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霄自然不會回信一封,裴驚蟄雖然辦事不力,但總歸是解劍府的人,輪不到外人來處置,所以鳳霄讓手下幾名鷹騎在盧宅四周監(jiān)視,不讓他們走漏一人,自己則帶著崔不去前往郊外胡楊林。
崔不去莫名其妙:“你去救裴驚蟄,帶上我作甚?”
鳳霄悠然道:“他們有人質(zhì)在手,有恃無恐,那等情形下,我必是五內(nèi)俱焚,手足無措,有足智多謀的崔道長在,說不定還能幫我出出主意。”
崔不去看他那波瀾不驚的模樣,怎么也看不出一丁點(diǎn)手足無措來。
果不其然,對方下一句就是:“萬一遇到什么危險,有你在,我也安心一點(diǎn)。”
崔不去冷冷揭穿道:“是想拉我擋刀吧?”
鳳霄:“聰明。”
他腳程如風(fēng),輕功已至行云流水之境,為免崔不去拖累,鳳霄索性扶上對方腰間,直接將人帶著走。
崔不去只覺自己雙腳幾乎懸空,根本沒費(fèi)什么力氣,人就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
月亮從烏云后面出來,重新給人間帶來光亮,胡楊林經(jīng)過月光裝點(diǎn),搖曳枝葉蒙上朦朧銀輝,呈現(xiàn)出白天所沒有的祥和寧靜。
但這樣的寧靜只是假象,崔不去也許沒有察覺,鳳霄卻已從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停住腳步。
“既然約我來此,為何又藏頭露尾?”
地上的草叢算不上茂密,也稀稀疏疏在沙地上生了一些,但崔不去根本沒有聽見對方走出來的動靜,就已看見一人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樹下。
那個高句麗高手,高寧。
高寧雖然冠著高句麗國姓,放在中原也算一流高手,但高寧的衣著卻極為質(zhì)樸,幾乎到了寒酸的地步。
一身灰衣千里奔波,越發(fā)風(fēng)塵仆仆,但他不以為意,自打出現(xiàn),目光就一直盯住鳳霄,看也不看旁邊的崔不去一眼。
這自然不是因?yàn)轼P霄生得好看,將他迷住了,而是因?yàn)樗麑ⅧP霄視為生平大敵,一心想要打敗他。
鳳霄:“你們抓來的人呢?”
高寧言簡意賅:“沒有。”
他的漢話并不流利,語氣也很生硬,比這冷夜的風(fēng)還要刮人。
鳳霄哂笑一聲:“我就覺得裴驚蟄不至于這么蠢,被你拿了令牌還跑不掉,說吧,你的同伙還有誰?堂堂高句麗第一高手,只會這等偷雞摸狗之手段,看來高句麗人也盡是些雞鳴狗盜,鬼祟猥瑣之輩!”
高寧面露慍怒,手隨即按在劍上,旁邊卻傳來一人說話。
“激將之法,不必理會。”
又有一人自石頭后面步出,對方剛才收斂氣息,一動不動,竟連鳳霄都未察覺他在那里。
能有這等身手境界,又正好在六工城內(nèi),與鳳霄敵對的,不作第二人想。
“這不是去而復(fù)返的突厥第一高手嗎?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落下了,我讓人幫你找找?”鳳霄故作驚奇地嘲諷。
佛耳道:“你今夜與我交手時不專心,我希望重新與你打一場。”
崔不去道:“我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把圍毆說得這么清新脫俗,你們不是中原人,想必也不知厚顏無恥恬不知恥自甘下賤無恥之尤陰險狡詐這幾個字怎么寫吧?”
他語氣淡淡,偏又一口氣不歇將話講完,越發(fā)富有諷刺意味。
從佛耳與高寧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來看,他們應(yīng)該還是能聽懂一些的。
鳳霄愉悅道:“去去,我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你可愛可親。”
崔不去:“鳳郎君別自作多情,您還是叫我崔道長吧,別喊得我心里發(fā)}。”
“中原人,哼!”高寧冷笑一聲,打斷他們“只會逞口舌之快!”
他說罷一劍當(dāng)先,掠向鳳霄。
其劍光冷厲疾速,猶如虹光貫日,比方才挾持裴驚蟄時還要快上幾分。
與此同時,佛耳也從另外一邊出手,兩人一左一右攻向鳳霄,看樣子今夜勢必要將他斃于掌下。
鳳霄夷然不懼,一動未動,直到二人近在咫尺,他才腳下輕輕一踏,人直接平地而起,避開二人合力一擊。
古琴自他手中卷起拋出,人已折身俯沖下落,掌風(fēng)配合琴音襲向二人,在佛耳與高寧的圍攻下,竟還游刃有余,并未落于下風(fēng)。
崔不去雖然跟鳳霄不對付,但此時此刻,他們反而成了一條船上的人,鳳霄如果落敗,他當(dāng)然也討不到好。
佛耳跟高寧兩大高手聯(lián)合起來固然厲害,但鳳霄也不是吃素的,三人一時半會還決不出勝負(fù),甚至只要鳳霄能夠拿準(zhǔn)時機(jī),未必不能將他們擊敗。
是以崔不去看了一會兒,就放松下來,他朝不遠(yuǎn)處的大石頭走去,準(zhǔn)備坐下來慢慢觀戰(zhàn)。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后頸汗毛陡然豎起,似有人照著他后頸吹氣!
實(shí)際上并不真是有人在吹氣,僅僅是人在感知危險時身體作出的一種反應(yīng),崔不去不會武功,但也許是常年生病的緣故,身體被各種藥物浸染,五感反倒擁有更高的敏銳度,當(dāng)下便寒毛直豎,想也不想往前撲倒。
就在他撲下去的那一刻,頭頂幾道細(xì)微聲響掠過,下一刻,崔不去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不遠(yuǎn)處多了幾枚長針,整整齊齊倒插草叢旁邊的沙地上。
毫無疑問,這些針必然都浸過毒了。
崔不去只覺自己這一下?lián)涞煤萘耍ドw生疼,完全沒有起來再跑的力氣,而致命威脅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后腦勺,他只得就近往旁邊翻滾,姿勢狼狽,可勝在能保命。
他翻過身時,便看見兩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分別朝自己掠來,手中劍光寒芒畢露,自己也許僥幸躲過一次,卻絕對躲不開第二次。
跟那花枝招展的夾竹桃精在一起果然就沒半點(diǎn)好事!
崔不去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自己既不是被仇家殺死,也不是生病病死,而是被鳳霄連累死,當(dāng)下因?yàn)榍рx一發(fā),來不及張口開罵,但在他心里早已千回百轉(zhuǎn),將鳳霄的祖宗往上幾十代連夏商周三皇五帝時期的都問候一遍。
面上卻閉了眼,一片認(rèn)命的淡漠。
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心里的瘋狂開罵起了作用,那兩道劍風(fēng)遲遲沒落在身上,身體也沒有傳來意料之中的疼痛,耳邊卻傳來交手的動靜,崔不去睜開眼,只見鳳霄居然及時趕來,攔下了兩人想要?dú)⒑ψ约旱膭幼鳌?br/>
這下子,敵人多了兩個,立馬變成以一敵四。
鳳霄連調(diào)侃崔不去的工夫都沒有,可見已經(jīng)開始覺得吃力了。
一脫離危險,崔不去就道:“這兩個人是云海十三樓的殺手,他們手上還有毒針!”
云海十三樓的人在今夜出現(xiàn)過,那時候?qū)Ψ奖稽S衣女子冰弦喝破身份,又見無機(jī)可乘,轉(zhuǎn)身就離開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跟佛耳他們聯(lián)起手來。
鳳霄:“我怎么不知道云海十三樓現(xiàn)在除了做殺人生意,還開始搶劫了?”
兩個黑衣人自然不會回答他,一心一意朝鳳霄出手,看也不看剛剛逃過一劫的崔不去,可見他們的目標(biāo),自始至終都是鳳霄。
夜深風(fēng)起,沙塵漸大,此處又是高地,幾個人身形飄忽,從東打到西,不知不覺就到了高地邊緣,再往下,雖然不算萬丈深淵,但同樣陡峭險峻,普通人摔下去也會奪命。
一口風(fēng)沙灌入口鼻,崔不去差點(diǎn)咳嗽出聲,卻生生忍住,他知道高手過招不容半點(diǎn)閃失,如果鳳霄因?yàn)榉稚穸鋽。堑却约旱奶幘潮厝灰矔呛茉愀狻?br/>
他慢慢挪動,退至旁人留意不到的死角,借著高大石頭隱藏身形,再加上風(fēng)沙狂嘯之故,幾人忙著圍攻鳳霄,倒也沒有留意到崔不去不見了。
其實(shí)早在這兩個云海十三樓的人加入時,局面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傾斜,四個一流高手同時出手,就算鳳霄是天下第一,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而且這四人,兩個不是中原人,兩個是殺手,全然不必有那些武德道義的包袱,以多打少毫無掛礙,明的暗的一起來,光暗器就出了好幾波,鳳霄肩膀與腹部各中了兩枚,出手逐漸遲滯,佛耳看準(zhǔn)時機(jī),一掌將他拍落高坡,高寧則將他的琴踢飛,落至另外一個方向。
鳳霄從高坡上落下,很快失去蹤影,云海十三樓的殺手除人務(wù)盡,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下去,此時狂沙飛舞,又夾雜雨雪,饒是武功高手也有點(diǎn)經(jīng)受不住,高寧和佛耳原本素不相識,為了對付鳳霄,才臨時結(jié)盟,這會兒對手一除,他們又互相防備起來,再看天氣惡劣,也不像殺手那么拼命,當(dāng)即就轉(zhuǎn)身離去,一東一西,很快沒入風(fēng)雪之中。
崔不去等了好一會兒,感覺那兩個人應(yīng)該走遠(yuǎn)了,這才慢慢挪到高坡邊上往下探看。
他眼力不錯,只是再不錯,在這茫茫夜色中也看得有限。
想來鳳霄就算跌下去僥幸不死,被那兩個殺手再補(bǔ)上一劍,也得一命歸西。
崔不去在心里嘖嘖兩聲,既有點(diǎn)惋惜那樣一副絕世容貌從此化為枯骨,又慶幸鳳霄一去,解劍府必然要萎靡一陣,正是左月局崛起的機(jī)會。
思忖之際,耳邊忽而傳來一個極細(xì)微的聲音。
“拉我上去。”
崔不去驀地循聲往旁邊望去,又伸出手朝下方摸索。
摸了幾下,果然摸到一只手!
那只手隨即將他狠狠拽住,差點(diǎn)沒把崔不去整個身體也拖下去,后者好險才阻住下滑的趨勢。
“拉我,上去!”
鳳霄的聲音很微弱,聽得出不僅是怕人聽見,也是因?yàn)槭芰瞬惠p的傷。
“你命真大!”崔不去不由感嘆道。
鳳霄哼笑:“似我這等容貌風(fēng)采天下無雙之人,自有上天庇佑,怎是那等宵小之徒傷得了的?”
崔不去:“但你現(xiàn)在需要我救你。”
鳳霄:“回去我就放你自由,任你來去。”
崔不去心道,老子想走,也由不得你拘著。
“這不算什么,你答應(yīng)我辦一件事,我就拉你上去。”
鳳霄不耐煩:“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先拉我上去!”
他還得壓著聲音,以免被云海十三樓的人聽見。
崔不去:“叫三聲爹,我就拉你。”
鳳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