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裴容的兩個保鏢大哥害怕極了,上次大美人只見點外賣不見人影，就是跑路前奏。</br> 好在這次外賣不能像酒店一樣送到房間門口，保鏢負責傳遞外賣,一天能見三次裴容。</br> 其實想想,裴容在老家旅游也說不通,都是熟悉的風景刻在記憶里的磚瓦,懷念個一天也就夠了，哪里用得上“旅游”二字。</br> 裴容就是回家睡覺的。</br> 不用工作、不用管老、不用管小，每天睡到自然醒，站在窗口瞭望清溪喝杯牛奶，這是他原計劃的退休生活。</br> 過去三年他的計劃被全盤打亂,如今站在窗口,心境迥然不同。</br> 他補償自己休息十天，好像太多了。</br> 看透的風景,一個人再看太孤獨，兩個人會更好一些。</br> 給另一個人講他的初中、他走過的青石板、他種下的樹,如此,時光悄悄而過。</br> 裴容腳腕扭了之后就不愿意出門了,閑著也是閑著,他開始給舊房重新裝修,老式的木窗風吹雨淋不容易合上,換成合金框架雙層隔音玻璃。</br> 他的房間地縫擦不干凈,鋪了一層木地板,刷白墻壁，裝了吊頂。</br> 九十年代的裝修風格,搖身一變,處處現代化。</br> 裴容沒動父母的房間和客廳,只動了臥室和廚房以及加固樓梯扶手、燈具……</br> 資金到位，工人師傅加兩個保鏢弄得又好又快，裴容袖手旁觀，第八天，就不費吹之力地從父母房間搬回了自己屋。</br> 格林莊園寄來了兩瓶紅酒，裴容簽收之后，擺在餐桌上。</br> 他又去院子里，摘了兩朵疏于打理依然生機勃勃的鵝黃色月季，插在水瓶里。</br> 冰箱里食材足夠，蹲蹲的零食也有了。</br> 約會還需要準備什么？</br> 裴容不太清楚，應該就這樣了吧？</br> 第九天，大美人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心想，陸總應該來了吧？</br> 明天才是正式約會日期，但陸擒會提早來才對。</br> 晚上，大美人躺在床上，閉上眼睛。</br> 陸擒應該是公司忙走不開，可能現在還在加班。</br> 總不能是沒有找到那兩個球吧？</br> 大海撈針撈不著，叫保潔一個個拿走檢查呀？</br>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還沒有看見陸擒，大美人心底微微暴躁，是不是要取消約會啊？</br> 難道陸擒覺得他的老房子太舊，配不上大總裁的第一次約會？</br> 難道他得像林小姐一樣大費周章在格林莊園定個包間才行？</br> 這幾年陸擒不知道跟多少姑娘在多少高檔場所吃飯相親，養成習慣了啊。</br> 可他并不想拾人牙慧，盡管格林莊園是他的心血。</br> 裴容想讓陸擒看看他成為大明星之前的生活。</br> 褪去明星光環，他跟陸家完全不是同一個階層。</br> 陸擒還覺得他光彩照人嗎？</br> 陸總本人非常無辜且忐忑。</br>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猜測，裴容可能選擇的約會地點。</br> 最大的可能是格林莊園，陸擒打聽到格林莊園歇業兩天，宣稱是升級包廂，但……一定是借口。</br> 他們正式重逢就在那里，意義重大，如果能再開一瓶蹲蹲的女兒紅就更棒了。</br> 上次當成三無假酒喝了，他有罪，幸好沒當著經理的面說，不至于判無妻徒刑。</br> 第九天發現裴容還在老家的時候，陸擒微微理解，懶散的大美人肯定最后一刻才出發回S市。</br> 老家跟S市隔著三小時車程，怎么都來得及。</br> 他不能冒失地跑去裴容老家，說好了不打擾裴容，不到最后一天就要按捺住自己。</br> 約會當天，裴容還在老家。</br> 陸擒有點捉摸不透了。</br> 越是時間不多，他越不愿意發生狗血偶像劇的錯過劇情，要是他這邊車剛上動車，裴容也從老家出發回格林莊園，那不正正好錯過了？</br> 費時事小，遲到事大。</br> 寫在波波球上的時間和地點，找到的難度幾乎等于零，陸擒不想承認自己辦砸了。</br> 一直等到了上午十一點，裴容一動不動。</br> 陸擒抓起了外套，完蛋，一定是在老家了！</br> 波波球上沒寫中午晚上，大家約會都在晚上吧？</br> 下午兩點，裴蹲蹲的定位還在S市。</br> 裴容都懶得看了，設置了語音提醒，如果裴蹲蹲出S市才給他報備。</br> 定位軟件像啞巴了一樣。</br> 大美人也啞了火，收拾上床午睡。</br> ……</br> 保鏢給陸擒開了門，陸擒抱著巨大的玫瑰花束，一進門就看見餐桌上兩瓶熟悉的紅酒，中央有個玻璃瓶，水插著兩朵月季，開過頭了花朵微微向下垂著。</br> 開過頭了……陸擒腦門一緊。</br> 他把玫瑰花放在餐桌上，快步上樓找裴容，臥室門虛掩著，里面的人在睡覺。</br> 陸擒關上門，像田螺姑娘一樣悄悄去廚房做了一頓燭光晚餐補救。</br> 但是并沒有賞心悅目的燭臺，餐廳60瓦的吸頂燈照得到處白堂堂，新換的大燈泡能把陸總的頭發絲都投下清晰的陰影。</br> 亮一點也好，也可以好好看裴容的表情，這一晚一定要銘記在心。</br> 裴容醒來時聽見下面做飯的動靜，眸光一動，轉到了衣架上掛著的襯衫西服。</br> 他豎起耳朵，辨認陸擒的炒菜方式，試圖猜出他在煎牛排還是在炒大盤雞。</br> 穿西服下去吃大盤雞會不會太正式？</br> 五分鐘后，大美人扣上精致的袖口，捋了捋黑發，嘴角含笑，光彩熠熠。</br> 自從退圈不走紅毯后，他很少擺出營業級別的美貌設置，養崽跟西裝搭不上邊，尤其是白襯衫。</br> 等等……他說要擺脫明星光環約會的。</br> 裴容對著鏡子思考了五秒，罷了，換來換去多麻煩。</br> 鐵制生銹的樓梯扶手剛換成紅木的，裴容指尖點著扶手，輕快地下了樓。</br> 還有兩級臺階時，他抱臂巡視一圈，沒有看見蹲蹲。</br> “崽兒呢？”</br> 居然沒帶？</br> 裴容微微蹙眉，蹲蹲不會鬧嗎？</br> 陸擒忙解開圍裙和口罩，審視了一眼自己的西裝，沒有褶皺和油點，才轉身出了廚房。</br> “沒帶蹲蹲過來。”陸擒回答，抬眸看見一身白色休閑西裝的裴容，指尖霎時仿佛有電流躥過。</br> 裴容穿的是牛油果綠的襯衫，下擺扎在西褲里，只有領子和手腕露出一抹新鮮動人的綠色，像青草和奶油的碰撞。</br> 仿佛能聞到香檳混合著體香……陸擒想起第一次見面撕壞的牛油果綠襯衫。</br> 一定是巧合，陸擒掐了掐手心。</br> 這是約會。</br> 談戀愛。</br> 從牽手開始的那種。</br> 裴容挑眉：“你不帶蹲蹲過來，過來干嘛呢？我好像有說過時不候。”</br> “今天沒過就算，約會都是吃晚飯的。”陸擒振振有詞。</br> 裴容“哦”了一聲，故意揶揄：“怪我不如陸總有經驗，如果我像林小姐一樣，約陸總晚上吃飯，陸總就會準時出現。”</br> “可我這邊是午餐誒。”等到睡午覺都沒等到人。</br> 陸擒：“……”</br> 他突然覺得沒選格林莊園是對的。</br> 餐桌垃圾桶冰箱都有沒有“午餐”的痕跡，食材都沒有開封的痕跡，所謂的午餐不存在。</br> 即使知道裴容沒有準備午餐，陸擒還是得解釋，誰讓他說出了“約會都是晚餐”的蠢話。</br> 他把大孝子裴蹲蹲干的好事說出來，還拷貝了一份健身房的監控。</br> 裴容湊過去看，視頻里，裴蹲蹲兩只腳踩著一個波波球，腳趾靈活得應該被送去學雜技。</br> 過了一會兒，陸擒給蹲蹲穿鞋，發現他腳底是黑的。</br> 那表情……</br> 裴容抿了抿幸災樂禍的唇角，“這樣啊。”</br> “話說，蹲蹲兩個爸爸都看不見，不會哭嗎？”</br> 陸擒支吾了一下：“蹲蹲去他該去的地方……況且，還有我媽看著呢。”</br> 裴容脫口而出：“你送他去雜技班了？”</br> “怎么會？！”陸擒反駁。</br> 不至于，頂多送學前班。</br> “我說你生日快到了，讓他去攢生日禮物，他現在忙著呢。”</br> 裴容明白了，挺能忽悠的。</br> 陸擒拉開一把椅子：“過來吃飯。”</br> 桌上真的有大盤雞。</br> 裴容脫了西裝外套，把袖子往上擼了擼，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翅。</br> 陸擒不經意地摸到了桌上的紅酒，先開了一瓶，給裴容倒了一杯。</br> “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酒。”</br> 裴容接口道：“最后一瓶了。”</br> 陸擒：“什么？”</br> 裴容：“一共就兩箱，給蹲蹲的，按照你這開酒頻率，別說女兒紅了，能留到他上小學嗎？”</br> 陸擒：“我用藏酒室跟蹲蹲換。”</br> 小崽子開了他十幾瓶酒，交易早就達成了。</br> 裴容彎起眼角：“前年的葡萄真的不錯，我以前不愛吃這么多葡萄的，八成是蹲蹲喜歡，所以紅酒要留給他。”</br> 陸擒看著僅僅屬于他的兩瓶，還開了一瓶，“我也想嘗嘗那年的葡萄。”</br> 他認真看著裴容：“我錯過的，你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給我嗎？”</br> 裴容筷子一頓，心道，有啊，他和蹲蹲不算嗎？</br> 但是陸擒問得很認真，好像還有點傷心，裴容知道他不是傷心沒有“紀念品”，而是無法參與。</br> 上次陸擒還因為同樣的理由“生氣過”。</br> 裴容沒法用任何詞語搪塞，便放下筷子，道：“陸總，不要聽江焱胡說八道。他說得很夸張，其實我整個孕期過得很平淡，平淡到我幾乎拍下了所有變化。除了手術后沉睡的時間比較預計長——”</br> “什么叫比預計長？”陸擒面色驟變，仿佛晴天霹靂一般，直接站了起來，從餐桌一側，走到裴容身邊，抓住他的手腕質問，“你手術出意外了？”</br> 明明自己能夠提供最好的醫療條件，老婆卻不知在什么小診所生孩子！</br> 他不敢想象更可怕的意外。</br> 裴容閉了嘴。</br> 原來陸擒并不知道。</br> 很好，江醫生，我記住了。</br> 陸擒抓得緊，裴容不得不跟著站起來才從容一些：“陸總，聽我說，只是一個正常現象，你也知道我就愛睡覺，因為醒來麻醉失效會疼，所以多睡了幾小時。”</br> “麻醉都過了怎么沒把你疼醒？！”</br> 這句話換個場合多少有點欠打。</br> 但是現在，誰也顧不得挑錯誤了。</br> 陸擒：“睡得有多沉？你甚至現在還叫我陸總。”</br> “陸擒。”裴容從善如流地改稱呼，“都過去了，還約不約會了？”</br> 陸擒：“過不去。你先把視頻密碼告訴我，我想看就看。”</br> 裴容抬眸，不加猶豫：“你的生日。”</br> 陸擒怔住了一瞬，很快就把震驚掩飾下去，把震驚換成了此刻的籌碼，全壓上去加碼：“我只有兩瓶紅酒。”</br> 裴容：“那不能再多了。”</br> 陸擒：“怎么喝我說了算。”</br> 裴容：“……”</br> 一番疾風驟雨般的對峙，在大美人的刻意讓步下，陸擒大獲全勝。</br> 陸擒心里同時兩把火在燒，循序漸進四個字瞬間蒸發，他把裴容抱到桌上，“我要看你的刀口。”</br> 那個不是全然順利的手術留下的刀口，再看不見他要胡思亂想到瘋。</br> 裴容把襯衣下擺抽了出來，絲毫不怯。</br> 聞醫生的縫合技術有保障，就是陸擒看見也不能說什么。</br> 陸擒看著那接近十公分的疤痕，眼圈驟然紅了。</br> 裴容不由低頭看了一眼，不明顯啊？</br> 難道陸擒覺得這種程度的疤痕就是丑的？</br> “你懷孕了還跑，一個人去受那些苦，住在別人家，我真的會生氣，我很生氣……”</br> 陸擒用不爭氣的哽咽口吻，說著憤怒的話，一邊說一邊親裴容的小腹，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聞振銳縫合技術很好，并不凸起增生，但是終究是有疤了，長在裴容身上，留在陸擒心上。</br> 好像有淚水，燙到了他的舊傷。</br> 裴容舔了下唇，把陸擒拉上來，閉上眼吻了過去。</br> “有多生氣，讓我知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