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音是吧?那我叫你小霍?”</br> “實在不好意思,最近這幾天剛剛復工太忙了,把你實習的事情耽擱了,今天才匆匆問了你師姐。”</br> 眼前的年輕女人穿一身焦糖色西服套裝,一頭干練的短發隨著步伐輕晃。</br> 女人在說話的時候,霍音的目光始終禮貌地放在對方身上。</br> 等到她說完,霍音才溫聲接口:</br> “可以的。”</br> “沒關系的,怎么稱呼老師您?”</br> 說話間,霍音已經跟著眼前的年輕女人一路從報社的大門口穿過亮堂的長廊,一路路過兩側的發行部,廣告部,通聯部,經濟部,□□,編輯部等等。</br> 長廊盡頭,百葉窗嚴絲合縫的總編室旁的要聞部,正是他們落腳所在。</br> 這一路上,霍音走馬觀花大略看過首都日報的辦公樓。整體呈黑白主調簡潔明快的輕中式風格,看起來頗有幾分文化韻味。</br> 年輕女人在寫著“□□”的金屬牌子前停下來,笑著回答霍音的話:</br> “瞧我這記性,忘了跟你自我介紹。”</br> “我叫余響,要聞部二組的記者,徐主編通知由我帶你,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樣,叫我響姐。”</br> 見余響的話說完。</br> 霍音笑眼一彎,適時接話:</br> “響姐好。”</br> 聞言,余響看她一眼,忍俊不禁。</br> 須臾笑道:</br> “以后工作上的問題隨時問我,咱們這邊的工作也不難,我聽小顧說你之前已經熟悉過出去一線的流程。”</br> “對。”</br> 霍音點點頭,溫馴地說,</br> “我可以給響姐打下手。”</br> “哪敢讓徐主編的學生給我打下手,今天剛來第一天,具體的工作咱們到里面拿到資料我再跟你細說。”</br> 余響抬手指了指要聞部門口的方向,繼續補充,</br> “走吧,先去認識一下同事們。”</br> 要聞部的占地面積很大。</br> 從門口進去,霍音第一眼粗粗望過去,約莫感覺到這里至少有A大標準大階梯教室四間那么大。</br> 不過整個大的空間被做了幾個隔斷,分成了數個多人辦公室和幾個獨立的單人辦公室。</br> 剛剛余響說她是要聞組二組的記者,看來這些隔斷分開的辦公室,應該是為了分開各組。</br> 時值上午九點鐘。</br> 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坐在了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的開展著自己今天的工作。</br> 也不乏有人厚重的外套還沒脫,看起來剛剛進來不久,一直站在座位邊收拾東西。看樣子大概是要出去跑新聞。</br> 要聞組二組的辦公區域,在整個要聞組辦公區域的最里邊。</br> 越過其他各組記者們的辦公區,霍音表面上雖然還維持著淡淡的表情,內里早已經暗潮洶涌。</br> 從少女時代起,在老師課堂上問起“你們的夢想是什么”其他人都爭搶著說要做科學家、畫家、作家、歌唱家的時候。</br> 霍音的想法就已經是,她要做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記者。</br> 她在那時候讀過幾本兒書,懵懂的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同樣平凡無為的人正在承受著命運傾輒的重壓。</br> 在泥沼深潭里掙扎、淪陷。</br> 而他們的力量如斯渺小,他們需要有人站出來,為他們講話、發聲,為他們在這個漠漠塵世,求一份公道。</br> 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高考結束。</br> 爸媽希望她可以留在南方,讀省內的一所雙一流師范的中文系,畢業以后可以回到縣城或者小鎮上當一個中學語文教師。</br> 她們覺得女孩子該有一份留在家鄉穩定的工作,這是他們能為她想到的最好出路。</br> 霍音卻背著父母偷偷將志愿改成了A大新聞傳播學,毅然決然填了不接受調劑。</br> 一腔孤勇北上學新聞。</br> 從大一到現在,她在校刊做過事,跟著顧師姐跑過一線,拍個宣傳片能一人包攬前期后期,主流刊物上也發表過幾篇文章。</br> 她其實已經算得上是一個記者,哪怕是實習記者。</br> 只不過即便如此,即便有前面數年各種事件的鋪墊。</br> 此時此刻。</br> 她站在首都乃至全國首屈一指的紙媒報社里,還是有一種無以言說的感覺。</br> 好像沉積數年的舊夢。</br> 終于落定實在的歸處。</br> 思緒被余響的話音打斷。</br> 霍音抬頭尋聲望過去的時候,才發覺到自己已經跟著對方進到了要聞組二組的辦公區域。</br> 看著余響關上二組集體辦公室的房門,霍音下意識站直身子,略顯靦腆地沖著投過來目光的其他人禮貌地微笑。</br> 余響拍了拍手,將其他埋頭工作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邊之后,伸手將霍音往前拉了拉。</br> “來,大家先停一下手頭的工作。”</br>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新來的同事,實習生小霍。”</br> “是主編下半年要帶的研究生,小姑娘大四還沒畢業,大家多多照顧啊。”</br> ……</br> 短暫的自我介紹結束之后。</br> 霍音被安排在距離余響辦公室最近的工位上。</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徐教授親自帶的學生,大家都很忙,余響留給她的工作卻并不多,做起來很容易。</br> 無非是幫忙整理一些要聞資料,然后轉給其他上級記者。</br> 這些事情,霍音不管是在校刊,還是以前私下里給顧師姐幫忙的時候,都已經做的輕車熟路。</br> 是以,沒用多久就整理好。</br> 略顯無聊的坐在電腦前,仔細翻看她剛剛整理好的資料。</br> 微信消息不知道什么時候發過來的,霍音看那些資料看得入迷。</br> 一直到午休時間才注意到那些微信消息。</br> 一點開就彈出顧師姐的對話框。</br> 對方一連發了好幾條。</br> 【小音,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覺怎么樣?】</br> 【早上過去的時候來沒來得及?】</br> 【你有什么不懂的問題就問余響姐,如果覺得一直問,不好意思,就過來問我。】</br> 消息已經發過來好久。</br> 霍音一看到邊揉了揉眼睛,忙不迭打字去回復。</br> 【來得及,我感覺挺好的,大家都蠻照顧我的,響姐交給我做的工作也不累。】</br> 很快收到顧師姐發來的回復。</br> 【那就好。你也就在那邊待大四這么幾天。等你實習期過了,就可以跟我這樣,用不著每天過去坐班。】</br> 【對了小音,校領導那邊來了消息,說是要給咱們校慶志愿者們組織一次慶功宴,就在后天這周六,你要不要過去?我們可以一起。】</br> 這周六。</br> 霍音想了想,周六應該沒有什么事情。</br> 【好呀,具體時間地點呢?】</br> ……</br> 這邊這條消息剛剛發出去,手機突然之間又震動了兩聲。</br> 這回卻并不是顧師姐的回復,霍音點開手機頂部任務欄彈出的程嘉讓的消息,手機頁面進到微信聊天界面上,她才看清了對方發來的內容。</br> 【江子安說想周六叫我們出去玩兒。】</br> 【你想去么?】</br> 又是周六?</br> 實在很不巧,如果對方是在兩秒鐘之前發來消息的,那她還真的有空。</br> 可是現在她剛剛答應過顧師姐要去校慶的志愿者慶功會,總不好說完之后又瞬間反悔。</br> 是以,頓了一下,只能回復。</br> 【只能周六嗎?可是我剛剛才答應了顧師姐要去參加校慶志愿者的慶功會。】</br> 這樣看起來像是委婉的拒絕。</br> 可是想想,這是他們在一起后,他第一次約她出去。</br> 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好?</br> 霍音還在糾結。</br> 卻不到兩秒鐘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br> 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br> 【那就今天。】</br> 【?】</br> 【今天晚上有空?】</br> 【呃,有。】</br> 【OK,晚上我過去接你。】</br> ……</br> -</br> 今天的工作時間過的格外慢。</br> 盡管程嘉讓今天早班,下午5:40就準時下班。</br> 他家距離A大附院很近,此時剛剛6:10,他已然站在家里略染塵灰的穿衣鏡前。</br> 一首握著手機擱在耳邊,另外一手單手拿著兩個衣架。</br> 衣架上分別掛著一件灰色的粗針毛衣,和一件純黑的襯衫。</br> 手機上的電話還沒有打通,聽筒在耳邊“嘟嘟……”響了兩三聲。</br> 他垂眼,瞥一眼此時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江子安,揚揚下頜淡聲問:</br> “江子。”</br> “別他媽玩兒了。”</br> “看看哪件合適。”</br> 他說著長指輕巧地分開兩件衣服各自在身前比劃兩下。</br> 沙發上的江子安正要開口。程嘉讓手里的電話卻突然被接通。</br> 他抬抬手示意對方噤聲。</br> “等下。”</br> 不多時,聽筒里傳來了霍音溫軟的聲音。</br> “喂?怎么打電話過來啦?”</br> 女孩子的聲音隔著聽筒傳過來,被蒙上一層迷離的距離感。</br> 聽起來別樣清甜。</br> 程嘉讓揚了下眉,瞥了眼沙發上張口到的一半兒的江子安,放緩聲線開口:</br> “中午的時候忘記問你幾點下班。”</br> “有沒打擾到你工作?”</br> “沒有打擾啦,不過我這邊一般都是六點半才下班,你今天下班這么早的嗎?”</br> 那邊好像在忙,一邊講話,一邊還噼里啪啦在打字。</br> 程嘉讓將手里的兩件衣服擱到一邊,無視江子安撇嘴的鬼臉。</br> “嗯,我今天早班。”</br> “你先忙,我現在過去接你。”</br> “哎哎不用急。”</br> 電話那頭的小姑娘叫住他,</br> “我這邊手上還有事情沒處理完,江子安那邊急不急,要不要我干脆下了班直接過去找你們?”</br> “他有什么可急的。”</br> 程嘉讓未假思索,再度無視江子安的鬼叫,不咸不淡地說,</br> “他說上回兇你,給你賠罪的,當然一切看你。”</br> “那好。我先處理,你過十分鐘出發就好。”</br> “嗯。”</br> “掛了。”</br> “……”</br> “等等!”</br> 程嘉讓重新將手機貼到耳邊。</br> “怎么了。”</br> “阿讓。”</br> 電話那頭女孩子短促地笑一聲,聲音很小,</br> “路上要小心。”</br> 程嘉讓聞言,頓了頓。</br> 薄唇邊弧度淺淡,倏忽難捱笑了聲。</br> “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