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二□□章</br> 榮烺對奏章絕不陌生,這東西在萬壽宮像空氣與水一樣自然。小時候經常她在窗邊的檀木炕上睡覺,祖母就在一邊處理奏章。有時榮烺還拿來認字,認字累了興許擱腦袋下枕頭睡一覺。</br> 所以,榮烺從不覺著這玩意兒神圣。</br> 這不就是要處理的事務么!</br> 雖則程御史是個刻薄鬼,但不得不說,她還相當認同程御史那句話處理政務要學么?把麻煩事解決掉就好了!</br> 顏姑娘幾人倒是有些緊張,這是她們平生第一次接觸奏章。而且是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情形下,時間緊迫,不能浪費在緊張上!</br> 顏姑娘深吸口氣,先抱了一疊到自己的小桌前,迅速瀏覽,幫榮烺分類。</br> 榮烺自己拿起一本看,她心中已有打算。御史臺雖說以封查財物為由將這些府第店鋪都查封了,但長時間查封是不妥的。只要這些家伙老老實實的配合,御史臺也愿意退一步說話。</br> 藏匿財物的,把財物與接手這筆財物的人交出來。</br> 與趙家生意有交的,將賬簿交出來。</br> 還有廟觀是怎么回事?</br> 榮烺一看才知道,原來廟觀還有往外放貸的業(yè)務,這里頭有趙家的錢。</br> 榮烺真叫無語,你們干脆別念經,改銀莊算了!</br> 廟觀這個么……</br> 筆頭支著下巴,榮烺一律給他們按店鋪的算,將有關趙家的賬簿交出來,銀兩封存,就給他們解封。</br> 根據這些折子的數量,榮烺給出自首時間,官員宗親限明日自首,文雅的說,配合調查。商賈廟觀限后日,過期不侯。</br> 這有什么難的。</br> 給個應答就是了。</br> 榮烺打個腹稿,提筆寫了回批。</br> 待顏姑娘幾人將奏折分類畢,榮烺把處理的策略教給她們,讓她們幫著回批。李尚書真像個一驚一乍的老鴨子,見顏姑娘幾人也要動手,登時急了,“豈能讓無關女眷玷辱奏章。”</br> 榮烺問他,“你身邊的令史是做什么用的?你能用令史我就不能用了?謄抄的東西也要本公主自己動手么?”</br> “李尚書,你要來命令我嗎?”榮烺冷冷盯著李尚書,冰冷的壓迫力令李尚書氣勢一滯,他喃喃,“她們無官無職,并非令史。政務是朝中大事,既是要抄錄,吩咐旁的令史即可。臣愿意將令史借給殿下使用。”</br> “我不需要!”榮烺道,“你要記住,當我說不的時候,而你有意見與我相佐,請你閉嘴,遵從我。因為我是公主,你是臣子!如果你想讓皇室遵從你的意思,除非你坐到我的位子上!”</br> 榮烺雙眸一掃顏姑娘幾人,“按我的意思批擬。”</br> 顏姑娘幾個再不理李尚書的反對,直接提筆批寫。</br> 李尚書臉上呈現出憤怒、擔憂、委屈、焦急,各種混雜情緒。他甚至求助的望向榮綿,榮綿對李尚書的一驚一乍感到不悅,并未理他。</br> 其他人顯然不想此時觸榮烺逆鱗。</br> 程薔紋絲不動,仿佛未聽到這些吵鬧。</br> 榮烺半個時辰內就都處理好了。她看一眼沙漏,對程薔說,“程御史,已經好了。”</br> 程薔確認時間后叫著方御史秦寺卿,“時間合格。”</br> 程薔道,“不如大家一起看看,可有疏漏。”</br> 方御史秦寺卿都不反對,畢竟這是由公主批閱的奏章,萬一有疏漏他們得去頂缸,因為是他們同意了的。</br> 程薔只是各抽取一份看了看,榮烺的回批非常簡潔上面寫著兩個選擇。第一,交出財物交出單簿交出接收財物之人,確認后解封。第二,堅決不認,三司將入府查證,一旦證據確鑿,罪加一等。</br> 然后最后加上交出財物的自首時間。</br> 基本大差不差,都這意思。</br> 程薔盯著回批上的大紅印鑒,烺公主印。</br> 還隨身攜帶印鑒,這是早做好準備了么?</br> 程薔問一句,“公主尚未受封,怎么會有公主印?”</br> 榮烺道,“因為我負有為國祈福的重任,母后請示過父皇、皇祖母后,特意令內務司給我制的。”</br> 榮綿妹妹你這口氣大的……</br> 程薔挑眉,“為國祈福?”</br> 方御史輕咳一聲,告訴他,“公主年下會帶著帝都閨秀到廟里燒香,祈禱國泰民安。”</br> 李尚書道,“公主怎么能蓋自己的印呢?”</br> “我批的不蓋我的印難道蓋你的印。”</br> 程薔瞥李尚書,“你是不是傻,蓋三司印有事就得三司背鍋。公主蓋自己印,有事公主自己扛。”</br> 李尚書憤怒的質問程薔,“程御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本官,是何用意?”</br> 程薔很意外,“哪句話冒犯你了。”</br> 李尚書氣的渾身顫抖,“你,你,你……你剛剛在說什么!嗯?!本官再怎么說也是正二品,入閣為相,高你半品,你還懂不懂禮數!”</br> 程薔道,“傻不傻跟官位高低沒直接關系。你就是坐上首輔,我照樣這么說。”</br> 李尚書揪著方御史,“你到底管不管!你到底管不管!”</br> 方御史說程薔,“程御史,你說話留意些。”</br> 程薔將看完的奏章放回案上,“就按公主批的發(fā)還。”</br> 方御史秦寺卿也都挑著看了幾本,認為沒問題。方御史安撫李尚書,“咱們趕緊干正事吧。”</br> 李尚書喘一回氣,估計心里已將程薔碎尸萬斷,他堅持,“還是謹慎些,看完再發(fā)還不遲。”</br> 程薔已經坐回原位,“嗯,我認為沒問題,我不需要再看。李尚書既存疑問,那你慢慢看,你看完就去發(fā)還各官員。”</br> 方御史秦寺卿都沒陪著李尚書吹毛求疵的意思,眼下手里案子還忙不過來,何必非跟公主較勁,公主又不是批的不好。</br> 程薔靠著椅背,拿塊案上的蜜糖糕吃了,“既然公主還算有理事能力,也就別閑著了。您有始有終,既兜攬了這攤子事兒,就都料理起來。明后日他們過來上交財物、賬簿也要做筆錄的,殿下帶著夏御史把這事辦了。”吩咐令史,“把夏御史叫來。”</br> “事情倒是沒什么。只是總覺著我怎么成你手下了?”榮烺有些小小不爽。</br> 程薔喝口茶,漱了漱口中的過分甜味,“殿下要了解三司辦案,總在機要室呆著守著我們幾個中老年男人,所聽所看多是下頭整理好的東西了。這些東西您自小看到大,皇家所欠缺的是對底層的了解。皇家是掌舵人,官員是航船上的水手,而托起這艘大船水面的是天下百姓。”</br> “若水面風平浪靜,我們航行的便容易。若波濤洶涌,我們就會很艱難。殿下應該去了解民情。所以,臣安排殿下到下面去看一看。若殿下覺著不妥,臣收回提議。”</br> 榮烺立刻變了主意,“那也不用。你只要把道理說明白,我是很講道理的。”</br> 程薔頜首,“皇家善納諫,是臣子之幸。”</br> 這會兒功夫,夏御史匆匆趕來。</br> 這是一位極年輕的官員,瞧著二十歲仿佛,淺綠袍,一雙冰冷審視的眼睛。不過,那種冷酷氣質還差程御史一大截。</br> 程薔向榮烺介紹,“我們御史臺的青年才俊,夏御史。夏御史,明后日那些藏匿趙家財物的人家會來交還財物與相關物證,以及收受這些財物的人。與趙家相關的店鋪會來上交賬簿。這件事情由你負責。”</br> 夏御史道,“是。”</br> “公主殿下會協(xié)助你。”程薔道,“你過來見過公主。”</br> 夏御史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喜悅,上前向榮烺鄭重一禮,“謝殿下相助。”</br> 榮烺隱隱覺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夏御史不必多禮。”</br> 榮烺看程薔一眼,直覺這事必有貓膩。可眼下程薔不講,猜是猜不出來的。若是她問,姓程的那張又刻薄又會哄人的嘴,不一定會說實話。</br> 既如此,榮烺不再多想,十分干脆的自椅中起身,一面對夏御史道,“走吧,你跟我講一下這事按例要怎么做。你們程御史一副滿肚子心眼兒的壞模樣,肯定是要利用我的。”</br> “你身為他的得意下屬,青年才俊,想來也不是客氣的性格。收起那幅愚蠢的意外模樣,難道在你們心里我是個笨蛋么?”</br> 榮烺欣賞著夏御史的表情變幻,徹底反客為主,“我愿意為國事而受到利用。”</br> 正當榮烺暗中得意時,程薔吐出兩個字,“幼稚。”</br> 榮烺面容一僵,程薔繼續(xù)吐槽,“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請公主不要說的您好像要為國獻身一樣好不好?臣真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榮烺咬牙切齒,雙手握緊小拳頭,兩眼對著程薔噴火,“程御史你能閉上你的臭嘴嗎!”</br> “不行。臣身為御史,太子以下,糾核百官,諷刺左右,乃臣本分。”</br> 榮烺可不是榮綿的好性子,竟然有人敢詆毀她的風度,榮烺怒氣騰騰,“總有一天,我要用二十米大刀把你剁成肉醬!”</br> “隨便。”程薔完全無所謂,朝門口一揚下巴,“夏御史等著殿下呢。”</br> 榮烺冷哼一聲,帶著夏御史走了。</br> 機要室內,滿堂俱寂。</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