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應聲而開。</br> 江焱站在浴霸暖黃明亮的燈光下,紅潤的嘴角,飄著水汽的眉睫,像強光下的暖玉般被照射得透潤瑩白,憑人欣賞。</br> 而他本人也像石頭一樣凝固住,因為擔心蹲蹲而匆忙進浴室,除了一條遮體的浴巾什么都沒有準備。</br> 他把扔在地上的衣服踢了踢,試圖把內褲掩蓋在里面。</br> 江焱回想了一下為何如此慌亂。</br> 起先,他被蹲蹲和師兄守著開門,師兄沉默開門,蹲蹲則一直小嘴叭叭地安慰他。</br> “叔叔,你渴不渴?不要喝里面的水哦。”</br> 江焱:“不渴。”</br> “江叔叔不要害怕,蹲蹲也被反鎖過柜子里。”</br> 江焱:“我不怕。”</br> “江叔叔,你冷不冷?穿衣服了嘛?”</br> “穿、穿了。”</br> 裴蹲蹲記性可好了:“可是叔叔好像沒有拿衣服進去。”m.</br> 江焱忍不住道:“叔叔是醫生,非常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問題,倒是小朋友如果光腳站在地上,感冒了要打針的。”</br> 裴蹲蹲一只腳踩住另一只腳的腳背,宛若兩個白軟軟的饅頭疊在一起,心虛道:“噢。”</br> 隨后,裴蹲蹲就被聞振銳抱到床上坐著。</br> 接著,裴容來了,查狀態的小檢控官蹲蹲是跑了,大美人進來揶揄了一通,哈,簡直不給小江醫生活路。</br> 終于他們都走了,踢門太猝不及防。</br> 江焱驚覺自己光顧著尷尬,還沒整理好浴室和浴巾。</br> 聞振銳收回腳,順手拉了窗簾,拿起門外沒收進去的臟衣簍,彎腰把江焱腳下的衣服抓進去。</br> “嗯?”</br> “我自己來。”</br> 聞振銳看了他一眼。</br> 江焱閉嘴挪開自己踩住衣服的腳,退后一步。兩個大男人杵在這,浴室空間一下子狹小起來,水汽擠占四周。</br> 江焱沒話找話道:“你的門是什么型號,我現在上網買一個賠你。”</br> 聞振銳:“不用。”</br> 江焱習慣性客氣道:“要的,要的,師兄你要是這么見外,我可不好意思繼續租下去。”</br> 聞振銳:“裝修得比較早,這種門不好,我明天請人打掉,換成無鎖的推拉門。”</br> 江焱臉頰一紅,這扇門用了好幾年都沒出事,他一來就被卡住了。</br> 江焱打著哈哈往外走:“這個錢我來出吧——”</br> 下一秒,他的胸膛被一只橫過來的胳膊擋住。</br> 浴室地方不大,聞振銳只是單手撐在墻上,就隔絕了江焱的出路。</br> 聞振銳看著他,眸光漸深:“你確定要跟我談錢?”</br> “江焱,你把那兩個問題的答案忘了?”</br> 江焱腿一軟,咚地一下坐在馬桶蓋上。</br> 角度一低,師兄變成居高臨下。</br> 江醫生又想站起來,但可能有點缺氧,沒有力氣。</br> 聞振銳朝他伸出手救援。</br> 江焱還沒來得及感激,掐住胳膊的力氣驟然一重,他被一下拉起來,撞進了聞醫生懷里。</br> 灼熱的手掌毫無阻礙地按在他后背上,江焱后背立即燒了起來,滾燙的火星爬上脖頸,在耳垂處凝成血一般的紅。</br> 聞振銳聲音很低地叫了一聲“江焱”。</br> 江焱頓了一下,深深抱住了聞振銳。</br> 遲來七年的親密無間的擁抱,他們終于跋山涉水跨過天塹,懷抱是彼此的逆旅,不需要更多語言。</br> 江焱覺得自己能抱到天荒地老不松手,時光停在這一刻也無所謂,但一分鐘后,他感覺到一個吻落在他耳后,往復徘徊,或輕或重。</br> 江處男一下子手足無措,他隱隱知道這個吻的終點在他唇上,但因為路途輾轉而止不住地顫抖,希望他快一點不要磨人,又緊緊咬住了牙關作抗拒狀。</br> “唔。”</br> 聞振銳掌腹在他后頸一碾,江焱便陣地潰守。</br> ……</br> 元旦第三天,江焱睡到中午才被一通電話吵醒。</br> 他閉著眼睛摸到電話,憑感覺按了接通。</br> 把門弄壞的裴蹲蹲直到中午才被爸爸允許打電話問候江叔叔。</br> “喂?”</br> “江叔叔你還好嗎?聞叔叔給你開鎖了嗎?”</br> 江焱:“挺好的,蹲蹲一走門就開了。”</br> 不僅開鎖,還開葷。</br> 裴蹲蹲語氣凝重:“江叔叔你感冒了。”</br> 江焱這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嚇人,急忙道:“不是感冒,因為叔叔昨晚吃了很多辣椒,上火了,蹲蹲要引以為戒。”</br> 裴蹲蹲:“真的不是因為沒穿衣服著涼嗎?”</br> 要不是知道蹲蹲的意思,江焱快要無地自容:“不是。”</br> 話音剛落,他從聽筒里聽見了大美人放肆的笑聲。</br> 裴蹲蹲扭頭疑惑:“爸爸在笑什么?”</br> 裴容道:“因為爸爸不吃辣椒,所以嗓子不會啞,有點高興。”</br> “哦。”裴蹲蹲叮囑江焱,“叔叔,我們下次吃青椒吧,不要吃紅色的辣椒。”</br> 裴蹲蹲撓撓臉蛋,靈關一閃,“爸爸,我想給江叔叔買點藥。”</br> 江叔叔給他買了那么多東西。</br> 裴容道:“爸爸已經送藥了,蹲蹲不用擔心。”</br> 裴蹲蹲:“爸爸好聰明!”</br> “江叔叔有沒有收到?”</br> 江焱配合道:“收到了收到了一大袋子呢。”</br> 絕了,沒一個省心的。</br> 再見。</br> 他憤憤掛了電話,睜眼發現師兄走了進來,頓時覺得這通電話還可以再久一點。</br> 聞振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發熱嗎?”</br> 江焱:“沒有。”</br> 他看見聞振銳提著一個袋子,問:“這是什么?”</br> 聞振銳:“裴容說你問他拿的藥。”</br> 還真有藥啊?</br> 而且還是一大袋子。</br> 江焱驚訝地忘記否認,坐起來,牽引到酸痛處又倒下了。</br> 聞振銳給他墊了一個枕頭,“還好嗎?”</br> 江焱:“還行,讓我看看藥。”</br> 裴容這么身經百戰,給的藥應該也不錯吧?</br> 他一個偶爾復出的明星,肯定要保持好狀態,那不得藥到病除?</br> 江焱和聞振銳都是醫生,看見藥什么額外想法都沒有,下意識先看說明書。</br> 除了兩盒市面上有的消炎藥和喉片,剩下的都是私人調配的膏藥,說明書都是手寫的。</br> 江焱的臉頰一下子紅起來,結結巴巴道:“鬧著玩的吧。”</br> 聞振銳倒有不同看法:“可以試試。”</br> 江焱嚴厲譴責:“我們拿正規醫師執照的,怎么能用三無產品呢!”</br> 聞振銳拿起一管綠色膏藥,看了看尾部,道:“也不算三無,有生產時期,保質期一個月。”</br> 不用就過期了。</br> 江焱被按著上藥,師兄的目光和呼吸如芒在背,他絞盡腦汁想點話題,一張口,道:“師兄以前有過對象嗎?”</br> 聞振銳的手指一頓,道:“沒有。”</br> 江焱緊張道:“我也沒有。”</br> 聞振銳:“我知道你沒有。”</br> 江焱:“那、那你知道我……”</br> 聞振銳道:“對不起,讓你等這么久。”</br> 江焱:“沒有什么對不起,我不也是。”</br> “我以為師兄是直男來著。”江焱好奇道,“那你為什么那么討厭卡瑞?”</br> 聞振銳:“因為他追求過你,還揚言要繼續追。”</br> 卡瑞就是那個白人男生,被聞振銳無情拒絕之后,嚷嚷道:“你們中國人都這么直嗎!江焱也說他是直男,算了,我還是去追江焱吧,看起來比你容易彎,跟我上一次床就知道爽了。”</br> 這句死纏爛打的話惹怒了聞振銳,卡瑞就被揍了。</br> 他都舍不得讓江焱走彎路,別人也休想。</br> 江焱噗嗤笑出來,雖然七年暗戀沒打破很遺憾,但他們未來還很長,他有種被師兄保護了七年的幸福,難怪每次看見師兄都覺得很靠譜很安心。</br> ……</br> 滿打滿算,江焱在聞醫生家住了一個月,總算可以付房租了。</br> 師兄不要押一付三,也不讓他提前付,非要他住滿一個月再付錢,理由是“萬一住得不舒服可以搬”。</br> 江焱按照市場價給聞振銳轉賬,然后就收到一個問號。</br> 聞振銳撂下鍋鏟,靠在臥室門口:“你暗示我不要搬回主臥嗎?”</br> 江焱:“沒有!”</br> 聞振銳:“好。”</br> 他轉身去把次臥的衣服搬過來,掛回衣柜里,跟江焱的挨在一起。</br> “我都睡主臥了,你還要付房租嗎?”</br> 江焱后知后覺,主臥一開始就是個陰謀!</br> “你睡著時我接到一個房產中介電話。”</br> 江焱和聞振銳一開始互相允諾,要幫忙接對方的電話,免得錯過醫院消息。</br> 江焱恍然想起:“啊,我約了看房。”</br> 聞振銳看著他。</br> 江焱:“是買房!不是租房,沒有說你這里不好。”</br> 聞振銳:“買房?”</br> 江焱:“唔,那不買了。”</br> 本來就是為了離醫院近買房,現在沒有比聞振銳這里更近的好房源了,算了。</br> “也可以買。”</br> 聞振銳在他唇邊親了一口,“我不介意小江醫生出婚房。”</br> 都蹉跎七年了,接下來的進度得坐火箭趕超才行。</br> 婚房?!這么快!</br> 江焱忍不住翹起嘴角:“那我要買個跟蹲蹲做鄰居的!”</br> 陸總的別墅區不是一般貴,聞振銳把自己的工資卡上交給江焱:“嗯,喜歡哪里買哪里。”</br> 江焱捏著聞振銳的工資卡,他也有一張一模一樣的,這就是醫院聯名情侶卡吧!</br> ……</br> 一月中旬某天凌晨,江焱和聞振銳手機同時響起。</br> 兩人同時睜眼,都知道意味著什么,二話不說起床穿衣往醫院趕。</br> 臨近高架發生了連環追尾事故,受傷的人包括孕婦,急救燈亮了一路。</br> 江焱在骨科忙得腳不沾地,直到天明。</br> 聞振銳處理好孕婦,等她狀態穩定下來,便拿了一瓶葡萄糖水,走過連廊,在外科手術室外等江焱。</br> 中午十二點,手術室燈滅,江焱走出來,安撫家屬:“手術順利。”</br> 聞振銳等家屬散了,才上前,把葡萄糖遞給他:“辛苦了。”</br> 江焱:“還好。”</br> 萬幸,沒有傷亡,累歸累,不會有額外悲痛。</br> 他們下午原本都安排了門診,去食堂吃個午飯,在休息室睡一陣就繼續上班。</br> 在一起后,江焱和聞振銳在食堂一起吃飯的頻率顯著提高。</br> 以前是遇上了一起吃,江焱還躲著聞振銳。</br> 現在兩邊互相等,有情飲水飽,壓根不在乎食堂剩下什么菜。</br> 胖子醫生端著快餐坐下來,大快朵頤,吃得七分飽了,才放慢速度。</br> 他看看江焱,突然道:“你這件不是我跟主任同款嗎?”</br> 江焱差點噎住:“同款?”</br> 他看了看自己的襯衫,這才發現他匆忙間穿錯了師兄的襯衫,很普通的白襯衫,怎么就看出來同款了?</br> 你們直男的花樣好多,晚上下班他也要帶師兄去買衣服。</br> 胖子悲傷道:“去年我和主任去歐洲參加研討會,遇到一家大牌店襯衫買一送一。”</br> 他攛掇聞振銳一起買,結果他的很快就穿不上了,聞振銳依然玉樹臨風,搞得他對這件很貴又沒法穿的襯衫印象深刻。</br> “等等,重點好像不是衣服怎么來的。”</br> 江焱臉頰一紅,躲不過去:“不小心穿錯了。”</br> 聞振銳握住江焱的手,坦然道:“到時候會給你發喜糖的。”</br> 胖子:“上次吃飯我媳婦說你們眉來眼去我還不信!也對,普通合租誰要請同事吃飯啊!”</br> 江焱也不由看向聞振銳,你當時抱有這種心思嗎?</br> 他反省了一下,好像從他回國就職后,師兄的態度就隱隱變了,回首去看竟然有種勢在必得的收網架勢。</br> 聞振銳挑眉,“到現在才發覺我追你很久了嗎?”</br> 江焱:“……”</br> 難怪偽裝直男困難重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