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筵歌席,推杯換盞的嘈亂聲響猶在遠處。</br> 狹窄逼仄的小過道延續著整個大禮堂中世紀古堡的裝潢風格，白石灰表層被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在頭頂燭火一般的昏黃頂燈映照下,虛渺又迷幻。</br> 大禮堂的環境很好。</br> 即使是洗手間外,也被打掃得纖塵不染。</br> 周邊團簇放著的各式各色叫不上名兒來的鮮花，正不遺余力地彌散著各不相同的芳香。</br> 霍音被剛那杯威士忌猛烈的酒勁兒沖到發暈,頭腦混沌,眼皮沉重得要睜不開。</br> 只是意識模糊地感覺到手腕好似被禁錮在墻壁上，被人覆身壓著,動彈不得。</br> 而周身上下僅剩的，全部的注意力,此時此刻，一齊集中到雙唇上。</br> 正被人灼灼含住，放肆纏/吻。</br> 這個吻熱烈、強橫、橫沖直撞,侵占欲十足。</br> 勾起喉頭心間癢癢麻麻的燥意，霍音沒被轄制的另一手白嫩的手指本能伸到領上,在領口前胸無措地扯。</br> 瑩白膚上落下幾道招眼的淺粉色長痕。</br> 不過須臾,這手也被男人長指強行一勾從前胸扯開,兩手手腕一并，叫他按在頭上。</br> ……</br> 一吻收束之時，不知是因為這吻還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霍音已經身軟無力,雙手虛浮抵在男人胸膛前,意識渙散地倚靠著。</br> ……</br> 程嘉讓單手托住懷中人，下頜抵在女孩子光滑的發頂,偏頭低語,氣息打在霍音圓潤的耳廓：</br> “兩天期限到了,我帶你回家？”</br> 余光瞥見她緊閉著雙眼，含混不清地嘟囔。</br> 像是在應他的話：</br> “回…回家，回家！”</br> “嗯。”</br> “回家。”</br> 她在同齡女孩子中個子算中等偏高，不過在他面前，足足矮上一頭，穿了高跟鞋也才堪堪及到他下頜。</br> 人又很瘦，小小的一只，他輕而易舉就攬住人，帶著她往回程的方向走。</br> 越過林珩的時候，他連多余的一眼都沒有。</br> 攬著她走回窗邊的長桌前，不出兩秒鐘，就被其他人團團圍上來。</br> 最先說話的是顧姝彤：</br> “小音醉了吧？唉剛才太突然了，這孩子酒量很差，一杯倒的量，剛剛那酒又那么烈，我帶她回去休息吧。”</br> 程嘉讓濃眉輕挑。</br> 托在霍音腰上的手沒動。</br> 看來她沒跟她這師姐說過，她住在他那兒的事。</br> 他淡漠開口：</br> “不用。”</br> “我會照顧她。”</br> 聞言，顧姝彤明顯愣了一下，須臾，似乎弄懂他的意思，方才板住臉開口：</br> “程同學，你跟小音是什么關系？就我所知，你們認識，統共也沒有幾天吧？”</br> “你覺得我可能放心她大半夜的醉成這樣，還被一個并不太熟悉的男人就這么帶走嗎？”</br> 氣氛開始變得不對，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br> 不過他們立場不同，誰也沒有問題。</br> 很快，江子安和岑月也開口。</br> “讓哥怎么了這是？”</br> “嘉讓學弟人品大家都清楚，不過你和霍學妹…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我看不然還是讓顧同學帶她回去吧。”</br> “……”</br> 雙方各執一詞，正在僵持之中，剛剛一直縮在程嘉讓懷里，閉目不語的霍音倏然喃喃著吐出幾個字。</br> “程嘉讓……唔，快點帶我回家呀。”</br> 氣氛有一秒鐘鴉雀無聲的沉靜。</br> 一秒鐘后，顧姝彤蹙著眉湊向霍音：</br> “小音，你說什么？”</br> “…我說，我說程嘉讓，快點，我們…回家吧。”</br> 現場再度沉寂之后，江子安看過來一眼，開始轉向顧姝彤，曉之以理動之以情：</br> “那個什么，顧學姐啊，其實我讓哥跟這個霍學妹的關系這個事兒吧，咱誰也沒他們本人清楚，不過他們肯定是，比較熟，我看呀，咱們就別管小情侶的事兒了。”</br> “咱這東西還沒吃，來先吃點兒東西唄。”</br> 顧姝彤沒有接話，尚且盯著，未曾松懈。</br> 其他人也各自從旁緘默不語看著，長桌周圍仿似有一面無形的墻，將外界的聲音盡數隔絕。</br> 程嘉讓單手托住霍音，騰出手來扯過她掛在椅背上的白色鏈條挎包，隨手掛在胸前。</br> 帶著霍音離開之前，只沖顧姝彤慢條斯理撂下一句。</br> “關系么，或許你聽過。”</br> “‘閨蜜’。”</br> 他實在懶得再費口舌。</br> 想起霍音那天不是在跟顧姝彤的電話里說過，她跟她“閨蜜”住么。</br> -</br> 長臂攬著身邊走路踉踉蹌蹌的小姑娘出了大禮堂的門，寒夜呼嘯的冷風席卷而來。</br> 她只穿了一條薄薄的小洋裙，冷得縮成一團，兀自小聲嘟噥著“冷死了誒”。</br> 程嘉讓皺著眉睨她一眼。</br> 須臾，將人稍稍推開，利落地脫掉身上的大衣披到霍音身上，淡聲提醒她伸手。</br> 他握住她不安分亂晃的手，塞進衣袖，一邊袖子剛給穿好，小姑娘另一只手已經不知什么時候探到他前心，沒有章法地亂摸。</br> 程嘉讓深吸了口氣，不無危險地警告，</br> “霍軟軟。”</br> “你給我老實點。”</br> 他沒想過這話莫名打開了她的話匣子。</br> 再然后，霍音瞇縫著眼睛，手臂被他寬大的大衣牢牢遮掩，只露出一小截兒細白的食指，在他胸口力道不輕地戳了幾下。</br> “誒，你，你干嘛叫我小名。”</br> 她說話還是慢吞吞，不過一句接著一句，拉著長音兒的連珠炮似的，</br> “你是我爸爸嗎？”</br> “廢話。”</br> “啊？”</br> “當然不是。”</br> 他話音落下，胸口就被她錘了下。</br> “那你干嘛叫我軟軟。”</br> “行。”</br> 他把大衣的扣子給她扣好，吊兒郎當沒什么好氣兒，</br> “那我不叫了。”</br> “不行！”</br> “你叫的好聽。”</br> “要聽你叫！”</br> “哦？”</br> “霍音你看看清楚，我是誰？”</br> 程嘉讓一手輕巧地拉住眼前人，另一手恣意插進褲袋，揚著下頜問她。</br> “嘻嘻…你是程嘉讓！”</br> 霍音彎著笑眼，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又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比了一個“1”，醉酒之后口齒不大清晰地嬉笑回應，</br> “我記得的。”</br> “你長得好好看，我一眼！就認得出的。”</br> 程嘉讓忍俊不禁，薄唇輕揚。</br> 很低地笑出一聲兒。</br> 眼前人話語還沒有終止，一句連著一句。</br> 像在跟他講，也像在自言自語，他斂眉認真去聽。</br> “你都叫我軟軟了，我也要叫你的小名。”</br> “你叫什么？嗯…我知道了，讓哥？”</br> 她語速慢得很，偏生要一句接著一句地說。</br> 不給他插話的機會。</br> “你的小名是叫讓哥嗎？”</br> “要么，要么大家為什么都這樣叫。”</br> “你爸爸也這么叫你嗎？”</br> “……”</br> “可是不行呀，這樣叫我很虧誒。”</br> “霍軟軟你是話癆么。”</br> 程嘉讓揪著她站好，散漫玩味低聲輕語，</br> “上輩子小啞巴托生的？”</br> 對方很不巧，跟他完全沒在一頻道內。</br> 還在糾結剛剛的問題，蜷著眉頭沒講話。</br> 好久。</br> 突然來了句。</br> “阿讓。”</br> “阿讓好聽。”</br> 小姑娘聲音甜軟溫糯，不緊不慢。</br> 阿讓么。</br> 程嘉讓舌尖抵著腮，頓了下，才淡淡應聲。</br> “可以。”</br> “阿讓。”</br> “我腳好疼。”</br> 霍音醉得雙眼只睜了一半，一邊胡言亂語，一邊右手借著程嘉讓的力，另一手指指自己抬起的腳。</br> 悶悶含著聲抱怨：</br> “…我討厭穿高跟鞋。”</br> “上來。”</br> 程嘉讓在她面前不大熟練地彎下腰，低聲道，</br> “我背你。”</br> 醉酒后的她不僅話癆屬性直接點滿。</br> 就連正常屬性都被打亂，乖巧懂事的一面被丟到九霄云外，現在整個一嚶嚶怪撒嬌精。</br> 正如此時見狀，毫不客氣地艱難爬上程嘉讓略顯清瘦的背，兩手想也沒想就勾到人脖頸上去。</br> “wuhoo~起飛！”</br> “謝謝你啦，mua~”</br> 從A大到朝苑華府，打車回去的一路上，霍音那張小嘴就沒得過閑。</br> 巴巴兒個不停。</br> 程嘉讓在出租車后座抱臂從旁看著。</br> 太可憐了。</br> 沒說過話一樣。</br> 這姑娘上輩子肯定是一比江子安還啞的小啞巴。</br> “我討厭真心話大冒險。”</br> “總抽到我總抽到我。”</br> “干嘛問我上一次做……”</br> 程嘉讓適時捂住了她的嘴。</br> 在后視鏡中與出租車司機疑惑的目光短暫交匯，微微頷下首。</br> 避免了一些尷尬的發生。</br>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出租車開進朝苑華府，他輕而易拎著她上電梯、回家，把人安置到沙發上。</br> 她嘟噥的話逐漸離譜。</br> “程嘉讓你…親我是不是喜歡我。”</br> “你是不是想包/養我。”</br> “包/養？”</br> 程嘉讓本想去燒水，聞言起身的動作頓住，重新在霍音邊兒上落座，嵌著對方的下巴打量過去，</br> “霍軟軟，哪兒學的詞兒？”</br> “要你管。”</br> “程嘉讓就是想…唔，想包/養我。”</br> 她閉著眼睛連連點頭，一張原本瑩白的臉上此時被紅暈牢牢侵占。</br> “你想跟我…那個那個嗎？”</br> 程嘉讓掀眼，目光從小姑娘落了幾道淺色指痕的胸口逡巡到她那雙醉后咪蒙的杏眼上。</br> 沒等他回答，霍音突然湊近來，一面盯著他的眼睛，一面伸手戳他胸口：</br> “你思想很危險哦。”</br> 程嘉讓被她氣笑。</br> 慢條斯理地無奈搖頭：</br> “我很好奇，我在你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樣。”</br> 屋子里地暖燒得暖意盎然，他隨手幫她解開外衣扣子，撂下一句“自己在這兒待會，我去燒水”就意欲起身去到中島臺燒水。</br> 未曾想到。</br> 起身之前，身邊的人倏然一骨碌過來，徑直鉆到他胸前。</br> 雙手還拖著長長的袖子，穿過他兩邊手臂往背后一環。</br> 呢喃著：</br> “好累，要睡啦。”</br> 空氣有三秒鐘的停滯。</br> 程嘉讓略帶僵硬地垂頭，掃過眼前人翕動的長睫，挺翹的鼻尖，再到紅潤的唇。</br> 良久。</br> 他自顧低語。</br> “如果我趁你喝醉親你，會不會顯得我很卑鄙。”</br> 半秒鐘后，他含住她的唇。</br> “算了。”</br> “我就卑鄙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