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清脆的聲音落下,飯桌上陡然安靜。</br> 江焱只能表面假裝得云淡風輕，好像只是聽到了小孩子天真的玩笑話，連放在心上的必要都沒有。</br> 場面似乎很嚴肅！</br> 裴蹲蹲看看江叔叔，模仿他把手搭在膝蓋上,坐直了身體,抿緊油乎乎的小嘴,仰頭看著聞叔叔。</br> 江焱：“……”</br> 謝謝,不要模仿！</br> 本來他盡力偽裝成的漫不經心,被蹲蹲一模仿，精準放大了內心真實狀態,好似變成了一大一小都很期待這個答案,絕了他“童言無忌”的退路。</br> 當初裴容帶蹲蹲回國，他就有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情，怎奈輪到自己,他突然覺得……大美人好有勇氣。</br> 江焱瞬息而過的千百種心情，于秒針只過了三秒。</br> 聞振銳眉眼有一刻意外，但不打算否認。</br> 徐徐圖之是一回事，說謊不可饒恕。</br> 他放下筷子,回答蹲蹲的問題,眼睛卻盯著江焱：“是的,我喜歡你的江叔叔。”</br> 江焱腦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沒聽清聞振銳的話,可是熱意從耳根起蔓延開來，燒得他眼角都紅了。</br> 跨越重洋，輾轉工作,他等的這一句話終于翩然而至。</br> 裴蹲蹲點點頭,并不體會大人的心情,但對聞叔叔的回答感到滿意，又看向江焱，執行小特工的任務：“江叔叔，你是不是喜歡聞叔叔？像爸爸喜歡爸爸那樣？”</br> 江焱對這個問題早就演練好了完美腹稿，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積攢七年的暗戀，化成一聲簡短有力的“嗯。”</br> 聞振銳眼里忽地有了的笑意，比他迎接每一個新生命更柔情，毫不閃躲地直視江焱，好似過去這七年少看了千萬眼，要在這一刻補回來。</br> 裴蹲蹲宣布：“可以繼續吃飯了。”</br> “……”</br> 江焱僵硬地拿起筷子，裴哥的控場能力真的不輸給陸總。</br> 這互訴衷情的一生一次時刻，江焱吃了最食不知味的一頓飯。</br> 一開始舌頭緊張麻木嘗不出味道，后來吃什么都是甜的。</br> 尤其是聞振銳夾給他的，約摸都在糖水里泡過。</br> 聞振銳跟江焱相處時，江焱一尷尬沒話題就會提及蹲蹲，知道裴蹲蹲聰明，但兩天相處下來，不僅是喜愛，他還很欣賞裴格。</br> 這是他和江焱唯一共同主刀抱出來的生命，是他和江焱時隔數年重新緊密聯系的契機，從某種意義上，蹲蹲是他和江焱的愛情聯結。</br> 想和江焱一直看著他平安喜樂地成長，而他和江焱慢慢變老。</br> 一頓飯磨磨蹭蹭地吃完，裴蹲蹲肚子圓滾滾，好飽好飽，靠在江焱身上，休息一會兒。</br> 江焱低聲問：“你怎么一開始問反了？”</br> 裴蹲蹲：“沒有反。”</br> 江焱忽地明白了，蹲蹲這是護短。沒有人規定他不能拿同樣的問題先問聞振銳。</br> 大侄子沒有白疼，江焱當即把所有網購軟件下載回來。</br> 下午，兩個醫生叔叔帶蹲蹲去游樂場瘋玩，裴蹲蹲出門時豪門小公子，回來時像救助站小乞丐，衣服褲子又臟又破，鞋子里全是沙子，他也不嫌硌腳，依舊跑得飛快。</br> 天黑之前回到家，蹲蹲自己坐在玄關脫鞋子，兩只小手費勁兒扒拉掉一只鞋子，嘩啦啦掉下一陣沙。</br> 他看了一下聞叔叔，承諾：“蹲蹲會掃地。”</br> 聞振銳：“叔叔幫你，你跟江叔叔去洗澡。”</br> 江焱把脫了襪子和破外套的小崽子抱進衛生間，放在小凳子上坐著，給他放熱水。</br> 晚飯在外面吃了，聞振銳打掃了一下玄關，把三人的鞋子收進柜子里，然后去廚房包了一點小餛飩當夜宵。</br> 聞振銳把小餛飩放進冰箱，江焱也把小崽子用浴巾一包，從水里撈出來。</br> 裴蹲蹲自己穿衣服，腦袋在領口卡了一會兒才鉆出來。</br> 吹干頭發后先在被窩里滾了一圈。</br> 江焱看著這張床，突然想到晚上的睡覺安排，臉頰熱了一下。</br> 昨晚還能勉強不當師兄在，今晚就……要不還是分房睡吧？m.</br> 江焱猶豫地抹了下額頭，叮囑道：“你在床上玩一會兒，叔叔也要洗個澡。”</br> 裴蹲蹲：“好。”</br> 江焱：“我出來之前，你的腳不要碰到地上。”</br> 裴蹲蹲晃了晃腳丫：“好。”</br> 裴蹲蹲坐在床上，打開手表，想爸爸了，給爸爸打個電話。</br> 他剛要撥出，目光突然被對面樓的動靜吸引。</br> 窗簾沒拉，裴蹲蹲站起來，看見對面樓好像有大人在陽臺吵架。</br> 熱心市民蹲蹲馬上投入關注。</br> 他離窗戶遠看不太清楚，下意識就想下地，半個身子滑到床下，突然想起江叔叔不讓他下地。</br> 裴蹲蹲維持著溜下床的動作，兩只沒穿襪子的腳相互搓搓，思考如何不下地就能到達窗戶邊。</br> 黑白分明的眼睛四處轉了一圈，很快規劃好了路線。</br> 先上床頭柜，吊住衛生間的把手，蕩到旁邊的椅子上，然后順著墻邊的椅子，站一個挪一個，一直鋪路到窗戶邊。</br> 為了讓蹲蹲睡里邊，挪了大床，房間家具格局很亂，兩邊的床頭柜都挨著墻胡亂擺著，倒是方便了蹲蹲。</br> 江焱只覺得浴室玻璃門一重陰影落下，好似撲了一只圓潤的小豹子。</br> “裴哥？”</br> “江叔叔。”裴蹲蹲使出吃奶的勁兒掛在門把手上，預估錯誤，蕩不過去了。</br> 江焱看著那一團，聽見了細微咔嚓一聲，連忙道：“小心把手壞了摔地上，快松手。”</br> 裴蹲蹲邏輯清晰：“那蹲蹲的腳就碰到地上了。”</br> 江焱哭笑不得：“允許你下地，待會兒再洗腳。”</br> 裴蹲蹲伸直了腿，松開手，落在浴室門口的墊子上。</br> 他坐在墊子上，正要爬起來去窗戶，江焱匆匆洗完澡，按住了門把手，打算開門。</br> 擰……擰不動？</br> 江焱震驚地按著門把手：壞了？卡死了？</br> 江焱連忙喊道：“幫叔叔從外面開一下試試。”</br> 裴蹲蹲搬來椅子，站在上面，試圖擰動門把手，也紋絲不動。</br> 他心虛地拍拍門：“叔叔，門被蹲蹲弄壞了。”</br> 聞振銳洗完澡進來，看見一大一小隔著門商量什么，問道：“怎么了？”</br> 裴蹲蹲承認錯誤。</br> 聞振銳揉揉他的腦袋：“沒事，叔叔會修。”</br> 他去工具箱拿了螺絲刀等，試圖把門撬開。</br> 裴蹲蹲在一旁看著，手表亮起一瞬。</br> 爸爸打電話！</br> 他快速接起來：“爸爸！”</br> 裴容：“蹲蹲吃晚飯了嗎？江叔叔呢？”</br> 裴蹲蹲：“江叔叔被鎖在浴室里了。”</br> 裴容：“？”</br> “需要我把蹲蹲接走嗎？”</br> 江焱和聞振銳都聽見了這句，江醫生連忙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裴容：“哦，我的意思是，我在門口，我來接蹲蹲。”</br> 江焱頓時緊張：“還沒到三天。”</br> 蹲蹲走了他可怎么辦啊！</br> 裴容：“……”不是吧，蹲蹲輔助都打到這份上了？兵臨塔下了兄弟。</br> 裴蹲蹲聽見爸爸在門口，赤著腳跑去開門，沖進爸爸懷里：“蹲蹲好想爸爸。”</br> 裴容抱了一會兒，陸擒接住他，用大衣裹住小崽子，摸了摸他腳背的溫度。</br> 裴容施施然走到臥室門口看了一眼，道：“時機不合適，那我們就不打擾了。”</br> 聞振銳抱歉但沒有挽留，道：“招待不周，下次請務必帶蹲蹲過來吃飯。”</br> 裴格擔憂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可是江叔叔還沒有出來，是蹲蹲弄壞的門。”</br> 陸擒道：“沒事，聞叔叔會幫忙，爸爸會給聞叔叔買一個新的。”</br> 一家三口的聲音隨著一聲關門動靜隔斷。</br> 屋里安靜下來，江焱和師兄隔著一扇門，兩方呼吸可聞。</br> 聞振銳聲線依舊平穩道：“江焱，站后面一點。”</br> 江焱：“你要踹門？”</br> 剛剛不是說找到卡住的地方可以慢慢旋開了嗎！</br> 聞振銳：“那是做給蹲蹲看的。”</br> 大人當然是暴力拆門更快。</br> 自律了一天的聞醫生，一腳踹開了衛生間的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