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br> 耳道瞬間被另一個人的陰陽怪氣兒的笑鬧聲充斥。</br> “哦呦~中午忘了問你幾點下班,我的寶貝~”</br> “親親寶貝我有沒有打擾你工作啊~”</br> “我現(xiàn)在就飛過去接你……”</br> 話音被程嘉讓扔過去的砂糖橘打斷。</br> 程嘉讓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收,上下齒關(guān)倏一交磨,危險凝視。</br> “再逼逼一句。”</br> “爺牙都給你掰下來。”</br> 那邊兒江子安信手接到他剛?cè)舆^去的砂糖橘,直接大咧咧撥開皮一瓣接一瓣往嘴里塞。</br> 一邊嚼著一邊繼續(xù)扯淡:</br> “呦呦,這就要把我牙掰下來了?”</br> “看看你丫這有了媳婦忘了兄弟的死樣子。”</br> “回頭哄媳婦一高興,是不是還得把我皮扒了給你媳婦做衣服啊?”</br> “不好意思。”</br> 程嘉讓重新拎起剛剛被他擱置到一旁的兩件衣服,不忘拖著調(diào)子噎回去,</br> “你這身皮不好看。”</br> “我媳婦不稀罕。”</br> “操。”</br> “程嘉讓你丫咋就長這么張破嘴。”</br> 程嘉讓又將兩件衣服擺在自己身前,兀自將話題拉回來:</br> “給我看看,今天穿哪個合適。”</br> “隨便穿一個唄,你跟霍音又不是網(wǎng)戀奔現(xiàn)。”</br> “整的跟人沒見過你似的。”</br> “扯淡。”</br> 程嘉讓轉(zhuǎn)向穿衣鏡,黑色襯衣拿到身前比劃,停頓須臾,兀自皺了下眉,搖頭自語:</br> “這個不行,素了。”</br> 語罷黑色襯衣隨手扔到一邊兒,又換成淺灰粗針毛衣,比劃兩圈,照舊擰眉搖頭:</br> “這也不行,太隨意。”</br> 江子安在旁邊一個一個橘子沒吃夠,又扒了一個邊吃邊吐槽。</br> “您他媽的還真事多。”</br> “不知道還以為您跟這兒大姑娘上轎呢。”</br> 程嘉讓將兩件衣服都扔到一邊兒,撂下一句“當了十輩子啞巴這輩子托生成你了”,兀自走到旁側(cè)的衣柜邊重新開了柜門。</br> 狹長眼微闔,從上到下掃過整個衣柜。</br> 操。</br> 沒一件兒合適的。</br> “關(guān)上干嘛,這件兒不是挺好看的,”</br> 江子安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旁邊過來的,兀自從衣柜最角落拿出一件掛著的白色中長雙排扣大衣,</br> “看看,多精神,這穿上指定仙仙兒的,那霍妹妹還不得愛你愛得不要不要恨不得今天親上嘴明天上三壘啊。”</br> 程嘉讓順著江子安手上的方向看過去。</br> 那大衣顏色比墻都白,他媽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給他的,一次也沒穿過。</br> 是以想也沒想就拒絕。</br> “不穿。”</br> “哎呦你就穿唄,你這不得驚艷霍妹妹一把啊?”</br> “不穿。”</br> “穿嘛。”</br> “……”</br> 距離霍音要求的“十分鐘后出發(fā)”還有不到半分鐘。</br> 程嘉讓挑完衣服進到主臥室套間的洗手間里沒出來,江子安兩根煙抽完,忍無可忍,終于推門沖了進去。</br> 把正在擺弄頭發(fā)的程嘉讓拉出來開門出發(fā)。</br> ……</br> 以及。</br> 在江子安的軟磨硬泡之下。</br> 程嘉讓最終還是穿上了那件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淺灰色高領(lǐng)薄毛衫,搭在一起分外和諧。</br> 不過江子安有點兒后悔自己極力讓程嘉讓穿這身兒衣服了。</br> ——他媽的。</br> 這個逼比平時還招眼。</br> 走街上十個姑娘路過有十個都回頭看他。</br> -</br> 下午六點四十。</br> 北京城夜幕降臨。</br> 商務(wù)區(qū)寫字樓里不斷有裝扮干練的白領(lǐng)越過城市霓虹燈火,三三兩兩下班出門。</br> 霍音站在寫字樓下馬路邊,伸手攏了攏身上輕易被風打透的毛衣外套,兩手放在唇邊哈了口氣。</br> 忍不住探著頭看向馬路的另一個方向。</br> 終于在半分鐘后看見接連而來,牌號各自是京E8887,和京E四個8的兩輛車。</br> 兩輛車停在路邊,駕駛座的車門先后打開。</br> 霍音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后面的程嘉讓。</br> 他的車恰好停在某咖啡廣告的燈牌下,鎏金繽彩的燈色映到男人棱角分明的側(cè)顏。</br> 額角的碎發(fā)被晚風揚起,劃起一道熒虹的弧度,人正抿著唇,淡漠無言。</br> 及至注意到她的位置。</br> 面上終于染了些微并不言明的表情。</br> 霍音暗自搓了搓手。</br> 看著對方向著自己而來的步伐,沒來由有些緊張。</br> 以至于忘了迎上去。</br> 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br> 踏上馬路牙子之前垂眼掃過手上腕表,開口的第一句是:</br> “在這兒凍半天了?”</br> “下次我來早一點。”</br> 霍音略重地吸一口氣,滑進鼻腔的空氣像是零度的碎冰。</br> 鼻子有些發(fā)疼。</br>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男人,聞言,還未來得及回答,話頭卻被旁邊的江子安搶去。</br> “你還知道下回得來早點兒啊,為了自己出門打扮,瞅把人妹子凍的。”</br> 霍音被江子安的話吸引過去,目光剛落到江子安身上,就聽“啪”的一聲,定睛一看,程嘉讓大手已經(jīng)拍到人家腦后去了。</br> 收回手的同時,還不忘撂下一句:</br> “爺從不打扮。”</br> “操。老子又不瞎。”</br> 江子安忍不住辯駁,指著程嘉讓身上這件純白色雙排扣大衣就沖霍音說道,</br> “霍妹妹你看看這個狗,出門打扮半小時,看看這衣服,看看這頭發(fā),要不是我拉著他出來他還在那兒抹發(fā)膠呢。”</br> “你還不趕緊夸夸他,為了跟你約個會都騷成啥樣了。”</br> “……”</br> 這話一出,場面一度沉寂了兩秒。</br> 兩秒鐘后霍音忍不住低笑出聲兒,程嘉讓則拎著江子安衣后領(lǐng),沖霍音淡聲道:</br> “先去車里等我。”</br> “我收拾完這小子就來。”</br> 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江子安一臉兇巴巴地把岑月從餐廳拉走這事霍音暫時很難忘掉。</br> 不過當著江子安的面兒不敢問,一直到她跟著程嘉讓一先一后上了車,車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試探著開口:</br> “今天…就我們?nèi)齻€嗎?”</br> “會不會有點尷尬?怎么也沒叫岑學姐?”</br> 所謂三人行,必有電燈泡。</br> 他們?nèi)齻€人一起出來玩,關(guān)于誰是電燈泡這個問題,似乎并沒有討論的必要。</br> 岑月學姐平時跟他們幾個玩得都不錯。</br> 尤其是和江子安,這個時候如果要叫其他人出來,那最合適的一定是岑月。</br> 不過霍音也沒有現(xiàn)在就要叫岑月的意思,只是私下里跟程嘉讓八卦一下。</br> 未曾想她這邊剛問完,江子安那邊兒車載電話剛好撥過來,程嘉讓眼也不眨就問出口:</br> “怎么不叫岑月一起出來。”</br> “你昨個兒不是對人家更兇么。”</br> 江子安請他們倆出來玩的理由是昨天一著急兇了霍音。</br> 今天來賠禮認罪。</br> 程嘉讓這才有此一問。</br> 氣氛靜默了不到一秒鐘,霍音原本還有些因為尷尬而緊張。</br> 直到電話那頭的江子安開口,揚聲器的開啟導致他的聲音很快傳遍整個車廂。</br> “叫那個二傻子干什么,沒她我自由得很,隨便約妹子出來玩。”</br> “誰跟她那個戀愛腦玩意玩兒,我要讓她知道知道,一個人才是真的爽得飛起。”</br> “……”</br> 江子安這個flag一直持續(xù)到二十分鐘后。</br> 二十分鐘后,他們?nèi)齻€一道坐進一家音樂主題餐廳。</br> 略顯幽暗的環(huán)境下,霍音跟程嘉讓坐在一邊兒,江子安獨自坐在桌子的另外一邊。</br> 隱約餐廳老板出手闊綽。</br> 今兒不知道花了多少錢直接請來一支小有名氣的樂隊唱現(xiàn)場。</br> 一曲完畢重歸安寧,程嘉讓好整以暇地看向江子安,不無調(diào)侃:</br> “看你摳的,給我們家阿音賠罪就請來這么個小地方。”</br> “這哪兒行。”</br> 程嘉讓說完,轉(zhuǎn)頭看向霍音</br> 慢條斯理地開口:</br> “有沒什么想看的演出,演唱會、演奏會或者,戲曲?想看什么江子安都能給你搞到票。”</br> 霍音注意力落到了后半句,忍不住訝然道:</br> “這么厲害啊。”</br> “嗯。”</br> 程嘉讓眼也沒眨,一本正經(jīng)地說,</br> “他大舅是黃牛。”</br> “我操。”</br> “程嘉讓你又瞎幾把說瞎話,咱那是自己神通廣大好吧。”</br> 說話間,不遠處的舞臺上,樂隊的下一首曲目又響起了前奏</br> 霍音小心附到程嘉讓耳邊:</br> “不過我還真的有點想看京劇,從來沒看過劇場版。”</br> “可以。”</br> 不遠處樂隊的聲音漸高,男人也附到她耳側(cè),溫熱的呼吸噴薄到耳側(cè)。</br> 他總能把一句很正經(jīng)的話,說得聽起來不那么正經(jīng)。</br> 正如此時,他聲線低啞,漫不經(jīng)心,</br> “最近長安劇院好像有程派的遲老板,很值得一聽。”</br> “什么時候開始,我們一起去,好么。”</br> 他們兩個這樣講話,從旁邊人的角度來看,就像是輾轉(zhuǎn)勾纏,耳鬢廝磨。</br> 江子安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又氣鼓鼓地別開了頭。</br> 這種音樂主題餐廳光線幽暗,氣氛拉滿,頗適合約會,是以來到這里的情侶居多。</br> 現(xiàn)場樂隊這首是個低沉凄婉的曲子,如泣如訴,引得不少女孩在感動垂淚,靠到男朋友身上。</br> 從霍音的角度看舞臺,一眼就能看見斜前方向位子上女孩子緩緩將頭靠到旁邊的男人身上。</br> 她微不可察地縮了縮胳膊,無意識地輕輕瞥了程嘉讓一眼。</br> 發(fā)覺對方?jīng)]在看她。</br> 便又悻悻將目光收回。</br> 臺上的主唱唱到副歌,餐廳里的氣氛幾乎瞬間被逼向定點。</br> 霍音正安靜聽著,倏然間,感覺到鬢邊一道力量。</br> 下一秒,她已經(jīng)被程嘉讓大手按著靠到他臂膀上。</br> 對方還不疾不徐地來了句。</br> “想靠就靠。”</br> 霍音因為這話羞赧的避開眼,自然沒有看到男人這動作結(jié)束后,向著另一個方向略一偏頭。</br> 唇邊掛著不必言說的竊喜。</br> 當然。</br> 無人注意到幾十公分外的對面桌子前,江子安很低“操”一聲。</br> 喃喃自語。</br> “有對象了不起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