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小心!”一個侍衛反應很快,撲了過來,瞬間,侍衛身上就中了兩支箭,雖沒有傷到要害,但是也血流不止。李淳泫驚呆了。
好在皇帝給汝南王府配的侍衛都是最精銳的,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羽林天軍。他們一下子全圍攏過來,以樹木為掩護,躲避著箭雨,然后向太子諸人方向鳴鏑示警。隨著一支箭帶著尖嘯聲破空而出,太子以及東宮衛都瞬間明白了,附近有危險。
關鍵時刻,李淳風絲毫不亂,他吩咐一名侍衛立刻去找胡凌等人,他們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在這種場合經驗更豐富,然后帶領這其他人奔向六哥的方向。敵人的人數未知,他們必須兵合一處,防止被各個擊破。
太子與六哥距離并不遠,一會兒功夫,他們就看到了被圍攻的六哥諸人。東宮侍衛紛紛張弓搭箭,射向那伙賊人,那些亡命之徒被迫轉身自保,六哥這邊的壓力大大減輕。
可是,人數上的劣勢很快就體現了出來,賊人漸漸聚攏起來,他們有將近一百人。而東宮衛和汝南王侍衛加起來才五十多人,再加上因為被偷襲,汝南王府侍衛當中,已經有五六人受傷不能行動。
眼看著侍衛不斷倒下,情況越來越危急,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大吼,“殿下,往山上跑!”
李淳泫諸人如夢方醒,趁著賊人被新加入的胡凌等人騷擾之際,他們紛紛往山上退去。越往上,道路就越陡峭,樹木石塊不少,對于躲避敵人來說,自然更有優勢。
太子等人見狀,也想入山,但是他們所處的位置不利,被賊人所阻,無法進入山林,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往后退,與胡凌等人聚在一起。
此時,雙方各有傷亡,東宮侍衛已經死傷了十多個,賊人那邊也有十幾人倒下,但是總的來說,還是對方人多一些。哪怕有胡凌等人的加入,情況也并未能夠逆轉。
胡凌看了一眼有些狼狽卻依然鎮定的太子說:“殿下和二位崔公子先走,臣等斷后。只要跑出去就能求助,最近的京衛營離此處不過七八里路,到時候,可將這些賊人一網打盡。”
太子沒有多加謙讓,點了一下頭,說:“卿小心。”頭也不回地就帶著兩個崔氏公子走了。
太子的馬是西域進貢的神駿,崔瑜和崔玨也騎著千里挑一的良馬,策馬狂奔之下,不一會兒就到了禁苑入口處。還沒等三人松一口氣,突然,一支冷箭從側前方射過來,崔瑜的馬被射中,哀鳴倒地。原來,對方早有埋伏。
李淳風內心哀嘆一聲,大勢已去,定睛一看,對方的人卻不多,只有四五個。這些人正是一直盯著太子府的那些斥候,他們并未跟進圍場,而是在門口堵截漏網之魚,想不到居然迎來了太子。
被逼到了絕地,李淳風此時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他一面策馬狂沖,想要拉近距離,減少對方的弓箭優勢,一面大吼:“孤乃當朝太子,爾等束手就擒,尚有一條生路,否則皆為謀逆,九族難保!”
太子的馬不愧是神駒,連中數箭,負痛之下仍然沒有倒地,反而越跑越快。李淳風沖入賊人之中,手起刀落,就砍翻了一個。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左臂已經被箭射中,但是極度的緊張和興奮使得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
崔瑜和崔玨也立刻上前,加入戰斗。他們都是世家子弟,允文允武,從小騎射刀劍都是必學的,只是缺乏實戰,一開始的時候有點懵了。現在醒悟過來以后,知道只有保住太子,才是唯一的生路。
一場惡斗,一方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一方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終于,李淳風的馬因為傷重而倒下了,崔玨被砍了一刀,倒地不起。但是對方也有兩人失去了戰斗力。突然,已經躺在地上的崔玨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抱住了一個正在攻擊太子的賊人,對太子說:“殿下,快走,騎臣的馬,快!”
只見那賊人手起刀落,一下子斬在崔玨的肩膀上,這位公子哥卻爆發出了最后的勇氣,硬是沒有松手。
李淳風深深地看了崔玨一眼,翻身上馬。身后,是一聲慘呼:“三哥!”崔瑜發瘋一樣砍向賊人。
李淳風幾乎是渾身浴血,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幾十人換來的,一定不能輕易丟了,還有六哥,還在禁苑里,等著他去救。
等太子到驍騎營的時候,驍騎營參軍蔣如海幾乎呆住了,他不敢相信,如此青天白日,居然有人敢謀害儲君。但是沒有一點遲疑,他立刻點齊了人馬,發兵禁苑。同時,因為懷疑是兵變,他還派人向宮中急送消息,然后讓最信任的親軍照顧太子,命令如無圣旨,絕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太子一步。
門口的戰斗在太子走后很快結束,崔氏兄弟慘死賊人之手。但是賊人知道,太子走脫之后,他們就陷入了絕對危險的境地,所以當即催馬跑到禁苑里面,通知了他們的同伙,眾人一下子作鳥獸散。
此時胡凌的親衛已經不到五人,而且各個帶傷,留下來的東宮衛也是死傷慘重。要不是汝南王府的侍衛見不再遭到攻擊以后,就主動出擊,在后面射箭騷擾賊人,他們估計都撐不到現在。
賊人一散,胡凌就知道,一定是太子逃出去了,京衛很快就會到。他們搜索四周,總算發現幾個重傷倒下,但還沒有死的賊人,為留下活口,胡凌吩咐為他們止血。
蔣參軍帶著五百多人到達的時候,一眾賊人都不知所蹤,只留下滿地受傷的人和尸體。胡凌等人還在勉強支撐。
刺殺儲君,茲事體大,胡凌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實則非常謹慎,他在不明情況的時候,不敢把六皇子暴露出來。所以在京衛來之前,他就吩咐兩名侍衛護著李淳泫躲在石頭后面,除非看到皇帝或者太子的手諭,否則都不能出來。萬一太子不幸,總要給皇帝把另一個兒子留住。
蔣如海仔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將幾個還活著的賊人找了人仔細看著,便說要送胡凌等人進城治傷。胡凌沒有動,他叫來僅剩的幾個傷勢較輕的東宮侍衛,讓他們中的三人去驍騎營照顧太子,兩人飛馬去將情況告訴皇帝,他要留在這里等圣旨。
蔣如海看胡凌年紀輕輕,卻有勇有謀,遭逢大變,仍然一絲不亂,不禁感嘆鎮南將軍生了一個好兒子。
皇帝得到驍騎營的消息的時候,正在午憩,被驚醒以后,驚怒異常,居然有人敢率眾刺殺儲君,將近百人,這幾乎就是一支軍隊了。他命令長水、虎賁兩營立刻發兵大索,一定要將那些賊人一網打盡。然后派遣宮中內侍,帶著太醫,直奔驍騎營,為太子治傷。
還沒等皇帝穩定情緒,東宮衛又入宮稟報,驍騎營人馬已經到了禁苑,但是不得皇帝手諭,他們不敢讓人帶走六皇子。這個時候,皇帝才知道,原來六哥也在其中。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忙問:“六皇子可有受傷?”
“臣不知,六殿下在汝南王府侍衛的保護之下躲在山上大石之后,臣一直未能見到殿下,不過,應當無事。”那名侍衛稟報。
得到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皇帝更是心急,他喚來殿前都指揮使,讓他帶著旨意去禁苑務必將六皇子帶進宮。
李淳泫回到宮中的時候,仍然驚魂未定,兩世為人,他從來沒有那么近地面對死亡。鮮血,尸體,慘叫,在他腦中縈繞不去。他第一時間確認了太子的安全,得知太子無事以后,心中稍安,可是隨后,他又知道了崔氏兄弟已經被害,心中又有了幾分哀痛。雖然與他們接觸不多,可是他也看得出,崔氏兄弟芝蘭玉樹,文武雙全,而且還那么年輕,他們本該有很好的前途。可是受到自己和太子的連累,竟然二十多歲便命喪黃泉。不知太子妃知道了,會如何傷心。
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外臣雖然不知詳情,但是也知道一定出了關系到謀逆的大案。殿帥、京兆尹,甚至十二京衛都驚動,全城搜捕。那些賊人根本沒有回京城,而是一出禁苑,就分頭逃跑,如大海撈針一般,忙活了七八天,只抓了兩個,還拒捕死了。問出真相的機會就落在了那幾個受傷被抓的人身上。但是他們多半受傷很重,刑部不敢用大刑,怕還沒用完,人就死了。
審了十多天,仍然毫無頭緒,皇帝震怒,差點將戚文鼎免職。還是陳善耕出面力保,然后再提出由御史臺加入,才將局面緩和下來。
一邊審訊,一邊探查這伙賊人的來龍去脈。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各衙門全力查訪一個多月以后,抽絲剝繭,終于證據漸漸地指向了杜家,特別是杜家二公子杜簡言。
杜簡言這些日子非常淡然,知道事敗以后,也沒有急著逃跑,反而安靜地呆在家中。看官差沖入杜家的時候,他正在撫琴,見此情形,拔出佩劍,斬壞了琴,然后把劍一扔,跟著官府的人走了。
杜簡言歸案,案情迅速明朗起來,他很快就承認了自己是王氏遺腹子,無意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就離家出走了,十五歲開始就謀劃如何為家族復仇。浪跡江湖十年,招納亡命,本來是想刺王殺駕,但是皇帝深居九重,想要復仇太難。然后就把目標對準了皇帝的兒子們。他故意接近五皇子,煽動五皇子對付太子和六皇子。最后,五皇子果然心動,與他共謀,在禁苑圍殺太子和六皇子。
杜簡言笑著說:“反正我一介草民,怎么樣也不虧了。如果勝了,太子和六皇子死,如果敗了,五皇子死。左右都至少有一個皇子給我陪葬。我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戚文鼎頭上冒汗,“這次刺殺,是你主謀還是五皇子主謀?”
“自然是五皇子。我怎么知道太子的行蹤,我如何能進皇家禁苑?”杜簡言理所當然地說。
“你養父杜持和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他并不知情。當初我母親本就是王家的歌姬,王家破滅以后,她流落在外,后來又以歌姬的身份來到杜家。我養父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誰。只是可憐我母親一條命,才將她收留,養我為己子。其實杜家夫人和我的兄長都知道,我并非養父親子。家母在去世之前,才將我的身世告訴我。從小,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杜家子,但是直到十五歲,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身負血海深仇。所以,我無法再在杜家住下去,才仗劍江湖的。”杜簡言說得像是真的一樣。
無論杜簡言說什么,刑部還是派人去了杜家,將杜持抓了。本來還想抓他的長子杜訥言的,但是杜訥言從小身體不好,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如果入獄,恐怕活不過一個月。
杜持來到刑部以后,卻說所有事他都知情,杜簡言的身世是他告訴的,招納亡命的錢,也是他出的。王悅對他有救命之恩,當初他在荊州游學,遇到強盜,若非王公,他早就棄尸荒野了。后來王悅與他一見如故,做了忘年交,還給了他盤纏,讓他不要亂跑,趕緊回去參加科舉,甚至給了他一封推薦信。這才讓他第二年就通過了道試,從此進入仕途。王悅對他的恩情可謂山高海深,但是,朝廷卻讓他受到自己兩個弟弟作亂的牽連,被誅滅滿門。
杜持流著眼淚說:“王公是多么仁厚的一個人。他生前春風風人,夏雨雨人,寬而有制,和而不流。受其恩情者,又何止我一人,感懷王公者,又何止我一人?王氏作亂,王公從未參與,甚至數次上書反對,為此還被貶官。當今牽連無辜,殺此義人滿門,我為恩人復仇,理所應當。”
“你這樣做,就不怕連累杜氏滿門?”戚文鼎問。
“我父母、發妻皆已去世,獨子病入膏肓,只有一個異母弟弟尚在。我們從小并不親厚,他對此也毫不知情,當今若連他都不肯放過,我也無話可說。哪怕以漢武之酷,不過是夷三族,難道當今還真能誅盡我京兆杜氏一族?”杜持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