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音。”</br> “你也知道老爺子年輕時的事,是嗎?”</br> 門庭若市的一家港式餐廳。</br> 因為顧姝彤提前三天訂了位子,在一座難求的餐廳里,霍音跟顧姝彤得以坐在窗邊采光最佳的位置上。</br> 顧姝彤原本約好的朋友放了她的鴿子。</br> 還好今天遇到霍音,這才沒有取消預定。</br> 霍音端起手邊的奶茶,很輕地抿一口。</br> 含糖量很高的奶茶入口,卻并沒有甜膩的回甘,反而淡得像摻了苦瓜汁的白開水。</br> 她聞言,很輕地點了下頭。</br> 知道的。</br> 正是因為知道。</br> 剛剛在老爺子書房里看到那張皺巴的信紙,才會那么的無所適從。</br> 她僅僅是聽過故事的人,看到紙上那些話,尚且覺得心上壓著塊兒千斤巨石。</br> 很難以想象到,教授看到會有多難過。</br> “這事是很唏噓。”</br> “正是因為這個,他才堅持要做這個選題吧。”</br> 顧姝彤翻開方才從徐老家里取出來的資料,動作沉緩,聲線也很低。</br> 在這略顯嘈雜的餐廳里,低得快要聽不見。</br> 霍音弄懂師姐的意思。</br> 她又抿了一口奶茶,仍覺得沒有什么味道。</br> 好久,才應聲:“…教授一定是希望,不要再有這樣的悲劇。”</br> “是啊。”</br> “他覺得他們兩個一個死于非命,一個孑然終老,苦他們兩個就夠了。”</br> “老爺子的愛人跟被拐/賣的那些女人有什么區別呢,無非是她是被親人賣掉的罷了。”</br> “除此之外,她們都一樣不幸。”</br> 霍音靜靜聽著顧師姐低緩的感嘆。</br> 她剛剛是在想師姐去洺鄉太危險了,可是現在,卻覺得好像根本沒有勸阻師姐的理由。</br> 不但如此。</br> 還為自己幫不上忙而感到說不出的無力。</br> 好半晌,只能吐出一句:</br> “師姐去洺鄉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一定一定要告訴我。”</br> “這不是當然的嘛。”</br> 顧姝彤輕笑一聲,</br> “我有事要人幫忙一定第一個想到我們小音。”</br> “到時候啊,你想躲都躲不掉。”</br> ……</br> 正在說著話。</br> 放在桌上的手機倏然震動起來,帶得桌面不受控地輕顫。</br> 霍音慌忙將手機拿起來,一眼就看到好友發來的微信消息。</br> 【江子推薦了一家皖南菜館,吹得天花亂墜】</br> 【今天下班要不要去嘗嘗】</br> 發消息過來的人是程嘉讓。</br> 她為昨晚在他家的事在鬧脾氣。</br> 他發這個過來,唔,看起來是在求和。</br> 霍音抬眼略帶歉意對師姐說:</br> “不好意思師姐,等我一下下,我回個消息。”</br> “沒事,你回你的。”</br> 這時剛好有服務生上菜,顧姝彤執起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夾著菜。</br> 霍音這才放心地低下頭,打字回復程嘉讓。</br> 【好。】</br> 【你今天幾點下班?】</br> 【要我去附院找你嗎?】</br> 她是嘴上說不想理他。</br> 可是心里好像并不怎么生氣,是以他這樣一問,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br> 消息發送出去,果然不出十秒,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br> 【不生氣了?】</br> 【不用找我,你快下班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br> 霍音抿了抿唇,手指在虛擬鍵盤上懸了須臾。</br> 方才落下字去。</br> 【不生了。】</br> 【響姐讓我出來了,顧師姐要出差,我陪她吃完東西就沒什么事了。】</br> 她們今天來的這家港式餐廳地處市中心地帶,生意很紅火。</br> 窗外不遠處就是車流如潮的馬路。</br> 時不時有張揚惹眼的豪車經過。</br> 霍音無意瞥一眼,很快又落回到手機上。</br> 看到程嘉讓剛剛發過來的消息。</br> 【那回家等我吧】</br> 【我下了班就回家接你】</br> 霍音按出手機鍵盤。</br> 還未等打字,就接連收到兩條對方的語音消息。</br> 她沒多想,隨手點開。</br> 不過須臾,揚聲器里就傳來熟悉的聲音。</br> “軟軟?”</br> “你真消氣了?”</br>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過手機傳出,不大不小,剛巧被顧師姐聽到。</br> 對方頓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輕笑了聲:</br> “你跟程嘉讓在一起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樣了。”</br> 霍音剛剛打完字按了發送鍵,冷不丁聽到顧師姐這么一句,愣了愣才淡笑問:</br> “有嗎?”</br> “哪里不一樣?”</br> “就,怎么說。”</br> “比以前開朗,也比以前更像戀愛中的小女生。”</br> 顧姝彤搖搖頭,</br> “你看看你現在,微信聊個天嘴角都下不來。”</br> 聞言,霍音下意識抬手摸摸自己的唇角,確如顧師姐所說,上揚著下不來。</br> 她有些不好意思,細白的手指虛捂住下半張臉,說話有些支吾:</br> “我,我這是……”</br> “行啦。”</br> “跟我這兒就不用害羞了,沒想到你們倆會走到一起去,以前覺得你跟林珩性子很像也沒有覺得你跟他很合適。”</br> “可是現在你跟程嘉讓這性格可以算是千差萬別了,卻覺得你們倆在一起格外登對。”</br> “而且阿音,我看得出來,你好像真的很喜歡他。”</br> “……”</br> 霍音靜默片許,這次沒有再覺得不好意思。</br> 反而大大方方地開口。</br> “是的。”</br> “他是那么張揚熱烈,我真的很難不喜歡他。”</br> 他是浮華城市永遠年輕永遠熱烈永遠驕傲的少年。</br> 僅僅是不喜歡他這件事,她用盡氣力,還是以失敗告終。</br> 她當然喜歡他。</br> ……</br> -</br> 這家港式餐廳新近開業,靠著絕對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請明星請網紅到店打卡發博鋪天蓋地式的營銷。</br> 一躍成為北京今年開年叫得上名字的網紅餐廳。</br> 即使不到飯點來用餐都需要提前預定,有特殊情況,店家還會詢問有無客人愿意拼桌。</br> 霍音和顧姝彤所坐的窗邊座位可以算作全餐廳最好的位置,她們正在隨口聊天,并未注意到不遠處穿一身Prada2022早春成衣,背著CHANEL經典白色鏈條包,踩著高跟鞋進門的年輕女人。</br> 此時此刻。</br> 年輕女人正跟在餐廳服務員身后,即便戴著oversize墨鏡,也掩蓋不住面上的不耐。</br> 服務員還在一遍遍道歉:</br> “何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應該是我們工作的疏漏,我現在帶您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好嗎?我們保證馬上就給您騰出店里最好的位置。”</br> “真的很抱歉。”</br> 何方怡單手推了推耳上架著的大號墨鏡,拿著腔調不悅地說:</br> “我說你們哎,工作疏漏可以到這種程度,這要是在我們家集團,早就被開了。”</br> “你不用給我道歉講這些廢話,我的時間可比你們的值錢得多,去找你們經理,告訴他五分鐘內我要的座位沒有的話,我一定,讓你們這餐廳在北京開不下去。”</br> “對不起何小姐,請您先到休息室休息。”</br> 服務員又鞠了一躬道歉,說完拿起別在腰上的對講機連忙說,</br> “白經理,我們的SVIP客戶何小姐來了,可是現在暫時沒有位置,何小姐趕時間,經理您快下來一趟吧。”</br> 這家港式餐廳開在一座大樓里,足足租了三層的鋪面。</br> 霍音和顧姝彤的位子以及等待休息室是在二樓,服務員跟經理通過話以后便引著何方怡上樓。</br> 上了二樓的樓梯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問了一句:</br> “如果何小姐不介意的話,要不要我去問問有沒有客人可以拼桌?”</br> 話音剛落服務員就后悔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斷。</br> 以及在后悔的時候得到了對方的回應:</br> “你瘋了?”</br> 服務員也覺得自己是瘋了,才問出這么一句。</br> 可何方怡的話音剛剛落地,卻突然腳步頓在原地,下一秒峰回路轉,指著靠窗一個座位:</br> “不,我要拼。”</br> “就那桌,不管她們說什么,我就坐定那一桌了。”</br> 服務員開始犯難。</br> “這……”</br> “我希望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OK?”</br> “好好好,何小姐我這就去。”</br> ……</br>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一幕。</br> 霍音剛以奶茶代酒,跟顧姝彤碰了杯,為她踐行,一口還沒喝下去,就被突然走過來的服務員打斷了動作。</br> “兩位小姐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這邊座位都已經坐滿了,有位小姐想問問可不可以跟二位拼個桌?”</br> “拼桌?”</br> 顧姝彤下意識瞥了眼桌上放著的文件,這些都是未經刊發的秘密資料,如果泄露出去,影響雖不大,卻有可能被其他同行搶占先機。</br> 是以,她搖了搖頭,</br> “拼桌可能不太方便,實在不好意思。”</br> “啊小姐這……”</br> 服務員的話還沒說完,倏然被不遠處另一道聲音打斷。</br> 對方的聲音略帶一點兒耳熟,聽起來十足強勢。</br> 霍音循聲看過去的時候,就見到何方怡單手摘掉臉上的墨鏡,一邊向著她們的方向走過來一邊說:</br> “呦,拼個桌就不方便了,搞別人男人的時候就不覺得不方便了?”</br> 對方的聲音略揚,即便是原本嘈雜的餐廳,她這聲音一出,其他人的目光也不免投向她們的方向。</br> 霍音認出來人就是程霖的聯姻對象,何氏集團的千金何方怡,對方跟顧師姐的過節她見證當場,自然清楚。</br> 是以看清來人之后,就下意識看向坐在對面的顧師姐。</br> 師姐的臉色不受控地發白,聽了對方的話,沉默兩秒之后,才有些頹喪地開口:</br> “我解釋過很多遍了。”</br> “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事情不是你臆想的那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