是一瞬間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