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
一陣食物的清香飄進(jìn)居室,紀(jì)茗纖端著早點步了進(jìn)來,很快三人坐成一桌吃了起來。這雖然是紀(jì)茗纖第二次進(jìn)廚房,但源于她心靈手巧的天性,做出的食物既美味又清新,即使柳非凡這等常年在山上的一仙人士,也忍不住放開胃口吃了起來。
至于竹汶麟,本來就是有食欲之人,以往出門前他一天的伙食就是幾個燒餅,卻也吃得津津有味。如今嘗到紀(jì)茗纖的獨特手藝,汶麟從不停地吃不一會兒就發(fā)展成了狼吞虎咽。期間,唯有紀(jì)茗纖細(xì)嚼慢咽,她不時會望向竹汶麟,那副吃相,令茗纖笑顏。
吃完東西后,紀(jì)茗纖收拾了一下,隨后三人再次聚在一起談起了事情。首先提及的自然是關(guān)于小蝶的事,竹汶麟將昨晚的經(jīng)歷簡單概述了一遍,但卻隱瞞了“承影劍是義琊化身這件事。”畢竟柳非凡是天機(jī)門弟子,而義琊是昔日的妖界之主,兩者本是宿敵,如果將這件事告訴了柳非凡,竹汶麟擔(dān)心承影劍會有不測。
后來,三人話題轉(zhuǎn)到了落雁谷,根據(jù)傅夫人所言,玲瓏獸幾天后就會誕生,所以三人最后決定,今晚休息一宿,明早就前往落雁谷,尋找那棵百年才結(jié)果一次的無葉神樹。
很快,暮色降臨了。
稀零的星光點綴著夜空,竹汶麟并沒有急著入睡,而是坐在屋頂,仰望茫茫無邊的天際,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卻愿意一直這么看下去。
“竹公子。”忽然,一陣叫喚傳入耳中。
竹汶麟向下望去,看見紀(jì)茗纖正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他。竹汶麟道:“茗纖,上來坐會嗎?”
紀(jì)茗纖點了點頭。
竹汶麟飛身落下,隨后扶住紀(jì)茗纖,騰空躍上屋頂。兩人并排坐著,目光不約而同望著天穹。
一陣涼風(fēng)卷過,紀(jì)茗纖打破沉默,道:“竹公子,明天我們就要去落雁谷了。”
竹汶麟目露憧憬,道:“是啊,我們很快就能找到玲瓏獸,到時縣令大人就有救了。”
紀(jì)茗纖轉(zhuǎn)過頭,注視著竹汶麟道:“竹公子,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
“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竹汶麟望向紀(jì)茗纖,帶著幾分感觸說道:“茗纖,你剛才感受到了沒,這一晚的天是寧靜的,所以我們不必去想明天太陽升起后會發(fā)生什么意外。這一刻,我們的心應(yīng)該放松下來,留下一份安寧的回憶。”
紀(jì)茗纖聽后,似有所懂,美眸泛起波瀾。
竹汶麟道:“茗纖,還怕高,是么?”
紀(jì)茗纖面露一絲尷尬,“嗯”了一聲。
竹汶麟溫和說道:“今晚我想御劍而行,乘風(fēng)天地間,你愿意陪我嗎?”
紀(jì)茗纖輕咬了嘴唇,似在猶豫。
竹汶麟真切說道:“放心,我會小心翼翼的飛。茗纖,我能照顧好你。”
紀(jì)茗纖美眸閃動了一下,最終點了點頭。
竹汶麟淡然一笑,心中召喚一聲,一束炫耀的紫光閃現(xiàn),承影劍擴(kuò)大幾倍豎躺在兩人面前。
竹汶麟跳了上去,隨后將一支手伸向紀(jì)茗纖,紀(jì)茗纖把玉手搭向竹汶麟,繼而站在了劍背上。
承影劍發(fā)出一聲清暢的鳴叫,載著兩人駛向了天際。
兩人在空中暢游了近一個時辰。紀(jì)茗纖第一次如此觀賞夜晚,雖然仍有些懼高,但因為有了竹汶麟的相伴,讓她感覺這個夜,如此新奇,而又美妙。
最后,兩人落在了一塊山崖上。
四周一片靜然,竹汶麟深呼吸了口氣,感受這份溫馨的時光,他覺得好不快活,忍不住“呵呵”了兩聲。
紀(jì)茗纖問道:“竹公子,你笑些什么?”
竹汶麟回過神來,道:“沒什么,只不過想到了一個笑話。”
紀(jì)茗纖頗為期待道:“什么笑話,能說給茗纖聽嗎?”
竹汶麟腦海飛速運轉(zhuǎn),隨后道:“從前有一個皇子被一個道士施了法術(shù),每年只能說出一個字。有一天皇子遇到了一名女子,并愛上了她,皇子想對女子說‘我愛你’。默默等了三年,皇子終于可以說出這三個字,便迫不及待找到那名女子,說‘我愛你’。那名女子反過來回答了一聲,卻只有一個字。”
紀(jì)茗纖眨了一下眼眸,好奇問道:“什么字?”
竹汶麟嘴角上揚,道:“那名女子說:‘啥?’”
聽后,紀(jì)茗纖忍不住撲哧一笑。在竹汶麟眼里,此時的茗纖是如此的迷人,縱然世間貌美女子多如繁星,皆有傾城笑顏,但在竹汶麟心中,唯有茗纖的笑才是世上最美的。
竹汶麟正在思緒中,忽然紀(jì)茗纖止住了笑意,幽幽嘆息了一聲。
竹汶麟一驚,問道:“茗纖,你怎么了?”
紀(jì)茗纖目光如水,帶著一份感傷道:“為什么世間有情人需要經(jīng)歷諸多坎坷,最終卻仍然不能在一起。”
聆聽佳人突如其來的話語,竹汶麟不知怎的疼惜不已,他是如此想守護(hù)身邊的這名女子。豁然間,竹汶麟走上前,將紀(jì)茗纖深深擁入懷中。
紀(jì)茗纖微微驚呼:“竹公子!”
“茗纖,這一刻,就讓我抱著你,我真的很想抱緊你,祈求虛無縹緲的命運,讓你這一生一世別受到一絲的傷害。”竹汶麟頭腦微微發(fā)熱,卻異常真誠的說道。
紀(jì)茗纖聽到后內(nèi)心如小鹿亂撞,顫動不已,但腦中最后一絲清明告誡她,她終究是不能去愛的。紀(jì)茗纖想掙扎開來,卻發(fā)現(xiàn)一時間,自己是如此無力。
竹汶麟望見懷中嬌艷欲滴的佳人,不知為何已恪守不住心中的閘門,欲望涌了出來,他俯下頭,想要親吻那張妙美無暇的面容,卻在剎那間,他止住了。因為,佳人的眼眸,忽地滾落下了兩行清淚。
竹汶麟一怔,心智頓時恢復(fù)了幾分,他放開紀(jì)茗纖,想也不想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紀(jì)茗纖急道:“竹公子,你這是干什么!”
竹汶麟一臉愧疚,道:“茗纖,是我不好,是我混蛋,差點毀了你的清白。”
“你這又是何苦?”紀(jì)茗纖輕嘆了口氣,道:“竹公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聲落,山崖邊一陣默語。承影劍泛起一陣紫色光華,載著兩人絕塵而歸。
為什么明明相愛,卻要埋葬在心里,為什么你明明就在我的身邊,我卻不敢凝視你的眼眸。
尺咫之距,恍隔天涯。
回到客棧后,竹汶麟目送紀(jì)茗纖走進(jìn)房里,隨后帶著一絲黯然走向樓道的另一頭。剛準(zhǔn)備推門進(jìn)屋,忽然柳非凡走了過來。
竹汶麟道:“柳大哥,這么晚了還沒睡啊。”
柳非凡似乎有些心事,道:“竹兄弟,小蝶蝶仙子走時說過什么話沒?”
竹汶麟的心思還沉浸剛才與紀(jì)茗纖共度的時光中,并沒有注意柳非凡語氣的異樣,擺了擺頭道:“她沒有說什么,不過柳大哥請放心,既然她已經(jīng)離去,就不會再回來了的。”
柳非凡“哦”了一聲,道:“只是隨便問問。”
聽到此言,竹汶麟仔細(xì)看了眼柳非凡,隨后道:“柳大哥,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柳非凡道:“竹兄弟不必客氣,請直說。”
竹汶麟豪語道:“陪我對飲三杯!”
柳非凡一驚,他成長至今可謂滴酒不沾,不過卻聽聞過酒能醉人之說。以往不飲,是因為怕擾亂修行,但今朝不知為何,柳非凡竟重重點頭道:“好,我們暢飲一番。”
其實竹汶麟以往何嘗又喝過酒,他心中憋著一團(tuán)不知名的東西,只覺得唯有買醉,才能將這份苦悶驅(qū)逐。兩人一前一后走下樓道,找了個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小二,先別打烊,快點上酒!”
然而就在這兩人舉杯對飲之際,紀(jì)茗纖的閨房內(nèi)卻來了一名不速之客,他全身被黑袍包裹,乃至整個面目也被蒙住。而茗纖似乎中了什么奇藥,已是昏迷不醒。黑袍人將她抱起,化作一團(tuán)輕霧,躍出窗子,朝著一方飄然飛去。
早晨,一陣敲門聲傳入耳中,竹汶麟睜眼醒來。腦中還有一絲酒后的余暈,酒雖然難喝,但喝完后的感覺真好。
竹汶麟起身走上前,打開房門。
柳非凡面帶焦急之色,道:“竹兄弟,不好了。”
竹汶麟醉意還未醒,隨口道:“什么事?”
柳非凡道:“紀(jì)姑娘不見了。”
竹汶麟心中一緊,顧不上多說,連忙邁步奔到了紀(jì)茗纖的居室。房門是開著的,屋子里余香還在,卻沒有半個人影。
竹汶麟怔了一下,急忙扯著一旁小二的衣襟,問道:“小二,這間屋子的客人呢?”
店小二一臉無辜的說道:“我也不知道,剛才我給紀(jì)小姐送茶水時,敲門不見里面有人回應(yīng),正好柳客官路過,他朝門口望了一眼,就皺起眉頭將門推了開來。”
竹汶麟連忙問道:“那今早客棧開張時,你看見茗纖出去沒?”
店小二苦笑道:“李客官,你是在說笑吧,如果我前面看見紀(jì)小姐出去過,送茶水時就不會敲門了。”
竹汶麟聽后放開小二,轉(zhuǎn)過頭問道:“柳大哥,茗纖會不會在客棧的其它地方?”
柳非凡嘆了口氣,道:“我探查過了,紀(jì)姑娘并不在客棧內(nèi)。”
竹汶麟聽后心神一陣恍然。雖然紀(jì)茗纖身負(fù)修為,但竹汶麟知道,由于茗纖怕高,所以并不擅長騰空之術(shù),也就是說,她外出必定要經(jīng)過門口,但小二卻說今早并不見她出去。可見,茗纖的確是失蹤了。
想到這,竹汶麟猛然邁步跑下樓道,朝著客棧外奔去。
“竹兄弟,你這是干什么?”柳非凡身形一閃,瞬間移動到竹汶麟身旁,關(guān)切問道。
竹汶麟止了一下步子,道:“我一定要找到茗纖,問遍全虞城城的人,總會有線索的。”
“請問這位大嬸,你有沒有看見過一名穿著綠衣,比我矮上半尺,長相雅致,額前有一點素娥妝的姑娘?”
“請問小妹妹,你有看到過一位穿著綠衣,比我矮上大概一個小指頭,長得很美,額前有一束像桃花盛開一樣紅點的大姐姐?”
一連幾天,竹汶麟走遍虞城城的大街小巷,逢人就打聽起紀(jì)茗纖的下落,雖然他明知道這樣無異于海底撈針,但在竹汶麟心中,始終存在著那么一簇希望。
有希望,總歸是好的。
至于柳非凡連日來御劍奔波,尋遍方圓幾十里地,希望能碰到些什么或者找尋到一些蛛絲馬跡,但依然沒有收獲。
前日,傅子生得知紀(jì)茗纖失蹤的消息后,也是心急如焚,即刻便叫來畫師,繪出了紀(jì)茗纖的畫像,張貼到虞城城的各個角落,并重金懸賞提供線索者,一連兩天,上門的人倒是有,但都是一些圖謀錢財?shù)臒o賴之徒。
對于竹汶麟來說,時間每過一分,他的心便沉寂一分,就如一根倒刺陷了進(jìn)去,拔不出,卻會隱隱作痛。漸漸的,他整個人如失了魂一般,游蕩在這邊土地上,只是偶爾時,會用空洞的眼神望一眼白云朵朵的蒼天。
他終于明白,昔日的那個夜晚,他追尋畫蝶而去,紀(jì)茗纖整夜守候著他,那是一種何其苦痛的滋味。作為一個七尺男兒,讓心愛的女子擔(dān)驚受怕本是一種罪過,如今茗纖失蹤,生死未明,竹汶麟遙想曾經(jīng)立誓要守護(hù)紀(jì)茗纖一輩子,這等豪言壯語,現(xiàn)在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或許這是天意弄人,但竹汶麟不會去怨天,怪只能怪自己能力淺薄,竟讓人在不足百米之距將茗纖擄走。
這日正午,竹汶麟心境已亂作一團(tuán),他御劍在虞城上方徘徊了一圈。天,不知怎的,正應(yīng)了竹汶麟的心情,轉(zhuǎn)眼間便烏云密布,下起了傾盆大雨。竹汶麟長嘯一聲,豁然間落到郊野的一處樹林,放肆的揮舞起了承影劍,似乎要將這幾日來心中堆積的悲苦全部宣泄出來。
“噼啪!”天空驚雷涌動,幾束閃電打落凡間,地面上,竹汶麟運功更猛,竟要和天穹爭輝。他的身法愈演愈快,承影劍紫芒閃耀,樹林里唯見一團(tuán)球形光影,時而騰空,時而遁地。林間,不時會響蕩起樹木倒塌聲,亦或者傳出幾聲不甘卻又無助的吼叫。
時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覺已過去了一個時辰,天,依舊雷電交加,竹汶麟也并不停歇,依舊大肆凌空亂舞。奇的是,不僅所揮招式,漸漸自成套路,他的渾身上下也越來越有精神。
殊不知,他與畫蝶相處的那個夜晚,蝶仙子為了幫他穩(wěn)住體內(nèi)氣機(jī),不惜耗損真元,將自身功力毫不保留的渡予給他,與流竄在他體內(nèi)的真陽之氣交匯,一陰一陽呈太極之勢,最終才將肆意瘋涌的靈氣化整為一,歸入竹汶麟的丹田。為此,畫蝶至少損失了三成功力,但也無怨無悔。
如今,竹汶麟雖然運功已久,但也把蘊藏在丹田的磅礴真氣引動了出來,且這些真氣經(jīng)過雙修融匯后,已不再雜亂無章,而是如同江河開閘,有序流動,延綿不絕,竹汶麟渾身自然如沐春風(fēng)。
竹汶麟猛地睜開了眼睛,暗嘆一聲:提升了,終于到達(dá)第七重了。
這又是一個新的層次界。
修為的提升并沒有引起竹汶麟太多的關(guān)注,他依舊忘我的樹林里劈砍亂竄,他早就想好了,一定要耗完身上所有的氣力,那么他就可以頹然倒下,好好昏迷一陣。等到醒來時,或許就能神清氣爽,心中就不再那么苦痛了。
然而汶麟并不知曉,此時此刻,在樹林的不遠(yuǎn)處,一雙深情的眼眸正默默的注視著他,
其實,畫蝶一直不曾離開。那次林間分別,蝶仙子看似絕塵而去,但很快,她便折返了回來。幾天來,畫蝶都會安靜的呆在一個角落,凝望著竹汶麟的背影。看見那人失魂落魄的樣子,她也會心痛不已。
畫蝶已經(jīng)明白竹汶麟心中愛戀的是紀(jì)茗纖,她沒有妄想過改變這個事實,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上天會降下一場不期而至的塵緣,讓竹汶麟的心中,亦生出她的影子。
伊人剛思緒到這,忽然,身旁的土地鼓起了一個小包,隨后金光一閃,一位面慈的老婆婆現(xiàn)出身形。畫蝶望向老人,問道:“土地婆婆,東西拿來了么?”
土地婆點了點頭,頗為無奈道:“蝶仙子,你真的決定了?”
畫蝶“嗯”了一聲,道:“有了靈犀奇葩,我就能施展拘靈問道之術(shù),聆聽萬物之聲。到時就能知道是誰將紀(jì)姑娘擄走了。”
土地婆好心勸說,道:“蝶仙子,你可要想清楚,‘拘靈問道’可是會折陽壽的!”
畫蝶毫不在意,道:“我們修行之人,還管什么陽壽,只要能參悟大道,羽化登仙,縱然地府扣下再多的壽命,到時也管不著了。”
土地婆道:“話雖如此,但你這又是何苦?”
畫蝶將目光轉(zhuǎn)向樹林另一頭,望了眼意志消沉的竹汶麟,道:“找不回紀(jì)姑娘,他就會一直這般下去,若他不開心,我又怎么好過?”
“唉!”土地婆聽后嘆息一聲,心中連道:情孽。
她將一支手伸開,一朵潔白無暇的奇花從手中飛出,畫蝶連忙接過,道:“多謝土地婆婆。”
土地婆擺了擺頭,道:“蝶仙子言重了,當(dāng)年若不是你及時出現(xiàn)救下老生,老生恐怕已是功虧一簣,不僅修不成地仙之體,也會落入山精的肚里。只是,幾年不見,老生萬萬沒想到,昔日凌厲無雙的小姑娘,今朝卻成了如此柔情似水的女子。看來,天演地變,縱使萬物怡然煥新,唯有塵世之‘情’始終如一,令人苦樂其中,不堪言語。”
畫蝶苦笑一聲,這場情感的蛻變連她也說不清楚,不愛的時候就是不愛,可一旦愛上了,竟能如此癡心不已。
或許吧,蝶仙子能用一炷香的時間去認(rèn)識一個人,用一個時辰去喜歡一個人,再用一天的時間愛上一個人,但她沒有勇氣,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那個人。
因而,深愛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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