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魂力支撐,天戎就感覺不到累,他們一路往北,急行了一整天。</br> 越靠近北方,寒意越甚。日落時分,天上飛起了鵝毛大雪,整個世界一片純白蒼茫,天戎琥珀色的身體似乎是唯一的色彩。</br> “我們這是跑到哪兒了?”江朝戈臉凍得慘白,哆嗦著說。</br> 天戎停了下來,“不知道。”他把三人從他背后抖落了下去,幾步躥上一顆光禿禿地參天大樹,往遠方望去,“前面有座城市。”</br> “去看看吧,再不烤火我得截肢了。”</br> “截肢是什么?”</br> 虞人殊和炙玄異口同聲問道。</br> 炙玄瞪了虞人殊一眼,虞人殊莫名其妙。</br> “就是四肢因為什么原因廢了,不得不砍掉,比如再這么凍下去,我手腳就要廢了。”</br> 虞人殊輕咳一聲,“嬌氣的異界人。”</br> 江朝戈看他凍得嘴唇都裂開了,也懶得諷刺他,“快走吧,我現在就想吃口熱飯。”</br> 他們沖洗爬到天戎背上,往不遠處的城市跑去。</br> 那是個有些殘敗的城鎮,人煙稀少,配上蕭瑟清冷的雪景,看上去特別凄涼。</br> 天戎恢復了人形,還特意把頭發變成了黑色,四人往一家亮著燈的客棧走去。</br> 江朝戈叩了半天門,門板才顫巍巍地打開,一個老人提著油燈打量著他們,在看到天戎時,驚訝道:“大人,您穿這么少,不怕凍死……哎呀,大人您居然讓您的孩子穿這么點衣服!快進來!”</br> 江朝戈看了看懷里昏昏欲睡的炙玄,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br> 他們進了屋,壁爐的火燒得正望,江朝戈已經麻木的身體在慢慢地恢復知覺,他感到手腳針刺一般地疼,他剛開說那話不是開玩笑的,再那么凍下去,他可能真廢了。</br> 這家客棧很老舊,桌椅破破爛爛的,地也不知道多久沒掃了,撲鼻子一股異味。</br> 虞人殊皺起眉,“這個鎮就這一家客棧了?”</br> 老人道:“不只這一家,不過我家是最好的。”</br> 虞人殊眉頭皺得更深了。</br> “你們吃飯嗎?”</br> “吃,有什么好東西都上來些。”</br> “好,你們做著等會兒。”</br> 四人坐在吱呀作響的椅子上烤著火,幻想著熱湯熱菜,這里再怎么臟,總比外面冰天雪地好。</br> 他們休息了一會兒,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兩手捧著一個大碗,放到了桌上,然后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讓人有些不舒服。</br> 江朝戈用眼神詢問她想干嘛。</br> 小姑娘沉默了半天,抬手指了指他們,“你們不是人。”</br> 炙玄扭頭瞪了她一眼,把她嚇得肩膀縮了縮。</br> 虞人殊道:“你怎么知道。”</br> “我知道。”</br> “你有魂識?”虞人殊道:“你為什么沒去武院?”</br> 小姑娘搖搖頭,“什么是武院。”</br> 老人也跟了出來,把湯面放到桌子上,“哎,哪有錢送她去武院啊。”</br> “為什么不去找貴族借錢?”</br> “這個鎮子,有能力的人都遷走了,別說貴族了,方圓三百里,連戶有錢人家都找不到,我們負擔不起長途旅行,只能在這里湊合過下去。”</br> “這個城鎮為什么會變得這么蕭條?”</br> 老人臉上顯出一絲恐懼,“離這里不遠的丹熏山上,住著一群吃人的耳鼠,時不時下山作亂,太厲害了,很多魂兵使上山都沒下來,慢慢的越來越沒人敢上去,鎮子的人害怕,漸漸地就都搬走了。”</br> “耳鼠是什么東西?”</br> 虞人殊道:“是種長著兔子腦袋和麋鹿耳朵的老鼠,翅膀和尾巴連在一起,能低空飛,單個倒不是很厲害,若是很多的話……”</br> 老人點頭道:“很多,滿山都是。到了冬天,它們也不冬眠,山上缺吃的,它們就要下來吃人。”</br> “難道就沒人管?為什么不去找祁氏?”</br> “這里正是中部和北部交界的地方,又是個半廢的鎮子,哪個區域的守護家族都不太想管。”老人搖搖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也要被吃了。”說完,領著他的小孫女走了。</br> 虞人殊不滿道:“這是地方守護家族失職,我一定要……”他說到一半,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三皇子,而只是個通緝犯,臉色頓時黯淡了下去。</br> 江朝戈吸溜了一口面條,“我們只是路過的,別想那么多了,走的時候給他留點錢,讓他遷走就是了。”</br> “那鎮上的其他人呢?”</br> 江朝戈反問道:“難道你能全帶走?”</br> 虞人殊垂下了眼簾,埋頭吃起了飯,剛吃了一口,就臉色一變,“什么東西,是人吃的嗎?”</br> 江朝戈揶揄道:“嬌氣的三皇子。”</br> 虞人殊臉一紅,埋頭大口吃了起來。</br> 江朝戈吃完之后,去跟老人買了一壺酒給炙玄,炙玄只聞了一鼻子就要摔酒壺。</br> 江朝戈一把搶過來,“別浪費啊,喝了能驅寒呢。”</br> “什么破酒,我要好酒。”</br> 虞人殊道:“丹熏山再往北一百里,就是進入北方后最大的城——求如城,那里會有好酒的。”</br> 炙玄拿腦袋用力撞了一下江朝戈的胸膛,一臉氣憤。</br> 江朝戈笑瞇瞇地說:“到了求如城,一定給你買好酒。”</br> 倆人吃完飯,身體也暖和了不少,打算上樓睡覺。就在這時,大門被敲響了,老人打著哈欠去開門,嘴里嘀咕著:“怪了,平時半個月也沒個人。”</br> 他們警覺起來,紛紛望向門口。</br> 一個身材矮小的人走了進來,他全身被包裹在皮毛大氅里,帶著厚氈帽,一張臉圍在圍巾里,只露出一雙犀利地眼睛,那雙眼睛看上去很年輕。</br> 他抖了抖身上厚厚的雪,目光掃過客棧,在他們身上停留片刻,就移開了,然后徑直走到旁邊的桌子坐下了。</br> 江朝戈和虞人殊對視一眼,都沒敢放松,他們能感覺到這個人的魂力。</br> 那人脫下了大氅、帽子,解開了圍巾,竟是個十三四歲的俊美少年,一頭火紅的頭發,湛藍的眼睛,色調一冷一暖,竟然奇異地和諧,他臉蛋白皙如瓷,眉峰上挑,看上去頗有幾分凌厲地氣勢。</br> 天戎皺起鼻子,使勁嗅了嗅,然后看了炙玄一眼,炙玄似乎也在思考什么。</br> 老人走到少年身邊,“大人,您要吃飯還是住宿?”</br> “都要。”少年還未變聲,聲音清亮稚嫩。</br> “您稍等。”老人一邊嘀咕今天真巧,一邊走進了后廚。</br> 少年轉過臉,冷冷地看著他們,“你們看著我干嘛?”</br> 江朝戈酒足飯飽,一時興起,就道:“你怎么一個人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亂跑?”</br> 少年輕哼一聲,沒搭理他們,解下背囊,拿出酒壺,灌了口酒驅寒。</br> 炙玄瞪圓眼睛,不客氣地說:“把你的酒給我。”</br> 少年皺眉看了炙玄一眼,“小孩子喝什么酒。”</br> 炙玄厲聲道:“愚民,把酒給我!”</br> 江朝戈把炙玄按回座位,從懷里掏出一個銀幣,“小哥,買你手里的酒,如何?”他見這少年衣著陳舊,應該不是富裕人家的。</br> 少年看了銀幣一眼,扣上酒壺蓋子,扔了過來,江朝戈一把接住,把銀幣拋了過去。</br> 炙玄把酒倒進碗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滿足地一抹嘴,“這酒不錯,我從來沒喝過,喂,你在哪兒買的?”</br> “這是鵲神酒,是我老家的釀法,買不到。”少年頓了頓,湛藍色的眼眸中有一絲惆悵,“我老家在最南方,離這里很遠。”</br> “那你為什么到這么遠的地方來?”</br> 少年淡道:“與你們無關。”</br> “你的魂兵器,是什么異獸?”天戎道:“這個味道真熟悉。”</br> 少年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目光從四人臉上掃過,“你是異獸……你是……皇子殊!”</br> 虞人殊瞇起眼睛,手握緊天戎锏的把手。</br> 江朝戈皺眉看了天戎一眼,“你怎么不直接把虞人殊三個字貼在他腦袋上呢?”天棱大陸上有天級魂兵器的寥寥可數,像虞人殊這樣擁有人盡皆知的美貌的更少,再一結合他武器的形狀,只要是有點腦子的都不難猜出來。</br> 天戎也意識到自己泄露了信息,抓了抓腦袋,尷尬地扭過了臉去。</br> 炙玄轉著眼珠子,“真的是好熟悉的味道,有點討厭的味道……”</br> 江朝戈壓低聲音,悄聲道:“不會是神級吧?”</br> 炙玄道:“不可能,他們的味道我都記得。”</br> 少年突然怒道:“不準出來!”</br> 話音而落,他拿布條層層纏裹的魂兵器發出白光,一個青衣青發的修長人影出現在了客棧中。</br> 那人影逐漸清晰,竟是個相貌美到妖異的男子,那青衣青發顏色極淡,似乎馬上就要融入白色,卻又偏偏能看出一點青,他的眼眸是火一般的赤紅色,眼尾處有幾道赤色脈絡,勾纏上挑直太陽穴,妖媚不已。跟那少年一樣,同樣是一冷一暖的色調,卻美到讓人心生恐懼。</br> 男子一雙赤紅妖眸微彎,竟然笑了起來,聲音清朗動聽,絲絲入扣,明明是純男性的聲音,卻嫵媚得不得了,“我還當是什么,原來是猙啊。”</br> 天戎戒備道:“九尾青狐!”</br> 炙玄也露出了然的表情,“最討厭這些騷狐貍了。”他把江朝戈的臉掰了過來,“你看著我,不要看他,他會惑人。”</br> 江朝戈奇道:“惑人?”他忍不住還想看那九尾青狐,那容貌真是妖異到了極致,確實有禍國殃民的本事。</br> 炙玄再次把他的臉掰了過來,“騷狐貍最會惑人,不準看。”</br> 那九尾青狐柳眉微挑,“這小孩兒是什么?我還真聞不出來。”</br> 少年喝道:“不要隨便出來。”</br> 九尾青狐呵呵一笑,“我不是怕你被欺負嗎。”</br> 少年臉漲得通紅,似乎覺得丟臉,“沒人欺負我,你回去。”</br> “不。”九尾青狐眨巴著眼睛看著天戎,“這只猙真好看,我喜歡。”</br> 天戎厭惡道:“不要靠近我。”</br> 虞人殊道:“我知道你是誰了,擁有天級魂兵器醉幽戟的海外異族——龍薌,你是通緝犯!”</br> 龍薌冷哼一聲,“彼此彼此,皇子殊,你現在也是通緝犯,而且賞金高達五百金幣,比我多了十倍不止。”</br> 江朝戈哈哈笑道:“原來你這么值錢。”</br> 酔幽笑瞇瞇地說:“既然同是通緝犯,何必這么劍拔弩張的,一起喝酒吧。”</br> 江朝戈聽著醉幽的聲音,忍不住就想看他,看著他,又忍不住想盯進他的眼睛,看得更仔細,更……</br> “啪”地一聲,炙玄狠狠給了江朝戈一耳光。</br> 江朝戈如夢初醒,想起自己剛才的恍惚,頓時冒了一身冷汗。</br> 炙玄怒道:“你白癡啊,都說了讓你別看他了。”</br> 虞人殊也不敢再看醉幽。</br> 這時候,客棧的老板正端著一碗面走了出來,見到這里憑空多了個人,而且一看就不是人類,頓時嚇傻了。</br> 醉幽舔了舔嘴唇,一雙赤眸微微發亮,柔聲道:“老伯,你什么都沒看到,回去睡覺吧。”</br> 老人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眼神變得極為空洞,他機械地把面放到桌子上,默默走了。</br> 龍薌拉起醉幽,強迫他坐到了椅子上,“你要么回戟里,要么就別說話,別看別人。”</br> 醉幽笑著摟住他的脖子,“好啊,我只看你。”</br> 龍薌推開他,“不要動手動腳的!”</br> 醉幽笑彎了一雙媚眼,“小薌還是這么害羞,真有趣。”</br> 虞人殊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的事,出門就給我忘了,否則,就別這個門了。”</br> 龍薌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埋頭灌了一口湯,不再看他們。</br> 江朝戈道:“走,我們上樓休息吧。”</br> 醉幽托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媚眼如絲,勾魂攝魄。</br> 回到房間后,虞人殊用腳尖挑起發霉的被子,皺著鼻子聞了聞,一臉嫌棄,“太臟了,這怎么能睡人!”</br> 江朝戈道:“就這條件,忍忍吧皇子大人。”</br> 虞人殊窘道:“不準再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br> 江朝戈正色道:“那個龍薌是干什么的?”</br> “賞金獵人,天棱大陸上這樣的魂兵使很多,游歷八方,四海為家,主要靠尋找、狩獵獸料為生。他曾經因為跟人爭搶獸料,殺了祁氏的一個貴族,遭到祁氏通緝,沒想到他還敢在北方活動。”</br> “他也不過十三四歲吧,怎么會這么厲害?”</br> “他是年紀最小的擁有天級魂兵器的魂兵使,再加上是海外異族,所以在天棱大陸上很出名。他的實力,本身天份固然重要,但擁有天級魂兵器,能打敗比自己修為高級很多的魂兵使。”</br> “海外異族……”</br> 虞人殊點點頭,“天棱大陸上沒有紅發的人種。”</br> 天戎道:“那狐貍眼神不善,今晚都小心一點。”他看了炙玄一眼,“你別睡了。”</br> 炙玄哼道:“我當然不會睡。”</br> 江朝戈把炙玄抱回了他們的房間,那房間一樣地臟臭,可總比在寒冬里幕天席地要好,他困乏得厲害,就和衣躺下了,他用力地伸展了一下酸麻的身體,重重打了哈欠。</br> “這就累了?”</br> “祖宗,我可不像你,不會累不會餓。”</br> 炙玄撇撇嘴,“是你魂力太弱,你看虞人殊有像你這么累嗎?”</br> “有道理,修為深厚真好。”</br> “修為深厚,還能讓你不至于被騷狐貍那點伎倆魅惑。”炙玄瞪了他一眼,“你今天看狐貍都看傻眼了吧。”</br> 江朝戈笑了笑:“那九尾青狐長得是真好看,雌雄莫辯啊。”</br> 炙玄眼里冒火,使勁拽著他的頭發,“沒見識,不過是一只臭狐貍罷了,你別給我丟臉!”</br> 江朝戈笑道:“我確實沒見識,在我的世界,哪兒有這么多妖魔鬼怪,還各個長得跟天仙似的。”</br> “我不是妖魔鬼怪,我是麒麟。”</br> “是,祖宗大人。”</br> 炙玄趴在他胸口,手指摸著他下巴上的胡茬,“你修行的怎么樣了?”</br> “馬上就能突破二級的大關了。”江朝戈感嘆道:“如果不是孟老,我也不會進步如此快。”</br> “不夠,你至少要有三級的實力,才能召喚我的本體。”</br> “我知道。”江朝戈順著他長長地黑發,看著他稚氣地小圓臉,“我第一次見到你本體的時候,還真嚇著了,真是威風凜凜,天地獨尊。”</br> 炙玄得意地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能當我的仆人,是你撞了大運了。”</br> “哈哈,確實。”</br> 炙玄的指尖從江朝戈的下巴摸到了他的嘴唇,很是好奇地輕輕戳了戳,他一雙金色瞳眸明亮如太陽:“江朝戈。”</br> “嗯?”</br> “等你能召喚我的本體,我就和你結契好了。”</br> 江朝戈一怔,喜道:“真的?”他這是第一次聽到炙玄松口,雖然目前炙玄還沒碰到其他契合的魂兵使,看起來早晚是他的,但是他從來沒敢掉以輕心,畢竟這祖宗喜怒無常,得罪不起,聽到炙玄親口的承諾,他喜出望外,連日來的陰翳心情都晴明了很多。</br> 炙玄眼神有些游移,“當然是真的。”</br> 江朝戈坐了起來,高興地捏著炙玄的小臉蛋,“一言為定!我一定會努力修煉的。”</br> 炙玄瞪圓了眼睛看著他,猶猶豫豫地說:“你……想怎么結契?”</br> 江朝戈怔了怔,雙目微瞇,“你想怎么結契?”</br> 炙玄高聲道:“當然是血液相融,你想干什么!”</br> 江朝戈松了口氣,“當然,當然。”</br> 炙玄看著江朝戈的表情,心頭火起,“我可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麒麟,怎么可能跟低等的人類交-配!”</br> 江朝戈無奈地笑道:“當然了,再說我們都是雄性。”</br> 炙玄咬了咬嘴唇,小聲說:“不分雌雄的。”</br> “啊?”</br> “總之你別妄想我會跟你交-配!就算是能增進修為你也別來求我。”</br> 江朝戈囧道:“我……不會的。”</br> 炙玄蹬了他一腳,“趕緊睡你的覺。”</br> 江朝戈笑著搖了搖頭,重新躺了回去。</br> 炙玄撅著嘴,一臉不忿。</br> 江朝戈實在疲累不堪,歪在床上沒多久,就昏昏欲睡,迷糊間,他感覺炙玄拉開了他的胳膊,鉆進了他懷里……</br> 夜半時分,江朝戈突然被推醒,他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炙玄在黑暗中金燦燦地眼睛:“怎么?”</br> “有異獸來了。”</br> “是那個九尾青狐嗎?”</br> “不是,不止一只,馬上就要把這間客棧圍住了。”</br> 江朝戈抱起他沖出了房間,就見虞人殊和天戎也走了出來,虞人殊警惕道:“我們被包圍了。”</br> “會不會是龍薌干的?”</br> 天戎道:“龍薌和醉幽還在隔壁。”</br> 江朝戈一腳踢開了龍薌的房門,見里面窗戶大敞,龍薌和醉幽站在窗前,齊看著窗外,聽到動靜,倆人回過頭來。</br> 虞人殊寒聲道:“是不是你們叫來的人。”</br> 龍薌冷道:“我還想問是不是你們招來的人。”</br> 江朝戈道:“你為什么來這里,你的行蹤有沒有其他人知道?”</br> “我沒……”龍薌剛剛張嘴,突然頓住了,臉色頓時沉了下來。</br> “究竟怎么回事?”</br> “我收了錢,來滅丹熏山的耳鼠。”</br> 虞人殊走到窗前看了看,“你中圈套了,那是祁氏的人。”</br> 龍薌重重哼了一聲,“想抓我,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br> 醉幽赤色的眼眸中閃動著幽暗地光,“這些人又丑又臟,我不想吃。”</br> “誰讓你吃了,帶我離開。”</br> 醉幽笑道:“沒問題。”他抱起比他矮了半頭的龍薌,躍出了窗外。那淡青色的身影在半空中變成了一只巨大而美麗的青白色九尾狐。</br> 那是江朝戈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美麗無暇的異獸,妖媚的眼眸、光滑地毛發、蓬松地尾巴、修長而又婀娜地身段,世界上居然有如此漂亮優雅的生物,江朝戈第一次看癡了。</br> 炙玄伸手就想再來一耳光。</br> 江朝戈一把抓住他的手:“既然跟我們無關,我們就不要露面了。”他半掩上窗,偷看外面的情景。</br> 醉幽落地后,喉嚨里發出尖利地嘶吼,聽得人耳膜發顫,九條長長地大尾巴迎著風雪飛舞,一身青白皮毛幾乎融于天地間,那場景簡直如夢似畫。</br> 江朝戈悄悄探出腦袋,往外一看,不禁大驚。祁氏之人為了抓龍薌,也真舍得下血本,不僅用幾十只異獸將整個客棧包圍,天上還盤旋著數十只大鳥防止醉幽逃跑,這陣勢分明應該是用來抓虞人殊的,他隱隱有些擔心,如果他們被發現了……</br> 正想著,只見客棧外飄著大雪的街道上,遙遙走來一只巨獸,那體型遠看似虎,頭上有一角,金色的身體在風雪中很是扎眼。</br> “我們今天藏不住了。”天戎說這句話時,眼里閃爍著興奮地光芒。</br> “那是什么?”</br> “狴犴。”炙玄道:“今天很有意思,見到了兩只天級的孽畜。”</br> 虞人殊道:“狴犴是祁氏宗族次子的天級魂獸,他們這次是一定要抓到龍薌了。”</br> 風雪散開,狴犴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是只威風凜凜地獨角巨虎,一段棕紅地鬢毛從獨角處一直長到尾巴尖,隨著寒風冉冉飄動,它一只爪子足有一口井大,把積雪踩得嘎吱作響。狴犴的身上坐著個身披銀甲的男人,看上去高大魁梧,一只飄著棕紅鬢毛的長槍筆直地握在他手中。</br> 醉幽的爪子刨著地,嘴里發出低啞地吼聲,似乎有些緊張,龍薌抖開纏在醉幽戟上的破布,露出那把閃著銀光的武器,蓄勢待發。</br> 狴犴停在了客棧下,突然抬起頭,高聲道:“樓上的是什么人?”</br> 天戎咧嘴一笑,“殊,左右是藏不住了,讓我和他痛快地打一架吧。”</br> 江朝戈馬上道:“不行,趁著龍薌吸引他們的注意,我們趕緊跑,你難道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皇子殊就在這里?”</br> 天戎摩拳擦掌,“這樣的機會可是……”</br> “不行!”江朝戈加重語氣,“天戎,這不是你逞一時之快的時候。”</br> 虞人殊也道:“天戎,我們走吧,即便我們可以打敗狴犴,也是讓北方所有人知道我在這里,那樣不利于我們的行動。”</br> 天戎失望地說:“好吧。”</br> 就在這時,只聽醉幽魅惑地聲音隨著風雪吹來,“三皇子殊就在這間客棧的樓上。”</br> 江朝戈低罵了一聲:“這個騷狐貍!”</br> 銀甲騎士抬起了頭,高聲道:“殿下,你真的在這里?”</br> 虞人殊道:“天戎,帶我們下去吧。”</br> 天戎低吼一聲,直接在房間里變身,龐大的身體沖破了窄小的客房,虞人殊和江朝戈抓住他的毛發,隨他跳下了樓,落在厚厚地積雪上。</br> 銀甲騎士頓了頓,從狴犴身上跳了下來,向前幾步,單膝跪地,“殿下,居然真的是你,多年不見,別來無恙。”</br> 虞人殊怔了怔,“祁冉君。”</br> “殿下還記得我。”</br> “當然記得。”虞人殊道:“別再叫我殿下了,我如今只是個逃犯。”</br> “我們都相信以殿下的為人,絕不可能殺害大國師,您一定是被陷害的。”</br> 虞人殊心里有幾分感動,“你們能這么想,也不枉我不遠千里來到北方。”</br> 醉幽趁著他們說話,悄悄往后退去,想沖出包圍圈逃跑。</br> “別想跑!”狴犴一躍而起,朝醉幽撲去。</br> 醉幽嘶吼一聲,靈巧地身體化作一道青白幽靈,踏雪而來,龍薌高喝一聲,身體騰空而起,手中的醉幽戟幾乎跟他差不多高,卻在他手中耍得虎虎生風,狠狠朝狴犴攻去。</br> 祁冉君狐疑道:“殿下怎么會和龍薌在一起?”</br> “路上碰到的。”</br> 祁冉君帽盔下露出的眼睛里寫著不信。他拱手道:“殿下稍等片刻,讓我先把這個海外異族拿下。”他舉起長槍,朝龍薌沖去。</br> 江朝戈目睹了一場精彩絕倫地戰斗。</br> 九尾狐在力量上遠遠不及狴犴,但靈活度卻稍勝一籌,而且他不斷迷惑狴犴,讓狴犴幾次失神,哪怕是千分之一秒的猶豫,也足夠九尾狐躲過狴犴的攻擊,幾次三番下來,狴犴氣得大吼大叫。</br> 祁冉君和龍薌長槍對長戟,打得不可開交,龍薌雖是少年之姿,實力卻不容小覷,竟跟祁冉君連過百招,雖處處被壓制,卻一時沒有敗下陣來,只是百招之后,已經明顯落了下風。</br> 祁冉君顯然沒有心思跟他單挑,將龍薌逼到角落后,指使包圍客棧地玄級、地級異獸一擁而上。</br> 醉幽為了回護龍薌,被狴犴抓到空隙,狠狠撕咬下了一條尾巴,醉幽痛叫一聲,爪子在狴犴臉上劃下數道血痕,狴犴跳開來,醉幽急忙跑到龍薌身邊,一口咬住一只地級異獸的脖子,狠狠甩了出去。</br> 龍薌看到醉幽流血的尾巴,忙想用魂力為他修復,醉幽叫道:“別浪費魂力,趕緊上來。”</br> 龍薌跳上他的背,醉幽想沖出包圍,卻再次被天上地下的異獸圍堵,而身后有狴犴虎視眈眈,根本無路可逃,一時陷入了絕境。</br> 龍薌閉了閉眼睛,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了。</br> 祁冉君高聲道:“龍薌,你已經無路可逃,跟我回去受審!”</br> 醉幽叫道:“你敢殺他,我就不再跟任何人結契!”</br> 祁冉君沉默了一下,“龍薌殺我族弟,必須帶回族里受審,至于你,不過一介魂獸,居然敢威脅我。”</br> 醉幽冷道:“那你就回去和族人說,你得到一把天級魂兵器,卻不能為你們所用。”</br> 祁冉君重重哼了一聲,“我保證在他審判前,絕不傷及他性命。”</br> 龍薌抱著醉幽的尾巴,用魂力修復著傷口,他低著頭,一言不發。</br> 醉幽道:“好,你若背信,后果自負。”他化成了人形。</br> 龍薌道:“醉幽,你不必為我如此。”</br> 醉幽勾魂一笑,“可我喜歡你呀。”</br> 龍薌眼里滿是感動,他看向祁冉君,暗自握緊了拳頭。</br> 祁冉君的屬下將龍薌綁了起來,押解上馬。</br> 祁冉君走到虞人殊面前,“請殿下隨我回城,父親大人肯定很盼望能見到您。”</br> 虞人殊和江朝戈對視一眼后,虞人殊道:“請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