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七十九章</br> 榮晟帝想著,閨女頭一回做這樣的大事，想給閨女指點幾句。</br> 就問榮烺，“想好怎么跟僧道兩家說了么？”</br> 榮烺一臉坦城,“直接說唄。”</br> 榮晟帝：……</br> 榮烺看出她父皇是有話想叮囑她，就問,“父皇,您是有話要教我。”</br> 榮晟帝道,“既在俗事,都是俗人。他們怕是也要一些好處的。”</br> 榮烺不可思議，“我給他們做善事積德的機會,他們還敢跟我要好處？”</br> 榮烺那一臉的理直氣壯,以至榮晟帝都自我懷疑是不是他的邏輯出問題了。</br> 不，他邏輯正常。</br> 他閨女這是強盜邏輯啊！</br> 榮晟帝說,“會有這種可能。”</br> 榮烺道,“不可能的。僧正大師慈悲的很,他要是跟我要好處，那他就是騙我的，就是假慈悲。”</br> 榮烺板著臉說,“誰要是騙我,我肯定不放過他。”</br> 榮晟帝看她圓潤鄭重模樣，倒是笑了,“我就給你提個醒。”</br> “父皇你放心吧。不會的。”榮烺說，“我看和尚們很會做生意，書上說,做生意的人頭腦靈活。難道他們會為著幾十萬的銀子得罪我？”</br> 榮晟帝說,“多留點心。”</br> “嗯。”榮烺知道父親是不放心她年紀小。</br> 榮烺既接了這事,就要把事做成。</br> 顏姑娘幾個還為她擔心,想這就相當于跟人借錢，公主跟人借錢，這要如何開口呢？</br> 榮烺全無此煩惱，她想法直接，做事也直接。</br> 直接把僧正與道錄司司正召來說話，開口就是，“上次見面，知道了你們都是慈悲人，都有一顆慈悲心，平時不論是天祈寺還是三清觀，沒少做善事。前兒我去工部，遇著史師傅有樁煩難事，城南的城墻塌了一角，天子之地，這可不大好看，偏生戶部銀子緊張，撥不出這筆銀子。我想，你們慣是做善事的，你看，你們能不能出這筆銀子。”</br> 對宮人微微一側首，宮人將工部的奏章拿給僧道二人看。</br> 榮烺把話說的這樣明白，倆人全不必為猜榮烺的心而費神了，先是僧正大師看過奏章，再轉遞給司正看。</br> 待二人都看完了，彼此對視一眼，心下便都有了權衡，三十萬兩，數(shù)目并不大。不過，若是平平常常、輕而易舉的拿出三十萬兩，就好似露富一般，以后怕少不了要被打秋風。可若是不拿這錢，又要得罪公主。</br> 兩人都明白，榮烺養(yǎng)在鄭太后身畔，是位有份量的皇室成員。</br> 得罪了她，這事兒可不好辦。</br> 倆人也都是多年老油條，皆起身道，“殿下吩咐，且是于國于朝有利之事，貧僧（貧道）粉心碎骨，也要為殿下籌集銀兩。”</br> “你倆別說的這么可怕。三十萬就叫你們粉身碎骨了？那你們干脆別出了。”榮烺說，“我可沒逼你們。”</br> 三清道長溫聲道，“貧道明白，城墻乃防御之物，護一城平安，且天子之都，破損也有傷朝廷顏面。且不說眼下有貧道等為太后為陛下為殿下為朝廷盡心的機會，便是無此機會，貧道等也想盡心的。”</br> “只是有些話，殿下可恕貧道直言。”</br> “你們只管說。”榮烺道。</br> 三清道長看僧正大師一眼，徐徐道，“這章程里的事，貧道與大師已經心中明了。修城墻亦是要修的，因貧道也經過一些工程建筑之事，工部所提及費用，貧道想，也該我等核算之后，再與工部商議。殿下看如何？”</br> 榮烺立刻就明白了，“你們是擔心這奏章里數(shù)目不實？”</br> 三清道長道，“既敢呈到殿下面前，必然數(shù)目嚴謹。”</br> “那你們擔心什么？”</br> 三清道長道，“殿下，貧道也經過一些庶務，便說奏章中說的糯米，上等糯米與下等糯米，便是不一樣的價格。還有沙石，品相不同，價格也相差極大。另外，大宗供應的價格與市集散價，自然又不同。再者，奏章中寫的是上品，到的是中品，若無人查看驗證，或其間有人瞞天過海，一來一去，又不知多少銀錢白白流向貪墨者的口袋。”</br> 僧正大師也在一畔微微頜首，“我們出家人，做事執(zhí)拗刻板，如今天冷，尚動不得土。眼下可先籌集物料。我等皆愿為朝出力，只是細務上得啰嗦一些了。就不知殿下允不允？”</br> 好個精明的老道和尚！</br> 不過，這也并非壞事。</br> 榮烺微微笑道，“這自然是極好的。這樣，我跟史師傅打聲招呼，咱們約個時間，就此理商定出個細致章程。你們既愿意也力，這也是極好的。我看你們精明不亞工部官員。”</br> 二人皆謙遜道，“方外之人，焉敢與工部諸大人相提并論。”</br> 榮烺想，別看僧錄司道錄司也不過五品衙門，這些家伙好生傲倨，竟也不大將工部放心上，絲毫不懼得罪工部。</br> 這倆人幾乎把錙銖必較寫臉上了。</br> 待商量好時間，也不必旁的時間，明日下午，榮烺下課，再叫上史太傅，一起商量修城墻的事。</br> 收到信兒的史太傅沒料到榮烺此事辦的這么快，榮烺先跟史太傅談的，主要是把和尚道士的話轉達一下給史太傅。</br> 史太傅是有些不樂意的，要按史太傅的意思，這兩家只管出錢便好，至于修筑城墻，只怕他們也不懂。</br> 榮烺道，“銀子人家都出了，無非就是既出了銀子，就要把差使辦漂亮。到時工料該怎么著怎么著，你也拿出工部的本領叫他們看看。”</br> 史太傅是儒家，素來看不起這些僧道，史太傅道，“這些人平日里不耕不織不事生產，若依老臣的意思，全該叫他們還俗，該怎么著怎么該。”</br> 榮烺道，“先說修城墻的事。”</br> “好吧。只是也得叫他們知道，這是工部的差使，凡事以工部為準。”</br> “這是自然。”</br> 雙方都沒提太過分的要求，所以，想找到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平衡點并不難。</br> 最后，工料這里，僧道要監(jiān)督，必得如奏章上所言，好工好料，筑一萬世之城。史太傅自然也是奔著把城墻修好去的。</br> 另外，僧道提出，明春召信徒來修城的事，被史太傅斷然拒絕。史太傅道，“春天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有難艱人家，愿意來修城墻，可每日給予工錢，也能補貼他們的家用。倘都是召信徒前來，他們的確能省銀子，但那些家計艱難之人，就沒了這營生，要如何過春呢。”</br> 史太傅一片安世濟民之心，僧道二人心下佩服，都說，“我等原想，這也是積德善行。史大人所言，亦菩薩心腸。”</br> 史太傅道，“客氣了。”因還要僧道兩家出銀子，史太傅沒把難聽話拿出來說，心道，你們要真慈悲，到時你們出來免費助工，我一準兒不給你們發(fā)工錢！</br> 就這樣，彼此都有退讓，很快達成一致。</br> 這事就叫榮烺一牽線一搭橋的辦成了。</br> 史太傅很是大大謝了榮烺一回，榮烺說，“別總空口白牙的謝，你要送我點禮物，我也不嫌的。”</br> 史太傅頗是光棍，“殿下給自己家修墻，原該出力，還要什么禮物。”</br> 榮烺心說，以前光知道史師傅是個頑固，如今看來，竟還是個摳兒。</br> 史太傅也很愁苦，榮烺幫他弄到修城墻的銀子，這當然是好事。可一想榮烺小小年紀就這般能干，史太傅又不由自主的想多了。</br> 倒是榮晟帝，直接賞了閨女兩斛珍珠。</br> 能幫上父皇的忙，榮烺也很高興，于是，她停課一天，召來樂舞司來歌舞音樂，帶著姜穎等人，足足玩樂一整日，才繼續(xù)上課。</br> 史太傅聽說榮烺賞歌舞取樂，先是覺著，怎么小小年紀就好逸務勞愛享樂，這可不成。轉念一想，公主若能沉迷玩樂，這正該是公主尊榮所在。</br> 于是，史太傅給榮烺上課時還尤其說，“公主若喜歡玩耍，再玩兩天也是無礙的。”</br> 榮烺就覺出不對了，這話倘齊師傅說來，不為過，齊師傅本就有些瀟灑不羈。史師傅不同，史師傅這古板的性子，不該說出這樣的話？</br> 榮烺陷入沉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