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擒蹲在崽子面前,把他手里開完的羅曼尼康帝拿走，和另外八瓶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br> 他把裴蹲蹲的手指展開一看，手心里壓了幾道海馬刀的印子,顯然是吃出了吃奶的勁兒，“蹲蹲開這么多酒干什么？”</br> 裴蹲蹲仰頭看著蹲下來很大一只的陸爸爸,眼睛眨了眨：“奶奶說要在生日會上開酒。蹲蹲要練習一下。”</br> 是個提前預習的好寶貝。</br> 陸擒第一次懂了,在孩子面前不能亂說話,你跟別人的對話他都會記得。</br> 他垂眸掃了一眼另一頭被蹲蹲挑選出來的還未遭殃的紅酒，席地而坐,隨手拿了一支：“爸爸教你。”</br> 裴蹲蹲大張著嘴巴，看他陸爸爸從抽屜里拿出一塊手帕：“要先擦一擦,螺絲不要旋轉到底,留半個勾。”</br> 陸擒修長的手指旋轉開瓶器時輕松優雅，好像這酒變得更好喝了。</br> 同樣的開酒動作,陸擒曾經在裴容家里也做過,但顯然大美人給的反應沒有小崽子直接。</br> 裴蹲蹲對于力量和熟練度的崇拜,都是寫在眼睛里的。</br> 陸擒心想老婆能這樣看我就好了：“拔除木塞的時候要輕要快，盡量不要發出聲音。”</br> “好了。”陸擒把海馬刀退出來，酒瓶放到一旁，“蹲蹲再試試。下次想練習什么，跟爸爸說，讓爸爸教你好不好？”</br> 蹲蹲：“好！”</br> 酒本來就是買來喝的，陸擒不必靠著藏酒升值,他不嗜酒,只能說家里或多或少都要有,以備不時之需。</br> 蹲蹲一歲半坐在藏酒間里開酒,跟蹲蹲十八歲拿走赤霞珠請同學,嚴格來說，對陸擒沒有本質區別。</br> 不同的是，將來請的是蹲蹲的同學，現在便宜了陸總的朋友。</br> 陸擒舉著手機拍攝了裴蹲蹲和橘子重新配合開酒的過程。</br> 越開身價越高的金蹲蹲和金橘子，裴大美人還能贖回嗎？這不得拿他自己來換。</br> 黑心寄崽所就是這樣坑家長的。</br> 他握了握裴蹲蹲因為用力按住酒瓶而發紅的腳丫，沒有發覺變涼才放心，他道：“提前練習是好事，但是蹲蹲開了這么多酒，酒是糧食釀造的，是不是浪費食物了？”</br> 裴蹲蹲瞪大眼睛：“可是這酒都好久了！”</br> 是呢，都是上個世紀了呢。</br> 陸擒道：“酒跟其他的食物不一樣，保存得當，越久越貴。”</br> 裴蹲蹲愣住，想起自己養老鼠時，爸爸說的粒粒皆辛苦。</br> 陸擒：“不過沒事，爸爸叫了朋友過來幫忙喝掉。”</br> “在他們過來之前，蹲蹲開多少，他們喝多少。”陸擒打了個響指，“你繼續。”</br> 在蹲蹲正式辦生日宴之前，先私底下組個局，跟朋友炫耀一下兒子，好像也不錯。</br> 當面炫耀不比回復消息簡單？</br> 陸總罕見親自組局，還介紹自己的親生崽子，酒自然不能差。差了顯不出陸總的父愛。</br> 袁滸通知了一下朋友們，著重強調陸總準備了天價的酒，趁他高興，今天想喝什么都能喝到。</br> 萬萬沒想到，崽子剛到第一個晚上，陸總就憋不住了，眾人心里掂量著，起手的禮物都不敢太差。</br> 晚上九點，合作伙伴和朋友陸續抵達陸家，陸擒已經命人把兩組沙發圍成一圈，叫了下酒菜和點心，給蹲蹲穿了小外套。</br> 桌上放著十幾瓶醒好的紅酒，不乏拍賣會上百萬一瓶的酒，眾人一看，嘖，陸總不僅重視兒子，對朋友也慷慨。</br> 有好酒他是真叫朋友喝！能處！</br> 感覺到被優待，紛紛送出自己的禮物。</br> 裴蹲蹲看向陸擒：“可以收嗎？”</br> 陸擒揉揉他的腦袋：“當然。這是你袁滸叔叔。”</br> 袁滸看著裴蹲蹲，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什么好東西盡往陸家送，這崽子可愛得他都想生兩個了：“叔叔來得太急，買不到更好的禮物，給你送個游樂場股權。”</br> 再反手一臺無人機。</br> “謝謝袁叔叔。”</br> 接下來，他又收到了老坑玻璃種的平安扣，新批大廈的命名權，非遺藝術家刺繡的虎頭帽……</br> 本來沖著陸擒送投資的朋友，看見裴蹲蹲的時候，心虛地又加上一些添頭——真正小朋友用得上的東西，而不是合作之類。</br> 干嘛要給陸總送禮，是小崽子不可愛嗎？</br> 酒的成本很快收了回來，陸擒把裴蹲蹲放下，給他泡了一點奶粉，道：“我今晚還要哄孩子睡覺，你們自己喝，我跟蹲蹲喝牛奶。”</br> “理解理解……”朋友喝著酒，一邊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要談一談合作。</br> 裴蹲蹲乖了一天，急需釋放運動量，開酒雖然用了很多力氣，但今天還沒跑動。</br> 他踮起腳，從桌上夠了一瓶剩一半的紅酒，因為力氣不太夠，只能夾在胳膊下抱著，看見哪位叔叔酒杯空了，就一溜煙跑過去：“張叔叔，再來一點點嗎？”</br> 爸爸說，要好好表現。陸爸爸去泡奶粉了，他要替陸爸爸招待客人。</br> 張叔叔有些吃驚，陸擒只介紹了一遍，這小崽子居然就記住了他的姓。</br> 他放低酒杯，讓裴蹲蹲咕嚕嚕往他杯子里倒紅酒。</br> “叔叔夠了嗎？”蹲蹲歪著腦袋，雙手直立抱瓶的時候，對于一歲半崽子而言過長的瓶頸杵著他奶呼呼的臉蛋，壓出一道輒，比抱著金魚的年畫娃娃還可愛。</br> “夠了，謝謝蹲蹲。”</br> 小崽子在沖我賣萌。</br> 張冤大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卸下了一塊表放在桌上。</br> 再搞一點添頭。</br> 裴蹲蹲毫無所覺地奔赴下一個叔叔，憨態可掬地倒酒。</br> 招待客人太簡單了叭，把奶瓶換成酒瓶，就跟街頭奶小弟一樣。</br> 爸爸說，不要把勸架做得像拱火。</br> 裴蹲蹲仔細思考，覺得自己這回一點錯也沒有了。</br> 先問喝不喝，然后再倒酒，叔叔們喝完也不打架。</br> 這崽子真能處，誰能拒絕成為他的榜一叔叔呢。</br> 一圈下來，桌上出現了五塊手表兩塊玉吊墜九把車鑰匙。</br> 哎呀，反正喝酒也不能開車了，車送我侄子怎么了。</br> 裴蹲蹲第二次打輔助，對手的滿級氪金裝備掉了一地。</br> 酒量最差的一個藍毛叔叔，暈乎乎掏出了公章：“叔叔真的沒有了……”</br> “使不得使不得。”袁滸幫他把公章塞回公文包里，這一看就是剛簽完合同過來的。</br> 陸擒有些無語，嘗試一提：“西城那塊地……”</br> 沙發邊上有人應道：“給。”</br> 醉了，送走吧。</br> 同時，費勁兒表現的懂事蹲蹲，累得睡倒在他爸爸懷里。</br> 就這么睡了？</br> 陸擒想象中的夜間小兒哭鬧完全沒有出現，自豪的同時又有點遺憾，不能趁機慫恿蹲蹲見裴容了。</br> 他把蹲蹲放在自己床上，想到沒人肯帶走的奢侈品時，哭笑不得。</br> 翌日，清醒后的朋友紛紛打錢贖回。</br> 嗐，都是他們用過的東西，十臺八臺的車停在陸家還不是當廢品，還是給錢實在。</br> 蔣女士帶著行李箱上門，一進門就聞到了若有似無的紅酒味，茶幾上一堆空酒瓶，頓時皺起眉：“有孩子你還大晚上讓人到家里喝酒？這么吵怎么睡覺？”</br> 陸擒沒提前因后果，護短道：“他們想來看看蹲蹲，攔不住。”</br> 蔣女士想到了孫子，又有點兒理解，道：“下不為例。”</br> “蹲蹲醒了嗎？”</br> “昨晚比較晚睡，還沒叫他起來。”</br> 蔣女士想到了她昨天問蹲蹲額頭傷勢，紗布后面情況怎么樣，有沒有發炎，這些蹲蹲都一臉懵逼，只是拍拍紗布告訴她：“蹲蹲很好，不痛，不用換藥。”</br> 那紗布包得那么嚴肅，一看就是專業醫生包的，不是貼個創口貼就完事的程度，上面還滲出了藥色，蔣女士揪心極了。</br> 陸擒：“裴容說他怕進醫院，怕打針，可能是以為換藥要去醫院。”</br> 蔣女士：“這樣，我約一個兒科醫生一個外科醫生，趁蹲蹲睡覺，讓他們瞧瞧，至少換個藥。”</br> 陸擒：“我正有此意。”</br> 裴蹲蹲一邊抹汗一邊開酒瓶，紗布有點臟了。</br> 蔣女士立刻聘請了兩個休假的醫生，提著醫療箱，到達陸家。</br> 臥室鋪了地毯，一行人都沒發出動靜。</br> 橘子跳上床，壓低身子警告地發出低吼。</br> 陸擒“噓”了一聲，點了點蹲蹲的額頭，道：“蹲蹲受傷了，讓醫生看看。”</br> 橘子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虎視眈眈地坐在一旁，盯著醫生的動作，發現這一套動作好像跟江焱一樣，逐漸放下了警惕心。</br> 兒科醫生見多了寵愛孩子無理取鬧的家長，被一只眼神兇狠的西伯利亞森林貓盯著換藥，還是頭一回。</br> 想到蔣女士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撕開了醫用膠布。</br> 外科醫生湊過去，查看里面有沒有縫針。</br> 蔣女士提起了心臟，這么白白凈凈的漂亮小孩，可千萬不要受罪。</br> 然后……他們都沉默了。</br> 兒科醫生：“應該可以自然消腫，再過一兩天就完全看不見腫處了。”</br> 外科醫生：“貼膠布不透氣，我建議不做處理。”</br> 這工資白拿。</br> 陸擒第一次看見兒子完整的臉蛋，陷入沉思。</br> 以小見大，直覺哪里水分很大的樣子。</br> 他叫醒兒子：“八點了，起床吃飯，今天爸爸帶你去游樂場。”</br> 裴蹲蹲睡眼惺忪地睜開眼，下意識滾進了一旁的爸爸懷里，頓了頓，才想起不是同一個爸爸了。</br> 陸爸爸說什么？游樂場？</br> 啊，那爸爸會不會偷偷來看他？</br> 陸擒把衣服放在床邊，口氣如常道：“蹲蹲自己穿一下，爸爸去看看雞蛋羹蒸熟了沒有。”</br> 他出去，帶上門，站了一會兒。</br> 蹲蹲應該會跟裴容匯報行蹤吧？</br> 游樂場人多，裴容會來偷偷看一眼小崽子吧？</br> 那……游樂場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