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十分重視科舉制度,所以在進入考場前,羽林軍會將參加科舉的士子全身搜羅一遍。搜身是例行程序,是為了防止夾帶等舞弊行為的有效措施。
一旦在考場內發現了又夾帶的士子,主持官員輕則丟官流放,重則斬首示眾。
細細的搜了一遍身后,主持官員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了。竹汶麟進入了貢院的內堂,遠遠的就看到了供奉在內堂中的三尊“圣人像”。擺在正中間的是孔子的石像,另外兩尊分別為孟子、荀子。
凡是進入考場的士子,都要先拜這些古來圣賢,才能進入各自座位等待考試。
竹汶麟瞻仰了幾位圣賢一番,他從沒有見過這些人的面貌,只是聽別人說過。如今一看,圣人果然非同一般。
這三尊人像皆是衣冠楚楚、高冠長衣,面貌端正、堅毅,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大理石一般堅硬不摧。其中最為亮眼的還是孔子像,他的眼神雖然有些木訥,但細細看去,他眼中透出的睿智光芒實在是令人嘆服。
竹汶麟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幾分敬畏之情。光是看這些人的雕像便能給人一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滾滾而來。
拜完之后,便有御林軍過來把他領到了一個考場的號子里面。
這個考場號子就好像一個柵欄,有木板,雨棚,椅子,考生就是在這里面考試。
把筆墨硯放好之后,卷起袖子,硯臺之中注入清水磨好墨之后,試卷就發了下來,上面寫著考題的內容,要做的經義。
“這考進士要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要待上三天時間,七場文戰,不說文思上的功夫,單單是體力上,一般人都支持不下來,這也是變相的考了讀書人的體力功夫,杜絕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當官。還好我外功強悍,不然可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啊!”
看著自己周圍的號子,自己的身材高大,在這小小的棚中轉身都有點拘束,竹汶麟暗暗感嘆一句,隨后看了題目。
“問帝王之政與帝王之心。”
“帝王之政?帝王之心?玄宗啊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論什么帝王之政?”竹汶麟苦笑了幾聲,沉思片刻,大筆一揮:
“臣對:臣聞帝王之臨馭宇內也,必有經理之實政,而后可以約束人群,錯綜萬機,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實心,而后可以淬勵百工,振刷庶務,有以臻郅隆之理。
何謂實政?
立紀綱,飭法度,懸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巖廊朝寧,散于諸司百府,暨及于郡國海隅,經之緯之,鴻巨纖悉,莫不備具,充周嚴密,毫無滲漏者是也。
何謂實心?
振怠惰,勵精明,發乎淵微之內,起于宥密之間,始于宮闈穆清,風于輦轂邦畿,灌注于邊疆遐陬,淪之洽之,精神意慮,無不暢達,肌膚形骸,毫無壅閼者是也。
實政陳,則臣下有所稟受,黎氓有所法程,耳目以一,視聽不亂,無散漫飄離之憂,而治具彰;實心立,則職司有所默契,蒼赤有所潛孚,意氣以承,軌度不逾,無叢脞惰窳之患,而治本固。
有此治具,則不徒馭天下以勢,而且示天下以守,相維相制,而雍熙以漸而臻。有此治本,則不徒操天下以文,而且喻天下以神,相率相勖,而郅隆不勞而至。自古帝王,所為不下堂階而化行于風馳,不出廟廊而令應于桴答,用此道耳。厥后,崇清凈者深居而九官效職,固以實心行實政也。”
三日后。
在貢院的主考房中坐著幾位身著紅袍官服,頭戴烏紗的官員。之中一人端坐正中,約莫著五十歲左右,臉色堅毅,似是兵將出身。
他正是此次科舉考試的主考官,禮部侍郎李光弼。
李光弼是契丹人,但幼時家族叛變所以全家被殺,后來他被郭子儀收入帳下做一名參將。如今他已經立下了赫赫戰功。累遷左清道率兼安北都護府、朔方都虞候,但他自行請命來支持此次科考。
他為的就是*楊國忠的行為。
今載十一月,李林甫死了。唐玄宗才對他有點認識。玄宗下令削去李林甫官爵,子孫有官銜的除名,流放邊遠地區;近親屬及黨羽五十余人貶官。不但如此,還“剖林甫棺,抉取含珠,褫金紫,更以小棺如庶人禮葬之。”
繼李林甫之后楊國忠便登上了宰相寶座。他是楊貴妃的“從祖兄”。就是說,他的爺爺跟楊貴妃的爺爺是堂兄弟。此人不但是酒鬼,而且是賭徒。胸無點墨,行為不端,能言善辯,舉動輕躁,為族人所不齒。
楊國忠靠“裙帶關系”當上宰相,他通過“內線”楊貴妃,清楚地掌握了玄宗的心理變化,他的嗜欲與好惡,投其所好,故很快得到玄宗的寵信。
楊國忠上位后,就將選拔、任用官吏的那套制度、程序都打亂了。
本來選官要經過幾個有關衙門和各有關官員,整個過程要從春天到夏天才能結束。楊國忠撇開各有關衙門,讓他的手下人在他的私宅密定名單。然后找幾名官員,名為討論名單,實際是走過場,一天就結束了。很多不合格的人都被選上。
李光弼對此深惡痛絕。許多人才都因為如此惡劣的行為而落第。
見時辰已到,李光弼便道:“各房的卷子都收上來了?”
“回稟大人,卷子已經收上來了。”副考官連忙跑進來,把手中的一張張卷子抱上來,鋪在桌子上,讓李光弼觀看。
“這篇大談仁義禮法,看似剛正,揮斥方遒,但剛毅木衲近仁,在嘴里說大道理的,都是偽君子之流。”李光弼看了幾篇,都搖搖頭,把文章抽到一邊。旁邊的副主考也湊過來看,搖搖頭,把這些定為了落卷。
“立紀綱,飭法度,懸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巖廊朝寧,散于諸司百府,暨及于郡國海隅,經之緯之,鴻巨纖悉,莫不備具,充周嚴密,毫無滲漏者是也。
振怠惰,勵精明,發乎淵微之內,起于宥密之間,始于宮闈穆清,風于輦轂邦畿,灌注于邊疆遐陬,淪之洽之,精神意慮,無不暢達,肌膚形骸,毫無壅閼者是也。”李光弼眼睛一亮,緩緩的朗誦而出。他原本緊皺的眉毛一松,笑道:“竟有如此良人,真乃我大唐之幸啊!”
他端起手中的卷子,卷上的小楷清麗非凡,給人一種脫俗化仙之感,其中又包含著些許堅毅強硬之意。顯然,此人文武雙全,且皆是造詣不凡。
李光弼又是讀了幾遍,沒讀一遍便會有一種新的感悟,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中充斥著國家未來的宏偉之境。
“好好好!好一個‘立紀綱,飭法度’,好一個‘振怠惰,勵精明’,真乃奇人也!”李光弼拍著桌子口中贊嘆不絕。這句話簡直是說到他的心坎里頭去了。就是李光弼自己估計也是不能想到如此的良策。
這篇文章自然是竹汶麟的。
李光弼嘆息了一陣引得副考官們圍觀上來,一看字跡與文章也暗自稱奇。
“這一次狀元怕是定了。”
“是啊,是啊,難道有如此的人才。”
李光弼轉頭問道:“這位考生是誰?可否有推薦函?”又看了一遍,李光弼不禁問道。
“此子名竹汶麟,是從成都過來的,正是翰林院侍讀李展鱗學士推薦的人才。”
李光弼微微一笑:“原來是展鱗那小子推薦的啊,嗯,果真是人才。”他看了看了手中的卷子,猶豫了一下,便道:“這卷的立意,字跡都是極好,我看就定為第一名如何?”
就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突然外面傳出了一個頗為刺耳的聲音:“安大人駕到。”
“安祿山來做什么?難不成又要摻和此事?”李光弼雖然心中不快,但樣子還是要做的,他連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褶皺,到門外迎接。
果然,門外一頂大轎抬到了門口,隨后安祿山一身官服,面容肅穆的下來。李光弼連忙率領副主考們躬身。
安祿山身材高大、肥胖,臉型圓胖,胡子花白,老態龍鐘,光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奸猾之氣。他妒忌、殘忍,且多智謀,擅長揣度人的心理活動,靠賄賂一路升官。
他重金收買朝廷派到河北的使者,每次使者回京城,都贊譽安祿山。安祿山還將一名親信將領安插在京城,探聽朝廷的動靜。又不斷地向京城運送奇禽、異獸、珍寶、牛羊等,賄賂朝廷重臣。玄宗左右的人,經常在玄宗面前說,安祿山如何如何好,這種話聽多了,玄宗便相信安祿山是個人才。
安祿山過度肥胖,自稱肚子有三百斤斤重。唐玄宗曾指著安祿山的腹部戲問:“你肚子里有什么東西?怎么這樣大。”
安祿山答道:“更無馀物,正赤心耳!”一句話說得龍顏大悅。玄宗又讓安祿山去見太子。安祿山故意不拜太子,左右催促他下拜,他說:“我是胡人,不懂朝廷禮儀,不知太子是什么官。”
玄宗說:這就是“儲君”,朕千秋萬歲后,他代朕做你的皇帝。安祿山說:臣愚昧,原來只知有陛下一人,不知還有“儲君”。玄宗覺得安祿山“癡直”得可愛,不知他其實是很狡黠的。
安祿山的如此作為讓朝中的中直之臣大為不滿,多次上諫都被玄宗拋于腦后。
加上宰相李林甫因害怕儒臣以戰功升任宰相,影響自己的地位,建議玄宗專用蕃將,安祿山便得到了重用。
他被任命為平盧節度使,兼范陽節度使、河東節度使。
安祿山善于做戲,若是在人前得罪于他,他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發怒,他會笑瞇瞇的在之后的一個月里讓你家破人亡。所以李光弼也不敢正面得罪他。
安祿山見眾人行禮,微笑著點了點頭,笑道:“這次科考可順利?有無作弊夾帶的人?”
“回大人,并無夾帶。”李光弼不卑不亢道,心中暗罵:你又不是禮部官員,干嘛管這些勞什子事情。隨后手一擺隨后把手一擺,“安大人請移步到主考房。”
雙方到了主考房之中之后,坐定,上茶,一系列客套的官場規矩過后,安祿山坐了上位,眼睛掃了掃桌子上的卷子:“三甲已經定下來么?”
“當然,說來也巧,這第一名的文章,都是我們公認的好,”李光弼把竹汶麟的卷子抽出來,鋪到桌子上,讓安祿山觀看。
“嗯?竹汶麟?”安祿山目光一愣,看著卷子,漸漸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一皺眉,整個屋子中威勢并起,除了李光弼外其余的副考官皆是滿臉通紅,他們只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將自己壓的喘不過起來。渾不知這是安祿山將體內的真氣外放而形成的壓力。
整個屋子鴉雀無聲,一根針落得都能聽得命了。
“依我看,這份卷子”安祿山搖頭道:“字跡過于呆板猶顯得小氣了一些,有些地方簡直是胡言亂語,別說定為第一,雖然見解非凡,,但恐怕還要磨練磨練幾年,去掉鋒芒,這次科考,就定為落卷吧。”說完安祿山手一緊,祭出一團火將卷子化為了灰燼。
“什么!”李光弼眉毛一挑,滿面血紅,怒喝了一聲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砰!”的一聲,桌案一下子被拍的四分五裂,案上的筆墨都掉落在地上,此刻更為安靜,幾位副考官連大氣都不敢喘,皆是臉色蒼白的蜷縮在一旁。
“大人,這可是安大人啊”一個副考官拽著李光弼的衣袖勸道。
李光弼怒道:“安大人又怎樣?圣上令我來這里主持科舉就是為了防止徇私舞弊現象的出現。若是我此次忌憚安大人的權勢而毀了這個小子的前程,我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
他轉頭對安祿山怒道:“安大人,這里我是主考,你并沒有接受圣命,雖然你的官我比大幾品,但并無權利定試卷好壞!我可不是你這種坑害良材的小人!”李光弼的咆哮響徹了整個屋子,幾位副考官的臉色更為蒼白。
安祿山冷冷的笑道:“此子對國家局勢不解且文章不通,弊病頗多,字跡又是軟弱無力,難堪大任!而你身為主考,咆哮失去體面,成何體統?我是皇上親封三鎮節度使,為國征戰,又管理朝政,你說我是小人?你把皇上的眼光視為何物?我明早上朝,定要重重參你一本!現在趕快退下,等著聽參!”
安祿山的冷冽言語頓時讓眾人渾身寒毛聳立,一股刺骨的寒意頓時充斥全場。
李光弼絲毫不示弱,寸步不讓:“我現在是皇上欽命的主考,你無權叫我退下!參不參我,那是你的事!朝廷一不撤我,就一日就是主考!我明天早朝也要參你一本!參你逾權!打壓良才!你就是小人!皇上用你,是用錯了人!”
“好!好!好!”安祿山突然起身,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但字字鏗鏘尖銳,顯然是怒極反笑。他這一站起身來,在場的副主考都嚇了一跳,以為他要發做,齊齊退了步,李光弼怒目圓睜,冷哼以對。
安祿山陰測測的一笑,拂袖而去。
“起身,繼續閱卷!”李光弼看著安祿山遠去的背影,突然轉身道。
見那幾位副考官都是一副軟弱畏懼的神情,李光弼嘲道:“你們不要怕,只管閱卷,一切后果,由我來承擔。”
“那竹汶麟的卷子?”一位副主考道。
“依舊定為狀元文!”
一直到了天黑,考場的兵丁過來收卷子,就標志這場科考完結。終于釋放了竹汶麟所有的壓力,此時一考完,全身卸下了萬斤重擔,舒服了很多。
那些憋了一天的秀才,再也沒有開始進場的肅穆,而是鬧哄哄一窩蜂的擁了出去,其中有的趾高氣揚,有的垂頭喪氣,有的根本不在乎,各種千奇百怪,人間百態一一展現。
雖然是傍晚,但長安城卻異常的熱鬧,車水馬龍。這一帶,賣小吃的,說書的,測字算命的,摔跤的,賣藝的,練武表演掙錢的,擺攤買賣古董字畫的等等,琳瑯滿目。
竹汶麟出了貢院的大門,轉到對面的街道上,準備到對面的小吃店鋪吃一些小菜。其實,小吃店里的小菜對于竹汶麟來說更具有誘惑力。那種誘人的鄉土氣息令易劍之醉心不已。
貢院中午只給考生供應清粥,淡得出鳥來。
貧賤易受富貴欺。
白婉玉原本是前范陽節度使白宏道的女兒,但因為安祿山奪權加之其子安慶緒貪圖她的美色而導致白家滿門抄斬。
幸運的是白婉玉被中心的家仆貌似帶出了刑場,家仆因為重傷而死,而白婉玉則穿上男裝在長安城當了個貧賤的早點飯店的小伙計。白婉玉化名為白萬,在長安城潛伏著,白天工作糊口,晚上習武,為的就是待到日后伺機報復玄宗與安祿山。
萬玄達則是長安城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萬記綢莊的公子。萬公子長相丑陋,最見不得別人長得比他俊,白婉玉長的美絕人寰,穿上了男裝更有一種俊逸的氣息,自然易受萬公子的欺。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