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淺淺一笑,他最近清減了一些，但絲毫不顯羸弱，有了幾分大學生的清純青澀,套著寬松的衛衣也能用眼神勾勒出收緊的腰肢。</br> 陸擒想把他留在身邊好好喂養,有些懷念起懷孕初期稍稍圓潤的大美人,雖然他現在已經不敢確定到底是真胖了還是孕期水腫了。</br> 裴容沉吟一下,道：“這個答案，到時候再告訴你吧。”</br> 陸擒啞聲道：“我等著。”</br> 他想他不會聽見第二個答案，因為裴容此刻沒有拒絕他。</br> 裴容：“不要派人跟著我，不自由。”</br> 陸擒斬釘截鐵：“不可能，除非你自己請保鏢。”</br> 裴容的臉過目不忘,就算退圈幾年,在路上也都是閃光的。</br> 裴容想了想，自己租保鏢、審核資質,挺麻煩的，妥協道：“好吧,不準報告位置,不準做多余的事。”</br> 裴容送完崽就要走,陸擒戀戀不舍,卻不能說什么,比起上次把蹲蹲放電梯就走,起碼有進步了,愿意再次踏進這個上次離開并不愉快的地方。</br> 裴容招了招外面玩橡皮泥的小崽子：“爸爸要回老家一趟,給蹲蹲帶爸爸小時候最愛吃的糕團。”</br> 來之前，他就跟裴蹲蹲商量好了,裴蹲蹲是個很能聽得進道理的人,不然早就被揍無數次了。</br> 裴蹲蹲抱住他的大腿,乖巧道別：“爸爸再見。”</br> 指望小崽子多說兩句，至少把老婆留下來吃個飯的陸擒：“……”</br> 不對勁，按理說，蹲蹲剛失去奶奶，短時間內應該黏著裴容不愿意離開爸爸半步。</br> 這么干脆的語氣是怎么回事？</br> 崽兒，爸爸對你很失望。</br> 裴容朝裴蹲蹲眨眨眼，裴蹲蹲彎起眼睛——</br> 爸爸說了，等他旅游回來，就考慮搬來陸爸爸隔壁住，周末回莊園休息，以后蹲蹲不用跟陸爸爸跑來跑去。</br> 對于蹲蹲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誘惑，他希望一家人都住在一起！</br> 江叔叔也離得近近的！</br> 兒子靠不住，陸擒自力更生：“我在樓上健身房給蹲蹲修了一個二十平米的海洋池，昨天剛完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br> 他總有在公司臨時無法帶崽的情況，怕其他人力有不逮，干脆把他的健身房一部分改成了小型游樂園，隨著蹲蹲的年紀變換設施。</br> 現在是一個海洋池，里面盛滿藍色白色的海洋球，還有滑滑梯等。</br> “蹲蹲第一次玩，你不把關一下質量嗎？”</br> 裴蹲蹲扯著爸爸的褲腳，眼睛亮晶晶：“爸爸……”</br> 裴容：“請陸總帶路。”</br> 陸擒比了個手勢，比前臺更敬業。</br> 裴容落后一步，從筆筒里抽了一根馬克筆捏在手心。</br> 三人沒有乘電梯，牽著裴格步梯上樓，入眼是一排健身設施，開放給陸氏普通員工。</br> 工作兩小時后，來健身房運動十五分鐘，改善血液循環，更有精氣神。</br> 這個時間正好是人多的時候。</br> 他們都看見了一家三口牽著手上來，心里先感慨一遍準老板娘比電視上好看一百倍，再感慨一百遍小少爺真可愛啊，他叫我孫叔叔誒！</br> 至于老板……人生贏家超出感慨范圍了。</br> 裴蹲蹲一一跟認識的叔叔打招呼，好像有社交牛逼癥。當初回格林莊園的第二天，就跟張伯把一公里內的鄰居認識透了，左手一只雞腿，右手一兜鵝蛋，大鵝不追他追誰。</br> 裴容目不斜視，被陸擒擋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視線。</br> 總裁專用間現在變成了蹲蹲的游樂場，以后只能跟員工搶跑步機。</br> 潔白的墻壁刷上了兒童畫，海洋池里的波波球淹沒到蹲蹲的肚臍位置。他興奮地在里面奔跑，把波波球趕得像波浪一樣到處涌動。</br> “爸爸，一起來玩。”裴蹲蹲極力邀請。</br> 他看向的是陸擒。</br> 陸總平時不吝于放下身段參加親子互動，但在大美人點頭前的關鍵時刻，他想保持冷靜克制沉穩紳士的精英形象，他人高馬大，海洋池的波波球淹不到他小腿，根本不夠看，玩這個很智障。</br> 于是他殘忍地拒絕了小崽子的邀請。</br> 裴蹲蹲“唔”一聲，連摩托車都騎了呀！</br> 陸擒更不想在裴容面前讓裴蹲蹲失望，顯得他帶不好孩子似的。</br> 他蹲在池邊，現編了一個海洋池第一天只能小孩子玩的童話故事。</br> 裴容不動聲色地撈了一個海洋球，拔開馬克筆的蓋子，拿出給各種奇葩粉絲紀念品上簽名的速度，刷刷在波波球上寫了幾個字。</br> 字體很小，握筆的姿勢很漂亮，粗胖的馬克筆，在他手里變得像藝術品。</br> 寫完，裴容一抬手，將兩個波波球拋進了球池。</br> “蹲蹲，跑一圈。”</br> 裴蹲蹲聽從指令，飛快繞場一周，波波球噗噗翻騰，將拋進去的兩個球混合。</br> 陸擒：“你寫了什么？”</br> 臨走前跟蹲蹲玩一個找小球的游戲？波波球上寫了禮物，找到就能兌現？</br> 倒是個轉移蹲蹲注意力的好辦法，小孩子對這種游戲很感興趣，跟狗叼飛盤一樣樂此不疲。</br> 裴容施施然把馬克筆蓋子扣上，放進陸總胸前的口袋里。</br> “約會時間和地點。”</br> “陸總，過時不候。”</br> 陸擒：“……”</br> 原來他才是叼飛盤的狗。</br> 他樂意。</br> 風度不能當飯吃，當著大美人面，陸擒就脫鞋下了海洋池，剛才瞧不起的波波球變得高攀不起。</br> 隨時在動，大海撈針。</br> 撈起一個球，再放下，重復，裴蹲蹲一跑，哪些看過哪些沒看過又混合了。</br> 裴蹲蹲：“爸爸，不是說只能小孩子玩嗎？”</br> 陸擒：“情況改變了，我們要與時俱進。”</br> 裴蹲蹲仰著腦袋想了想，分明就是爸爸兩句話就讓陸爸爸陪他玩了。</br> 大家都要聽爸爸的話。</br> 裴容伸出手掌，裴蹲蹲小手在他手心拍了一下。</br> 裴容離開后，陸擒又跟小崽子撈了十分鐘。</br> 裴蹲蹲是一個對游樂場單個項目興奮時間很短的崽兒，他趴在充氣城堡邊緣，“爸爸，我們下次再玩吧。”</br> 陸擒：“再十分鐘。”</br> 裴蹲蹲：“好吧。”</br> 波波球是很好玩，爸爸是不是以前沒玩過？</br> 十分鐘后，陸擒撈到了一個寫著“1111”的藍色波波球。</br> 時間。</br> 還剩十天。</br> 四個豎寫得很短，難怪不好找。</br> 裴蹲蹲靠在海洋池的一個角落，白嫩嫩的小腳丫搓著一個波波球解悶。</br> “爸爸……”</br> “最后十分鐘。”</br> 裴蹲蹲搖頭，大人真難帶喔。</br> 裴蹲蹲安靜待著，陸擒也不打算讓他一起找，小崽子跑來跑去，只會打亂他找過的地方。</br> 半晌打撈未果，陸擒決定待會兒讓保潔上來，一個球一個球挑出來找。</br> 咳，反正裴容不會知道是保潔找的。</br> 他出來穿了鞋，然后把裴蹲蹲的小皮鞋拿過來。</br> 握住裴蹲蹲的腳后跟，抬起來拍掉腳底的灰塵時，陸擒突然看見他的腳拇指那里蹭了一塊油墨，在白生生的皮膚上特別明顯。</br> 他心里頓時升上不好的預感，抬起他另一只腳看了一下，同樣有油墨。</br> “怎么臟的？”陸擒不抱希望地問。</br> 裴蹲蹲咬了一下手指思考，抓起罪魁禍首：“這個波波球是臟的！”</br> 不關蹲蹲的事。</br> 陸擒看著墨跡蹭得所剩無幾的波波球，辨認了半天……忍不住拍了一下大孝子的腳心。</br> 裴蹲蹲癢呼呼地笑起來，問道：“爸爸，你玩好了嗎？”</br> 陸擒：“托你的福，好了。”</br> 裴蹲蹲：“我們下次再玩。”</br> 陸擒：自己玩去吧。</br> 拿著約會日期的波波球，陸擒牽著裴蹲蹲回辦公室。</br> 經過健身房時，大家都投來復雜的目光——陸總居然陪蹲蹲玩了半小時波波球。</br> 雖然很寵，但上班摸魚，可以舉報嗎？</br> 陸擒把波波球放進抽屜，日期有了，雖然地點被小崽子糟蹋了，但是他還有保鏢啊。</br> 11號那天問保鏢裴容去哪里了，應該不違反約定吧？本來就是要見面的。</br> 只可惜不能提前獲得地點，布置一下場所，畢竟是……第一次名正言順的約會。</br> 陸擒靜了靜心，打開文件夾開始工作。</br> 裴蹲蹲坐在他懷里，脫離了游樂場氛圍，后知后覺開始想爸爸。</br> 這是不可避免的，就算先前有很多約定。</br> 他巴巴地問陸擒：“爸爸為什么旅游不帶我啊？”</br> 陸擒拉著臉：“有什么好糾結的，他也不帶我。”</br> 裴蹲蹲邏輯清晰：“可是爸爸愛我呀，為什么不帶蹲蹲？”</br> 不帶陸爸爸很正常，以前也沒帶。</br> “因為你爸爸一個人旅游會更快，想快點回來見蹲蹲。”</br> “好吧，爸爸愛我就行了。”</br> 陸擒：“……”</br> 居然有人能在陸總面前凡爾賽。</br> ……</br> 裴容老家是個小縣城，有一棟房齡跟他一樣的自建房，這幾年也沒有翻修，在周圍日新月異的發展中，越發有上個世紀的陳舊感。</br> 他高中之后考上大學，暑期去兼職，在家的時候不多，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媽媽一個人住。</br> 外面雖然舊，里面他定期請人保養，老房子需要人氣養，雖然房梁屋頂沒有蜘蛛網和異味，但一看就是長久空置的屋子。</br> 裴容先拖了三層地，換上自己帶來的床上四件套，天就黑了。</br> 翌日他上山祭拜父母，在墓碑前坐了好長時間，過去兩年，每逢清明忌日，他只能從網上訂花，請人代為祭掃。</br> 跟母親斷斷續續說了他全部想說的話后，裴容安靜了半小時，輕聲道：“下次，我帶蹲蹲過來，可能還有另外一個人。”</br> 生活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訴他，珍惜眼前人。</br> 裴容自然懂。</br> 只不過陸擒這樣的人，從來都是想什么就能輕松得到，從他動手能力就知道，他廣泛涉獵的興趣。</br> 裴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是“興趣”中的一員。快速獲得，膩了就可以像“戰艦”一樣丟開。</br> 美貌是值錢的，又很不值錢。</br> 在聽陸擒面不改色對林小姐說出“我陽痿”時，裴容動搖了。</br> 但他還需要很長時間去思考和驗證。</br> 他的部分心神放在趙姨身上，剩下部分放在蹲蹲身上，裴容很擔心匆忙的自己得出錯誤的結論。</br> 出了陸擒的包廂，見到腦袋被砸了個包的裴蹲蹲，那一刻，裴容產生了把小崽子送到陸擒身邊占個位置的想法。</br> 占個位置。</br> 告訴陸擒他回來了。</br> 想法在裴蹲蹲養老鼠等行為里日漸加深。</br> 他以為裴蹲蹲會消耗掉陸擒大量時間，然而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陸擒逼近他的速度快得驚人。</br> 臨近中午，裴容下了山，快走到車上時崴了一下腳，似乎是裴媽媽在懲罰他用蹲蹲打窩的惡劣行為。</br> 保鏢及時出現，問他需要不要送醫。</br> 裴容：“不嚴重，還能走，你幫忙開車吧。”</br> 裴容回到家中，用冰袋蓋著腳腕，接下來的幾天都躺在床上睡大覺，跟陸總以為的到處旅游完全不同。</br> 大美人打開密密麻麻上鎖的視頻相冊。</br> 他存的第一個視頻是陸擒海釣，固定密碼設了陸擒生日，就一直沿用了下去。</br> 裴容打開一個釣魚視頻，津津有味地看起來。</br> 打窩還是跟陸總學的。</br> 跟誰不會釣魚似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