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三零七章</br> 榮烺瞥這百十來號人一眼,對河南巡撫道，“既然百姓們來了，何巡撫帶他們回衙門問問,他們是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br> 聽著榮烺不辯喜怒的聲音,河南巡撫領命的同時偷看一眼公主殿下的神色。嗯,也看不出喜怒來。</br> 然后，榮烺對趙族長道,“我們繼續走一走。”</br> 大家都能感覺出榮烺已然不悅，不過,她還是堅持按照行程做完今日安排的事方回巡撫府。</br> 她只留下顏相、方御史、副都御史三人說話。</br> 林司儀給她去了外穿的厚料披風,宮人捧來溫水,榮烺洗了洗手，用柔軟巾帕慢慢擦拭著手上水漬,問副都御史,“前任巡撫是怎么跟百姓談的條件？”</br> 副都御史立即回道，“當初前任巡撫答應百姓，只要有契約能證明他們簽了租契的田是投田，哪怕是私契,衙門也會承認。要知道，如有關田產之事，私契官府大都是不認的。”</br> 榮烺明白這道理,如民間房田或者大宗財貨交易,必需要到衙門立契,契約才能成立。正式立契要交一些牙契稅。民間常有為省牙契稅而不到衙門立契的事，那便只能算私契,一旦產生糾紛,官府便要斟酌而定。</br> 而如投田這樣明令禁止之事,按理私契也屬違法，更不要提承認了！</br> 但拜那無能的前河南巡撫所賜，這種窩囊的條件，前可南巡撫也答應了！</br> 如今竟又出幺蛾子！</br> 副都御史道，“殿下，這事兒前巡撫衙門應下沒多久，開封就發生了天災，這倆月一直都忙著救災，趙家案子就暫且擱置了。前些天重啟才知道，趙家幾個在外頭的掌事人死在了地動中。其他涉及案子被收押移交帝都衙門，他們就是想補張私契，這會兒也沒地兒補了。臣尋思，大約是這個緣故，就又來鬧騰。”</br> 榮烺隨手將擦干手的巾帕扔進宮人捧的托盤里，“一步都不要再讓。”</br> 副都御史正色領命，“是。”</br> “你去整理一下，明天或后天就重新開始核對趙家的田地數目。貼出告示來，一個月內拿不出投田證據的，一律按租賃處置。”</br> “是。”</br> “還有，找幾個嗓門大的，把這告示敲鑼打鼓的送往趙家田產所涉村縣。”</br> “是。”</br> “另外，趙家相關的其他的案件也不要停，一并都料理起來。”</br> 副都御史領命退下的，榮烺同顏相道，“顏相，重新安排一下我們的行程。”</br> “是。臣也這樣想。”顏相建議，“殿下不如休息兩天，放松一下。”</br> 榮烺瞇了瞇眼睛，像是哼笑一聲，“自從切入具體政務，我發現時常被人輕視。”</br> 宮人捧來溫茶，顏相親自接了奉予榮烺，“如果有這樣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的。”</br> 聽著顏相不急不徐的聲音，榮烺努力平復心情，她接過茶盞，問方御史，“方御史，我在河南有什么過失嗎？”</br> 方御史的回答簡潔直接，“并沒有。”</br> 榮烺問，“那我是像軟柿子么？”</br> 方御史知道公主這是氣的不輕，他誠心誠意道，“只要是見過您的人，都不會這樣想。”</br> “那是為什么？”</br> 方御史一臉為難，而后道，“請恕臣無法理解蠢貨的想法。”</br> 榮烺忽然撲哧笑了出來，她笑一陣，方同兩位閣臣道，“我今天被氣到了。”</br> 看她終于說了出來，方御史也放松些心情，正色道，“殿下愿意控制脾氣，完成今天的巡視，真的非常好。”</br> “應對也很有條理。”顏相道。當時公主的確應該將此事交由河南巡撫處置，如果控制不住脾氣，當場爆發，或者當時審起案來，都不妥當。最好的選擇就是交由相關臣子，因為臣子有更豐富的經驗，以及更妥當的應對，也給公主留出進退空間。</br> 榮烺神色終于緩和，“你們這是在哄我開心么？”</br> 方御史說，“顏相還有可能，殿下是知道老方我的，我再不說一句假話。”</br> 顏相郁悶，“你這踩我一下什么意思？”</br> “實話實說。”方御史認真對榮烺道，“今天顏相說的也是真話。”</br> 顏相終于確認，“方御史對我意見很大。”</br> “不敢，實話而已。”</br> 榮烺心情轉好，向兩位閣臣請教，“你們以往外任的時候，也會遇到不合作的地方勢力吧？”</br> 二人均露出一些笑意，方御史道，“明白人不會與官府對抗。”</br> 顏相道，“像這種不識時務的，其實挺常見。殿下其實不必放心上。”</br> 榮烺皺眉，這還不必放心上？</br> 顏相道，“這樣明擺著已經犯法卻還蹦達個不停的家族，是長久不了的。”</br> 方御史亦道，“即便這次沒有惹怒殿下，就憑這自己沒理，還不將官府放眼里的作死樣兒，如果不是這些年有趙前尚書這尊靠山，一般最多不過三五年就會被官府收拾掉。</br> 殿下，官員不會故意尋士紳麻煩。同樣，士紳也要謹守國法。</br> 這些人殿下的確不必放心上。趙鄭這樣的士紳方是開封的中流砥柱。他們不會枉法，不論才具如何，家族子弟也都會守法。若有枉法子弟，他們是不會包庇的。”</br> 榮烺問，“這么正直？”鄭瀾不論，趙族長可不像這樣正直的個性。</br> 方御史道，“這無關正直。這是正確的選擇。”</br> 榮烺說，“人都會有私心吧。”</br> 方御史的臉上隱約露出一絲笑意，“對。但正確的選擇就是摒棄私心的選擇。譬如臣是當地官員，如果似趙族長家有枉法之事，臣立刻就會抓住這樣的把柄，對整個趙家進行打擊。臣能保證，介時趙家付出的代價，會遠超他枉法所得。”</br> 顏相補充一句，“殿下，這就是地方官與士紳的關系。既能彼此成就，也會彼此較量。既非敵人，也非朋友。”</br> “那也有官紳勾結之事吧？”</br> “任何年代任何地方都可能有。”方御史道，“御史監察百官，查的就是徇私枉法尸位素餐。吏治就是為了官員清明才能世道清明。”</br> 榮烺松口氣，“我這心里總算好受了些。”</br> 方御史問，“今明兩天巡撫那邊就會有消息，殿下打算如何處置？”</br> 榮烺想了想，雖仍有些余怒，還是道，“按律處置。”</br> 方御史顏相交換個眼神，均放下心來。他們還真有點擔心公主殿下性子上來，直接叫拉出去砍腦袋。</br> 今日發生此事，鄭瀾頗有些憂心忡忡。他都沒回自家，直接跟著趙族長往趙家去了。待到了趙家書房，他一肚子擔憂的坐椅子里唉聲嘆氣，“我看公主殿下是叫氣著了，一下午都興致不高。”</br> 趙族長說，“這也沒法子。誰知道他們家是不是瘋了，有腦子的都下了大獄，剩下這些沒腦子的，干的事兒可真夠看的。”</br> 鄭瀾問，“這可怎么辦啊？”</br> 趙族長奇怪，“這跟咱們有什么關系？難道這事兒跟你有關？”</br> “呸呸呸！”鄭瀾晦氣的朝地連啐三口，“別給我念喪經。我是說公主殿下好心好意的來了，結果出這掃興事兒。”</br> “這又不什么大事。公主見多識廣，不會放心上的。”</br> “這些作死貨，我看他們是到頭了。”鄭瀾站起來踱兩圈，“公主不會覺著咱們開封士紳都似趙尚書家那樣吧？”</br> “我是不會。你就有點危險啦。”</br> “我，我，我怎么啦！我心里也是很仰慕公主殿下的。”</br> “我每天給公主送花，你給公主送過什么？”</br> 鄭瀾：……</br> 鄭瀾磕巴一下，“我，總不能我也送花吧。那不拾你牙慧么！”</br> “那你可以換一樣么？換成水果、茶葉、繡品、香料之類，不都可以嘛。”趙族長道，“公主還跟你們鄭家是親戚哪。你咋啥都不送公主啊？以前沒看出來，這么摳！”</br> “不是摳！我是沒你那厚臉皮，說話那樣隨意。”鄭瀾就是做不到趙族長那種信手拈來的自然。他也很喜歡公主，覺著公主是個好人，可到公主面前就表達不出來了。</br> 鄭瀾看發小一眼，鄭重的說，“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掉咱們開封城的名聲。明天我準備給公主的禮物，你跟我一起送給公主。你嘴巴好使，到時多跟公主說幾句好話，爭取讓公主能客觀公正的看待咱們開封士紳。”</br> 看發小這般一絲不茍，趙族長唇角一翹，握著玉笛行個抱拳禮，“是，鄭大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