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程家的晚餐最終以霍音跟程嘉讓的關系在眾人面前猝不及防地曝光,程嘉讓慢條斯理吐出一句“不好意思,小姑娘就是太心疼我了”,徹底坐實他們的關系,畫上戲劇性的句點。</br> 以至于霍音不得不重新接受程家?guī)孜坏囊惠唽徱暫蛦栐儭?lt;/br> 大太太拉著她問了好多問題,看起來比白日里聊程霖的事情還要感興趣。</br> 二太太倒是知曉以后只瞥過她,淺淡地應下,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很淡,表示知道了。</br> 拿不準她的情緒。</br> 從程家老宅出來以后,霍音問了程嘉讓好幾遍他剛剛是不是故意的,這人噙著笑咬死了不是故意,還“安慰”她說她這樣的小姑娘沒人會不喜歡,他媽的性格他最了解知道他有對象高興還來不及,只是她從來不把高興掛臉上。</br> 簡直堪稱巧舌如簧。</br> 氣得霍音愣是一晚上沒搭理他。</br> 還好第二天上班之前,霍音就收到通知,這天策劃公司的人會去和何家那邊進行溝通,他們暫時都不用去程家。</br> 而且,昨天策劃公司那邊定下來的初步計劃,今天已經拿去給何家商議,暫時沒有需要執(zhí)行的任務,所以霍音這邊沒有其他工作要做。</br> 她一大早給余響通過電話,就被程嘉讓開車送到社里。</br> 因為之后的工作安排已定下,社里沒有什么需要霍音做的工作。</br> 她只是幫余響打打下手,動手整理整理資料改改稿子。</br> 百無聊賴終于快到午休,霍音隨手整理著手里的資料,無聊之際,倒是難得在社里見到一位有日子沒見的熟人。</br> 顧姝彤來社里找余響拿資料,一進要聞部二組的大門就直奔余響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才發(fā)現霍音就坐在余響辦公室最近的工位上。</br> “小音?你不是去忙…了嗎,怎么還過來社里?”</br> 霍音手上厚厚一沓資料剛剛整理完,在桌面上戳齊,冷不丁就聽到這么一句。</br> 轉過頭去的時候,顧師姐正站在她身后,笑意盈盈看她。</br> “師姐?你今天怎么有空過來?”</br> 霍音驚訝過后,應了師姐的問題,</br> “我那邊今天通知我不用過去,我就來這邊幫響姐干點兒活。”</br> 顧姝彤笑了下:</br> “我們小音可真勤快。”</br> “師姐呢?師姐今天過來找響姐?”</br> “噢我呀,”</br> 顧姝彤揚了揚手里的文件,</br> “你響姐給我打電話,跟我講她這兒攢了一大堆的活兒沒人肯去干,讓我來挑挑哪個能幫她解決解決。”</br> 午間的辦公室里,鼠標鍵盤聲休止,辦公室里人走得零零散散。</br> 只剩下幾個同事還在埋頭忙著手頭的工作。</br> 辦公室臨近馬路,窗外車流洶涌,洇進屋里一點似有若無的雜音。</br> 她們兩個講話的聲音不算大。</br> 霍音想起上周五聽余響提起過一次,余響手里堆著無人愿意做的選題都是一些比較苦累的活,真做起來恐怕要吃不少苦。</br> 她思及此,不禁開口問顧姝彤:</br> “上回我聽響姐說那幾個選題都是長線工作,師姐選的是哪個?”</br> 話音剛落,未及顧姝彤回答,另一道聲音打斷她們的對話。</br> 高跟鞋的聲音清脆落地,霍音抬眼就看見余響推門快步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直奔她們兩個所在的方向。</br> “小顧,我想起來了,你那個選題的線索資料剩下那部分應該是在主編家里,上次我給主編送過去,他扣下一部分說想先看一下。”</br> “在老爺子那兒啊,那行,我現在過去取一趟。”</br> 顧姝彤點頭回應。</br> “嗯行,那你路上慢點兒。”</br> 余響揚揚手,顯然還在忙,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要往回走,剛走兩步卻又回過頭來,看一眼霍音的方向,</br> “你也跟著去吧。”</br> “啊?”</br> 霍音突然被點到名,有些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兒。</br> 余響又解釋了一句:</br> “小顧不是要去洺鄉(xiāng)嗎?這么一去少說也得三兩個月,正好今天撞上了,去吧,趁她出發(fā)之前跟她玩會兒,這兒的事兒沒什么要緊的,一會兒我自己就搞定了。”</br> ……</br> “師姐,你真的要去洺鄉(xiāng)嗎?”</br> 霍音坐上顧姝彤那輛粉色甲殼蟲副駕駛,微擰著眉翻看手上的選題文件。</br> 洺鄉(xiāng)市她知道。</br> 國內拐/賣婦女兒童重災區(qū)。</br> 由于洺鄉(xiāng)市所在省地處高原,高山環(huán)立,洺鄉(xiāng)更是處于大山夾縫之中。</br> 這里開發(fā)難度大,發(fā)展速度緩慢,以至經濟落后封建思想根深蒂固。</br> 上世紀末大量的案件調查統(tǒng)計顯示,全國被拐/賣已尋回的婦女兒童,有百分之□□十都是被賣到洺鄉(xiāng)。</br> 不過進到二十一世紀,隨著經濟文化的發(fā)展與進步,這種情況較之以前已經有極大好轉。</br> 只是難免有漏網之魚。</br> 甲殼蟲汽車在北京城車水馬龍中穿行,霍音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br> 覺得這洺鄉(xiāng)之行,絕非是三兩個月能解決的事情。</br> 她忍不住小聲嘟囔:</br> “一定要去的話,自己過去嗎?可是這樣真的有點危險。”</br> 師姐要去做調查,那必然要深入其中。</br> 異地他鄉(xiāng)伶仃一人,如有危險簡直不堪設想。</br> 車子過了十字路口,才見顧師姐放慢車速,偏頭往她的方向看過來。</br> 師姐很輕地笑了聲,講話卻并無笑意:</br> “再危險,總得有人要去做,不然那些無妄之災,平白無故被拐走的女性怎么辦呢。”</br> “她們要永遠像沒破土的蘿卜一樣,被埋在土里,永遠不見天日。”</br> ……</br> 永遠被埋在土里,永遠不見天日。</br> 這是單想一想,都要覺得無法呼吸的感覺。</br> 霍音學新聞,每天都要有固定時間輸入最新要聞,閑暇時間也會去翻看以前的一些消息。</br> 拐/賣婦女的新聞她看過很多,影視文藝作品也接觸過很多。</br> 那些女孩子被拐走的時候,也不過是她這樣的年紀。</br> 都正青春,年輕、美麗、各有學識。</br> 不幸中的萬幸被尋回,卻一個個瘋了、傻了,被打斷四肢、毀容、被迫懷孕生子、染上藥石罔醫(yī)的病癥……</br> 面目全非。</br> 霍音很輕很輕吸了口氣,聽過顧師姐這兩句話,她一時之間覺得有什么哽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的感覺。</br> 倒是顧姝彤又溫聲補了話:</br> “不用擔心我的小音,傻不傻呀你,我當然會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了。”</br> “而且社里會幫我派另外一男一女兩位記者,三個人在一起,比較好有個照應。”</br> 霍音默了默,半晌才只說出一句。</br> “……”</br> “那就好,那就好。”</br> -</br> 霍音跟顧姝彤到達徐老爺子家別墅的時候,也才剛剛下午兩點鐘。</br> 老爺子前陣子就一聲不響飛到三亞去度假,眼看著過去有些日子,到今天也沒有回來。</br> 不過徐老家里有人在。</br> 他年紀大了,家里的阿姨是住家阿姨,十幾年相處下來秉性都了解了,是以徐老不在家的時候,家門鑰匙也會交給家里阿姨。</br> 她們來徐老家,從社里出發(fā)之前,顧姝彤就先給徐老家的阿姨打過電話。</br> 等她們到地方的時候,阿姨已經在老爺子家里沏好茶水等她們了。</br> 徐老家的阿姨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br> 一開門見了她們兩個,連忙退開身招呼她們進門,一邊招呼還一邊說:</br> “快快快最近倒春寒,外頭還挺冷的,快點兒進來。”</br> “哎呀,這年過得也快,過年以來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們倆兒呢。”</br> 盛情難卻。</br> 霍音和顧姝彤兩個人喝過阿姨給她們倒的茶水,這才提起正事。</br> 開口的是顧姝彤:</br> “阿姨,真是還麻煩你跑一趟了,我們今天是過來取一份資料的,之前余響姐送過來的一份關于‘被拐婦女’的資料。”</br> “響姐給老爺子打過電話,說是阿姨您知道放哪兒了,還得麻煩阿姨幫我們找一下。”</br> 話音落下,阿姨很快點頭,抬手指指樓梯的方向:</br> “不麻煩不麻煩,先生給我通過電話了,你們要找的資料應該是放在先生的書房,不過類似的資料有好多份,我分不清哪個是你們要的。”</br> “你們跟我上樓上看一下吧。”</br> 徐老的書房霍音還是第一次來。</br> 很大的一個房間,幾乎有一樓的客廳那么大。除了一面為窗,另外三面都是正面墻幾乎頂天花板高的大書架。</br> 密密匝匝擺滿了各種書籍和文件。</br> 管家阿姨引著她們兩個走到房間里唯一的方形寫字臺前。</br> 指了指桌上立放好的一排文件夾,說道:</br> “你們要找的應該是在這里,我雖然幫先生收拾書房,但這些資料我沒看過,你們自己打開看看哪個是你們要的吧。”</br> 大約因為她們兩個是徐教授的親傳弟子,管家阿姨允許她們翻看桌上的文件。</br> 不過話說完,卻沒走,始終站在一邊看著她們兩個。</br> 老爺子擺在桌面上的一排文件各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錯綜復雜,有十幾年前的舊聞,也有還未刊發(fā)的消息。</br> 霍音跟顧師姐一人站在一頭,從不同的方向一個個開始翻找。</br> 霍音這邊一直翻開第五個文件夾,還不是她們要找的東西。</br> 她正欲像方才一樣,將文件夾重新合上放回原位,動作到一半,卻倏然見到有張紙片從文件夾里掉落,悠悠飄落到地上。</br> 那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皺巴的白色信封。</br> 封口已拆,掉落的時候連帶著里面的紙信紙一齊掉落。</br> 霍音第一反應俯身去撿。</br> 卻同時聽到旁邊管家阿姨略顯緊張的聲音:</br> “哎那個那個好像不能看,先生就是看了這個才跑到三亞去的。”</br> 可惜已經晚了。</br> 躺在地上的信紙上寥寥的兩行字已經落入霍音眼中。</br> ——“實在對不起,這么多年一直沒有說出口。小徐,謝謝你來看我這個老太太。我想我再不說出來,就要爛進土里了。”</br> ——“我家詠琴難產并不是因為身體不好,你知道她身體很好,她是因為心里難過給你寫了很多封信,被殺千刀的老屠戶看到,他們父子兩個把我的可憐的詠琴打到快死了。”</br> 這封信沒有落款。</br> 但是寫信的人是誰,已經昭然若揭。</br> 一九八五年劉詠琴難產大出血不止而亡。</br> 按照寫信人的意思,她被毆打的時候,已經懷有八個月的身孕。</br> 霍音突然就想起來校慶第二天徐教授被安排當眾講話,她直播去采訪另外的領導,無意中瞥見后臺里,古稀老人對著一張紙哭得聲淚俱下。</br> 她那時著急,現在才想到,原來是她的教授。</br> 這樁上世紀的昔年秘辛。</br> 終于遠渡千里,穿過時光洪流,在三十七年后,到了老爺子眼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