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br> 正文第九十章</br> 自從收到年禮,榮烺走路姿勢都不一樣了,每天都是腆著小肚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甭提多有氣勢了。</br> 她還把收到的年禮親自欣賞一回,臘味兒都是放在油黃色的竹簍里,上面覆著紅布,上面貼著剪紙,簡直是油然而生的一股鄉土氣息。榮烺點頭小腦袋,“還怪喜慶的。”</br> 每一筐上面都蓋著竹編的蓋子,蓋子上系著紅繩,打著雙福結。</br> 另外一些皮子都是硝過的,摸起來軟乎乎的,榮烺拿起來看,張張完整,獵物必是穿眼而過。</br> 榮烺看過后,很大方的孝敬了祖母、父皇、嫡母、生母,還有兄長幾處,她自己沒留,她反正是跟祖母一起用膳的。</br> 榮烺年紀小,其實平時臘肉吃的并不多,臘肉即使蒸了煮了,依舊比較費牙,不如鮮肉烹的軟爛。</br> 這回不一樣,她還啃了一只臘鴨腿,這臘鴨腿做時必然浸了烈酒,有一股酒香,榮烺覺著味兒不錯。還問收到她孝敬的諸人,臘味兒味道如何,大家都笑著說好,榮烺就可高興了。</br> 與此同時,羅湘也幫榮烺帶回了賞賜。</br> 羅湘的兄長羅大哥打發長隨給聞峻寧送到家里去,雖則東西不多,勝在宮里出來的,體面!</br> 聞峻寧在外當值不在家,楚穆二人官學倒是放假了,只是年前事忙,都出去各有事務。聞太太帶著倆丫環準備過年的菜肴,還有聞峻英學里已放假,他仍在家苦讀,準備第二年春天官學的招生考試。</br> 羅府管事敲門,丫環過去開門,聽管事說明來意,忙請管事進來說話。</br> 聞太太雖略有羞澀,畢竟她一內宅女子,不好接待外男。不過,自打丈夫過身,兒子們年紀小,為了家計,她硬著頭皮也歷練出來了。</br> 聞太太放下手里活計,請管事到堂屋稍坐,又讓丫環叫小兒子出來一并待客。</br> 管事打量著這座小小宅院,不大,靈靈巧巧的十來間,外帶一個小跨院兒。院中一株落了葉的柿子樹,枝尖還有幾個被鳥雀啄空的柿子殼,陽光下,金晃晃的掛在枝頭。</br> 一時,聞峻英打小跨院兒過來,與這位管事見過。</br> 管事將錦匣自小廝手里接過,雙手奉予聞太太,笑道,“府上大爺托我家獻給公主殿下的年禮,公主已是收到了。公主說,難為你們想著。這是公主賞賜給府上的,還請太太收下。”</br> 聞太太早看到小廝手里拿的錦匣,只是再想不到是公主殿下給的賞賜,當下既驚且喜,一時不知做何反應。</br> 聞太太先夫雖有五品世職,在官場里也只是低品官階,莫說公主這樣的身份,便是見著實權的縣太爺,也不敢拿大的。</br> 聽到是公主給的賞賜,聞太太連忙站起來,帶著兒子就跪下了,朝這錦匣拜了三拜,又雙手合什念了幾聲佛,這才在兒子的攙扶下起身,又向管事福一福身,管事忙回禮,“不敢不敢,您這可太客氣了。”</br> 聞太太念佛道,“我們是鄉下人,自來帝都,從沒敢料得有這樣的大福分。實在是心里感激公主殿下照拂,大年下了,想盡一盡我們鄉下人的心腸,又不知如何盡,莽莽撞撞的求到府上。也就府上這樣的善良人家,不棄我們粗笨,不然,哪兒有我們這樣的大福。”</br> 雙手顫抖的接過管事手里的錦匣,激動的眼中淚光閃爍。</br> 管事道,“這也是府上幾位爺得入公主殿下的眼,你們又是誠心孝敬公主殿下,方有這福分。”</br> “是,是。”聞太太看著這錦匣,真真是愛不釋手,還是遞給小兒子,“你也抱抱,沾一沾公主的福分。”</br> 又張羅丫環去煮紅糖蛋酒來,給管事暖暖身子,這天兒怪冷的。</br> 管事也順嘴問了聞太太可適應帝都的氣候,生活可有難處。待喝過紅糖蛋酒,聞太太從西屋廚房捧出滿滿一小口袋的松子仁,非要讓管事拿回去當零嘴兒。</br> 管事實在卻不過,便收下了。</br> 待管事走后,聞太太也無心整治菜肴了。聞峻英說,“娘,我能看看這錦匣里是什么不?”</br> 聞太太也想看的緊,不過,她說,“眼下不能看,沒見這上頭貼著鵝黃簽子么,等你哥他們回來。得問問你哥,這能直接看不?”</br> 聞峻英好奇的緊,“也不知公主賞咱們什么了?”</br> “不管是什么,都是難得的體面。”聞太太粗糙的掌心極為愛惜的撫摸著柔軟的錦匣,想著丈夫當一輩子官兒,也沒得過這樣的大體面!</br> 聞太太問小兒子,“你比娘有福,再跟娘說說,公主殿下長什么樣?”</br> 聞峻英頗有審美,“特別好看,比畫兒上的仙女都好看!”這話自打見公主一面,已經同他娘說過一百二十回不止了。</br> 可聞太太依舊愛聽,聞太太使勁點點頭,“我說也是,肯定比仙女好看!”</br> 于是,母子倆一直等到傍晚榮柒穆然先回家,倆人也頗是驚喜,榮柒道,“沒想到公主還給咱們賞賜了。”</br> 穆然話少,眼中也帶了一絲喜色。</br> 聞峻英忙問,“阿柒哥,你家不是宗室么?公主賞咱們的東西,能打開不?”</br> “當然能了。不打開怎么看賞了什么。”榮柒道。</br> 聞峻英問,“要不要擺香案,以前我聽我爹說過,接皇帝老爺的圣旨,就要擺香案的。”</br> 榮柒也有些不確定了,看向穆然,“應該不用吧。這也不是接圣旨。”</br> 穆然使勁想了想,“應該是不用的。”</br> 幾人誰也沒經驗。</br> 好在這時聞峻寧回來了,丫環接了聞峻寧的佩刀,聞峻寧自己搪搪披風上的雪粒子,穆然起身說,“大哥,外頭下雪了。”</br> “路上開始刮雪粒子,風有些急了,怕是要有場大雪。”</br> 炕上的聞峻英給兄長倒了熱茶遞過去,聞峻寧端著茶,也看到炕桌上放的錦匣以及錦匣上的鵝黃簽,不禁道,“宮里的東西。”</br> 聞太太一臉喜色,“今兒下晌羅公府的管事送來是,年禮公主殿下已經收到了,說勞咱們想著,這是給的賞賜。快過來看看。”</br> 聞峻寧在禁衛軍,倒時常見宮里賞賜東西,去年過年當值,他還得了一壇御酒,不過,那是當值人人都有的,與公主殿下的賞賜當然不一樣。</br> 聞峻寧顧不得喝茶,先笑了,“真是再想不到的體面。”</br> 榮柒笑,“羅公府當真仁義,幫咱們把東西送上去了。”</br> 聞峻英已是急的不得了,問,“哥,錦匣能打開不?”</br> “能啊。”</br> 聞峻英問出老問題,開錦匣前要不要舉行擺香案的儀式。這話把聞峻寧也給問住了,聞峻寧說,“這倒沒聽說過。”看向兩位義弟,呃,倆義弟也不知曉。</br> 最后,聞峻寧決定,咱們就作個揖吧,也是對公主殿下的感謝。</br> 公主殿下多好啊,當初他在宮里當值,就格外關照過他。后來他們借公主名義保平安,公主也沒責怪。他們是真心感激公主,才試著求到羅公府門上,哎,他們這一大家子,雖有生意,其實各方面花銷不少,送給公主的年禮遠稱不上貴重,公主殿下還給了他們賞賜。</br> 所以,聞峻寧作揖的提議,大家都很同意。</br> 于是,幾人對著公主殿下賞賜的錦匣莊重的揖了一揖,然后,由聞峻寧揭下鵝黃簽,鄭重的打開錦匣。</br> 兩幅大紅底的對聯,兩對繡著吉慶如意的荷包。</br> 聞峻寧放下茶杯,搓搓手,“唉呀,我先去洗洗手。”</br> “是該去。”榮柒嚴肅臉,穆然在一畔點頭。</br> 聞峻寧轉身去洗手,剩下的四人,一人一對取出來,哈哈大笑。聞峻寧給氣笑了,“好啊,這兒等著我哪。”</br> 他接過侍女投過溫水的帕子擦干凈手,忙過來一起看公主殿下的賞賜。</br> 聞太太瞧著大紅的對聯就愛不過來,問兒子,“這是公主寫的字么,可真好。”</br> 聞峻寧也湊過去一起看,“是吧。”</br> 穆然順帶瞧一眼,“不可能的。公主都是八歲才學握筆習字,公主年紀小,肯定還沒學寫字。這是宮中學士寫的,專為預備賞人用的。”</br> 穆然捏捏荷包,打開來,往錦匣里一倒,倒出好幾個金錁子。聞峻英幾人把剩下的荷包倒出來,竟得了二十來個小金錁子。</br> 這幾人皆是靈透至極的人,要說先時只是感激,此時當真一股熱流穿胸而過。能得公主賞賜自然榮光,就是公主什么都不賞,單公主肯收他們的年禮,就是莫大榮幸。</br> 沒想到,公主不光收了,還給他們這許多賞賜。</br> 對聯已是體面,這金錁子就是實打實的銀錢,是想他們不富裕,補貼他們哪。</br> 自來只聽聞為下者體察上者心意,何來上者體察下者處境?</br> 聞峻寧由衷道,“公主真大仁義之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