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汶麟在樹林中揮舞了足足三個時辰,終于體力透支,倒地睡去。
他醒來時,風雨已經(jīng)停息,視野中星月交伴,夜,早已降臨了。竹汶麟啞笑一聲,心中苦悶依舊,然而時光卻不停歇,這一天已是這么過去了。
竹汶麟腦子里雖然一團亂,但尋找玲瓏獸的事卻一直牢記在心,距離八月十五已經(jīng)沒幾天了,他暗自下了個決定,明天就支身前往落雁谷。
‘茗纖,雖然不知道你現(xiàn)在身在何方,但你的心愿,我竹汶麟就算拼了這條性命也要幫你完成!’如此思緒了一句,竹汶麟精神不由為之一振,仿佛前方的道路燃起了一束微光,指引他該何去何從。
他喚出承影劍,朝著虞城飛馳而去。
福云客棧內(nèi),燈火通明。自從得知紀茗纖失蹤后,傅子生便把這里封閉了起來,并派人把守,日夜搜查,生怕遺漏了什么線索。
此時,傅子生愁眉不展在客棧內(nèi)來回踱步,雖然僅有幾面之緣,但他對紀茗纖的擔憂并不亞于任何人。
這時,竹汶麟走進客棧。傅子生連忙走上前問道:“李少俠,可有紀姑娘的消息?”
竹汶麟苦笑一聲,道:“我還準備問你呢。”
傅子生聽后嘆了口氣,隨后面生憤意道:“不知是何人將紀姑娘擄走,若是查了出來,我定不饒他!”
竹汶麟聽得真切,不由道:“傅公子,這幾日你為了茗纖的事來回奔波,辛苦你了。”
傅子生道:“其實在下應(yīng)該慚愧,紀姑娘不遠千里為父尋醫(yī),如今卻在虞城出了事,這都怪我治理不周。”
“傅公子說笑了,其實要怪就怪我心無靈光,與茗纖同住一家客棧,卻沒有照顧好她。”竹汶麟自責了一句,既而望了眼四周,問道:“對了,柳大哥回來沒?”
傅子生回答道:“柳兄一個時辰前回來過一次,并托我轉(zhuǎn)告,他需御劍千里拜訪一位前輩,據(jù)說那位前輩通曉問星占卜之術(shù),或許,能推算出紀姑娘的下落。”
竹汶麟聽后,面生一絲欣慰,道:“柳大哥說過幾時回來?”
“柳兄臨走時說最多不超過三日便可返回。”說到這,傅子生望了望天色,道:“李少俠,時候不早了,在下先行回府。如果需要什么幫助或者有紀姑娘的消息,一定記得告之在下。”
竹汶麟點了點頭,道:“傅公子慢走。”
傅子生回應(yīng)道:“你也好好休息,告辭。”聲落,傅子生嘆息一聲,帶著兩個隨從步了出去。
客棧里肅然的氣氛少了一分,掌柜從側(cè)房走了出來,一臉恭維道:“李客官,你這么晚回來,是否吃點東西?”
竹汶麟漫不經(jīng)心道:“不用了。”說完,便徑自朝樓道走去,想必是要清凈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掌柜堆起笑臉說道,當目送竹汶麟進房后,他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
要知道,這幾天掌柜的日子并不好過,自從紀茗纖失蹤后,整個福云客棧便停止了營業(yè),而向來溫文爾雅的傅公子為了這件事,一反常態(tài),更是將一部分怒氣撒在了他這種小人物身上,這讓掌柜整日提心吊膽,一心只想著怎么伺候好這幾尊菩薩,生怕哪時惹得他們不順心,說不定小命就完了。
‘有權(quán)勢的,真不是個東西!’憋屈已久的掌柜,內(nèi)心終于狠言了一句。隨后,他昂首挺胸,將目光轉(zhuǎn)向靜待一旁的店小二,道:“阿三,你去伙房跟張廚子說聲,李客官還沒吃東西,雖然他現(xiàn)在嘴上說不吃,但個把時辰后說不準就餓了。所以你們倆先別急著睡。一定等到李客官吃過飯菜,再去睡。”
阿三道:“掌柜,現(xiàn)在都快接近子時了,李客官說不定馬上就休息了,我看今晚他不會下樓了。”
店掌柜聽后,斥責道:“你懂些什么!告訴你,這幾天最好機靈點,別想著偷懶。等會即使李客官房里的燈熄了,只要他沒用過飯菜,你們一樣得守著。眼下的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干得好我給你們漲工錢,干得不好就準備滾蛋!”掌柜最后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他的心里終于找回了些平衡。
阿三自然不敢頂撞,畢竟他還要靠這個飯碗養(yǎng)家糊口,他應(yīng)承了一聲,便轉(zhuǎn)身朝伙房走去,但心中卻已泄憤了一句:有錢的,太是個東西了!
客房內(nèi)。
竹汶麟雙目微閉,盤膝坐在床上,開始緩而有序的調(diào)動內(nèi)息。雖然他的心里仍有一寸抹不掉惆悵,但堂堂男兒,該擔當?shù)臅r候,自然不能消沉下去。他既然決心明日獨上落雁谷,在這之前,定要做好準備,至少先把身體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
竹汶麟將感知擴散開來,客棧的東頭,掌柜已經(jīng)躺在臥榻上呼呼大睡,汶麟的靈識稍近一點,便可以聽到雷鳴般的鼾聲。而在客棧南面,一列銀甲侍衛(wèi)把守著大門,他們氣息勻稱,深夜駐守卻未顯疲憊之色,顯然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精兵良將。至于客棧的西邊,店小二阿三和主廚張大魚正在伙房小聲談?wù)撔┦裁矗胥膑牒闷嫘钠穑銓㈧`識停留在此。
阿三打了個哈欠,道:“老張,你說咱這么活著到底圖個啥?一天忙到晚,吃得苦不比別人少,但到頭來還是要看別人臉色,簡直活受罪。”
張大魚語氣頗為無奈,道:“唉,不就是沒投個好胎嗎。”
阿三道:“按理說我一有空就去廟里燒香拜佛,為什么菩薩就不保佑我。”
“我爹走前說過,這一輩子的福禍都是上一世修來的。”張大魚一臉正經(jīng)道:“所以我們現(xiàn)在受苦,說不定就是上輩子做了惡事,在贖罪。因而要想下輩子好過,從現(xiàn)在起咱就要踏踏實實做人,積點德,說不定來生就能落戶好人家。”
“雖然老天爺無論怎么安排都是對的,但我還是覺得不要把上輩子的事算在這輩子好。”說到這,阿三忽然興致上涌道:“說起來好笑,上個月咱們客棧來了一對小夫妻,那個小伙子當眾向他娘子吟了一首詩,其中有一句說什么‘得成比目何辭死,愿做鴛鴦不羨仙’。我一聽就覺得是狗屁,做鴛鴦有做神仙好?人家神仙長生不老,還能變出白花花的銀子。鴛鴦能干什么,無非是整天大眼瞪小眼,最多幾十年就死翹了。”
張大魚認同道:“現(xiàn)在的后生,老是喜歡追求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要是他們的處境像我們一般,日夜忙上忙下的,還要平白無故受氣,就知道生活的艱辛了。所謂鴛鴦,不就是找個女人生個娃,延續(xù)香火,無愧祖宗嘛。期間的什么情情愛愛,都只不過灶上的煙霧,越吹越嗆人。”
阿三道:“說得好,老張。詩情畫意的那些東西,壓根不是咱這些窮苦人玩的,凡事先養(yǎng)活自己的命再說。不過。”
張大魚問道:“不過什么?”
阿三道:“我剛才想了想,要讓我把性命排在第二位也可以,除非能娶到紀姑娘的那樣的女子。”
張大魚笑道:“這話要是讓你婆娘知道,你就慘了。”
“深更半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么好怕的,有些話我可是憋在心里好久了。我家那口就是個母夜叉,除了吃睡,就知道嘮叨,要不是我需要個人帶娃,早把她休了。”言語到這,阿三停頓了一下,隨后顯出幾分激動說道:“紀姑娘比那母夜叉好上豈止千萬倍,不僅貌比天仙,舉止溫雅,更是燒得一手好飯菜。說真的老張,我雖然未能嘗過,但紀姑娘入廚時,整個客棧都清香彌漫,我看她的手藝比你這個在伙房呆了十幾年的老師傅并不遜色。唯一可惜的是,如今紀姑娘下落不明,我看多半是被采花盜擄走了,我咒那個歹人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投胎時打入畜牲道。”
張大魚嘆氣道:“多好的一個俏人兒,如果真如你所說,那簡直被活生生的糟蹋了。”
一直暗中窺探的竹汶麟聽聞到此,客房里的他,面色一陣痛苦。他緩和了下情緒,連忙運功,才將氣機穩(wěn)定下來。
張大魚繼續(xù)說道:“那個擄走紀姑娘的人的確可恨,害得客棧生意都沒了,而我們不僅成天要受掌柜的白眼,也要提心吊膽的應(yīng)對傅公子。傅公子為了這件事,動了火氣,我看他多半對紀姑娘有意思。”
阿三道:“那是自然,自古美人誰不愛?不過傅公子雖然儀表堂堂,家世顯赫,但如果紀姑娘跟了他未必好過。”
張大魚問道:“此話怎講?”
阿三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得幾年前傅公子娶過一個叫‘秀荷’的女子嗎?”
張大魚道:“當時這件事傳遍了整個虞城城,好不熱鬧,有誰不知道?那個秀荷聽說是從*孤身一人來的,長得蠻清秀。傅公子將她迎娶進門時,虞城不知多少癡心少女哭紅了眼。但這份好景那丫頭卻無福消受,新婚不到半年就得病死了。”
阿三面露一絲狡黠,道:“其實這件事,并沒有這么簡單。”
張大魚驚道:“難道其中有蹊蹺?”
阿三挺了一下胸膛,道:“當然!你可知道,在進這家客棧之前,我可是在虞王府做家丁的!一些事情比外面的人自然知道得多。”
張大魚朝店小二靠攏,道:“能說給大哥聽聽不?”
阿三擺了擺頭,道:“不成不成,說不得。”
張大魚好奇心起,道:“兄弟,你這樣就不對了。昨天你把你婆娘肚兜的顏色和花紋都告訴我的,咱倆誰跟誰,還有什么不可說的。”
阿三道:“昨天是我酒后失言。反正那件事就是不能說。”
張大魚心癢難止,道:“要不這樣,兄弟。今夜我弄一桌好菜,備兩壺好酒,咱倆把酒言歡,花費算我的。”
阿三眼珠子一轉(zhuǎn),道:“酒用‘醉不休’?”
張大魚聽后,面色一冷道:“不就是多知道一件破事嘛,你用不著這么難為我吧,‘醉不休’我請不起,平常酒水倒有,你愛喝不喝。”
阿三連忙道:“我隨便問問,小酒也行,也行。”
張大魚道:“兄弟,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先把事情告訴我吧,你知道大哥就這點愛好,凡事想先知道個所以然,不然心里憋得慌。放心,這桌飯菜絕不會賴你的。”
阿三小心望了眼四周,隨后走了幾步關(guān)上門窗,道:“這件事我告訴你后,你可不能在外面亂說。”
張大魚道:“那是當然,我這個人的嘴嚴得很,保證絕不亂說。”
阿三冷哼一聲,道:“方圓十里誰不知道你爹當年給你取錯了名字,你雖然叫張大魚,但大魚大肉卻沒有吃到多少,反而一張嘴特別能說,應(yīng)該叫張大嘴才對。老張,我最后提醒你,知道這事后千萬別說出去,否則惹禍上身,別連累到了我。”
張大魚連道兩聲:“是,是。”
阿三再度左右環(huán)顧了一眼,隨后將嘴湊到了張大魚耳邊,細聲嘀咕了起來。
以竹汶麟目前的靈覺并不能聽清阿三在說些什么,若要強行探聽,只能耗損真元提升靈識。他雖然心中也有好奇,但畢竟“偷聽”并不是光彩的事,他不能得寸進尺。再說,他還需要保留功力應(yīng)對明日的落雁谷之行。
張大魚細心聽著阿三言說,眼睛越睜越睜大,顯然對所聽到的事倍感驚奇,終于,他發(fā)出一聲“呵呵”怪笑,忍不住道:“原來傅公子是”
剛說到這,阿三立馬捂住了他的嘴,道:“別嚷!”
觀到這幕,竹汶麟覺得無味起來,他剛要收回靈識,豁然間,一股肅殺之氣涌入客棧,目標竟直指阿三和張大魚。
竹汶麟一驚,猛然睜開雙眼,從床上站起,不假思索奔出了居室。
轉(zhuǎn)眼間,竹汶麟便來到了伙房,但還是遲了一步。“撲通”兩聲響起,前一刻還活生生的兩個人直直倒在了地上,他們的喉嚨已被切開,呈現(xiàn)出一條平整的裂口,顯然行兇者快狠無比,兩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便氣絕身亡。
竹汶麟目露精光,前方,一道黑影閃出窗口,破空而去,竹汶麟即刻喚出承影劍,御劍追去。
黑影前行速度極快,加上又是在夜里,與茫茫暗幕融為一體,身形顯得虛無飄渺。竹汶麟一路追逐,靠的并不是眼力,而是嗅覺,黑影身上散發(fā)著一種獨特的草木氣息,指引他前行,不致于跟丟。
此時,已經(jīng)前行片刻,黑影突然身形一閃,由半空飛下,頃刻間便不見了蹤影,氣味也隨之消失。
竹汶麟連忙落到地面,眼前是一座宏偉的府院,很顯然,黑影進到了里面。讓竹汶麟愕然的是,府院大門上掛著一個金碧輝煌的牌匾,上書“虞王府”。
‘難道行兇者與傅家有關(guān)?’竹汶麟思索了一句,決心繞行潛入府中。忽然,一陣芬芳撲入鼻中,一抹倩影出現(xiàn)在眼前。
竹汶麟驚道:“小蝶,你怎么在這?”
畫蝶俏皮淺笑,道:“一條大馬路,又不是你李大俠的私人財物,本姑娘愛來自然來咯。”
竹汶麟并無心思說笑,道:“我現(xiàn)在正好有事,不便多聊。”
畫蝶美目一閃,道:“汶麟,你是否想潛入虞王府。”
竹汶麟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畫蝶道:“本姑娘剛才在這邊閑逛,看見你追逐一道黑影,最后那人溜進了虞王府,而你則站在了府外不肯離去。本姑娘不傻,自然能猜出你想進去一探究竟。”
竹汶麟聽后“哦”了一聲,便道:“告辭。”聲落,正準備邁步。
畫蝶連忙叫住,道:“汶麟,虞王府防衛(wèi)嚴密,多處設(shè)有暗哨,你若冒然潛入,不僅打草驚蛇,恐怕自身也會有危險。”
竹汶麟坦然道:“前面我追逐的那人害了兩條性命。我雖然能力淺薄,但這件事既然撞見了,就不能置之不理,否則我會心里不安。”
聽完,畫蝶心中念道:好個竹汶麟,果然一番大俠德性,從安陽到七福鎮(zhèn),再到虞城,老是不作菩薩心不甘。按理說,這種愛管閑事的笨蛋本姑娘是最討厭的,但為何,我的心里卻偏偏能裝下你。
一陣清風劃過,畫蝶止住思緒,對竹汶麟道:“本姑娘正好閑著沒事,不如和你一同前去吧。”
竹汶麟道:“小蝶,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以身涉險。”
畫蝶反說道:“那兩個被害的人,應(yīng)該和你也沒關(guān)系吧,難道李大俠只準自己行俠仗義,別人想做善事卻不行?還是說,李大俠覺得小女子能力不夠,會連累到你?”
面對這番伶俐言語,竹汶麟面露幾絲尷尬,只得無奈說道:“你誤會了,我只是不希望你遇到危險。既然你要去,等會記得小心。”
畫蝶欣然道:“這才像男人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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