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人殊要祁冉君把老頭和他孫女也帶上了,這地方確實不適合再住下去,何況小姑娘大有前途,呆在這里浪費了。</br> 祁冉君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并承諾虞人殊盡快派人來清剿丹熏山上的耳鼠。</br> 路上，祁冉君好奇地問江朝戈：“這是什么異獸？”</br> 江朝戈看了看懷里見人就翻白眼、除了他從不給任何人好臉色的小祖宗,笑道：“保密。”</br> 祁冉君瞇了瞇眼睛,沒再問。</br> 他們走了一天一夜，來到了求如城補給，從求如城再往北三百多里,才能到北方守護家族祁氏的大本營——獄法城。那里天寒地凍,一年有八個月的冬日,北方祁氏是擁有最多守護領土的貴族,可這領土有三分之二是無人居住的凍土荒境,沒有人知道那些地方都藏著什么可怕的妖怪異獸。</br> 到了求如城，江朝戈趕緊趁著有人付錢，買了好多酒。</br> 炙玄喝了幾口，表情有些索然無味，“我覺得那個鵲神酒更夠味兒。”</br> “你不是喝完了嗎？”</br> “你去問問狐貍的魂兵使，怎么釀的。”</br> 江朝戈正想去跟龍薌聊聊，這下總算有借口了，他看了祁冉君一眼，“大人，我能去看看龍薌嗎。”</br> 祁冉君已經脫了一身銀甲帽盔，露出一張年輕剛毅的臉和魁梧地身材，他聽到之后，為難地看了虞人殊一眼。</br> 虞人殊道：“炙玄嗜酒。冉君，讓他們去問問龍薌吧。”</br> 祁冉君點點頭，給自己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br> 侍衛(wèi)帶著江朝戈和炙玄上了樓，龍薌和醉幽被關押在最里面的房間，由多人把守。</br> 進了屋，龍薌被綁著手坐在床上，閉目修煉，醉幽翹著腳在一旁吃點心。</br> 聽到動靜，龍薌睜開眼睛，淡淡掃了江朝戈一眼。</br> 醉幽微微一笑，“你們來干嘛。”</br> 江朝戈道：“炙玄對鵲神酒念念不忘，讓我來問問釀法。”</br> 龍薌冷道：“你看我現(xiàn)在有心情告訴你怎么釀酒嗎。”</br> “反正你現(xiàn)在也干不了別的。”江朝戈對跟進來的侍衛(wèi)道：“小哥，給我們準備紙筆。”</br> 侍衛(wèi)開門叫人去拿，并未離開房間，不一會兒，就把紙筆擺在了桌子上。</br> 醉幽站起身，身體跟沒骨頭似的，款款走了過來，經過那侍衛(wèi)身邊的時候，突然扭頭沖他吹了口氣。</br> 那侍衛(wèi)一怔，眼神立刻變得迷茫起來，身體晃了晃，仿佛失神一般僵住了。</br> 醉幽抱胸靠在墻上，笑道：“你們想說什么？”</br> 江朝戈走到桌邊，“我說了，鵲神酒的釀法。”</br> “等我自由了，我再告訴你。”</br> 江朝戈笑了笑，“你不會以為拿這個就能利誘我吧。”</br> “那你想要什么？你專門來這里，就為了酒？”</br> “誰叫我家祖宗愛喝你的酒呢。”江朝戈順了順炙玄的頭發(fā)，“再來，我覺得你年紀這么小，死了有點可惜。”</br> 龍薌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醉幽轉了轉眼珠子，思索著什么。</br> “我對你和祁氏的恩怨不感興趣，我只是來勸勸你，如果想活命的話，不要硬碰硬。我這兩天跟祁冉君聊了聊，知道他那個族弟不是他本家的，地位并不高，死了也就死了，絕對比不上一把天級魂兵器重要，他們想抓你，主要還是看上醉幽戟，族弟不過是個合理的借口罷了，你可以向祁冉君效忠，絕對能保下命來。”</br> 龍薌冷哼一聲，“我不做貴族的奴隸。”</br> “你再怎么心高氣傲，死了也是一了百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江朝戈盯著他的藍眸，“難道你不想回家嗎。”</br> 龍薌一怔。</br> “你應該聽說了吧，我是異界人，跟你一樣，有家難歸，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br> 龍薌閉了閉眼睛，臉上有超越年齡地成熟，“我是被賣到天棱大陸的，就跟那些稀罕的海外異獸、文玩、綢緞、珠寶一樣，我那時候只是個奴隸。我好不容易擺脫了那樣的生活，寧愿死，也不可能再回去。”</br> 江朝戈笑著搖了搖頭，“你可是相當執(zhí)拗啊，可你明知踏入北方有多危險，還敢在這附近活動，到底是為了什么啊。”</br> 龍薌干脆道：“錢。我要攢很多錢，才能回我的家鄉(xiāng)。”</br> “祁氏可不缺錢。”</br> 龍薌輕哼一聲。</br> 江朝戈聳了聳肩，“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的問題能用錢解決就好了。”</br> 龍薌抬了抬下巴，“你不是要鵲神酒的釀法嗎，我說，你記。”</br> 江朝戈回去之后，向祁冉君抖了抖那秘方，然后塞進了懷里。</br> 他們吃過飯，便各自回房休息了。</br> 炙玄反復看著那釀酒的秘方，失望地說：“很多材料都是南方才有的。”</br> “放心吧，獄法城肯定什么都有。”</br> “到了獄法城你要給我釀酒。”</br> “沒問題。這酒看著也不是什么高級東西，你怎么這么喜歡？”</br> “這酒的味道在天棱大陸很少見，反正我是沒喝過。”炙玄想了想，“很柔，跟我喝過的烈酒不太一樣，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br> 江朝戈笑道：“還好你只喜歡酒。”要是喜歡上什么死貴的東西，他可養(yǎng)不起。</br> “活了那么長時間，沒點喜好怎么行……”炙玄撇了撇嘴，“飲川那個老東西最無聊，成天除了看書還是看書。”</br> “知書才能達理。”</br> “我對人類的理不感興趣。”</br> 江朝戈捏著他的小肉臉蛋，“沒關系，你跟著我也學了不少。”</br> “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仆人。”炙玄想了想，“你干嘛那么在乎龍薌的死活？”</br> “少年俠客，就這么死了不可惜嗎。”江朝戈露出一抹淡笑，“而且他需要錢，我最喜歡需要錢的人了。”</br> “什么意思？”</br> “需要錢的人好滿足，只要給錢就行了，最怕什么都不要，或者我給不了的。”</br> “你想拉攏他？”</br> “如果他能為我們所用最好。眼下我們最缺的就是人手，能有一個天級魂兵器助陣多好啊。”</br> “可你也聽到了，他說他不愿意聽命于別人。”</br> 江朝戈笑道：“他說的是他不愿意做奴隸，這種心高氣傲的小孩兒，其實也挺好對付的，現(xiàn)在他落難，正是我的好時機。”</br> 炙玄皺眉看著他，“人類是不是都像你這樣，這么……”</br> “這么什么？”</br> “這么奸詐。”</br> 江朝戈揉著他的頭發(fā)，“我這叫有謀略。”</br> “可我討厭騷狐貍。”</br> “炙玄，你是祖宗，祖宗要有容人的肚量。”</br> “憑什么，我又不是人，我干嘛要容人。”</br> 江朝戈抱著他晃了晃，“就當是為了我嘛。”</br> 炙玄臉頰一熱，慢慢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好吧。但是你不準再看騷狐貍，小心失了心智，我就吃了他，再吃了你。”</br> 江朝戈笑道：“好，不看。”</br> 第二天上路的時候，江朝戈沒把自己的打算告訴虞人殊，至少現(xiàn)在不是時候。此次去祁氏，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萬一祁氏圖謀不軌，有心挽留虞人殊，兩方一拍即合，不帶他玩兒了，那他就傻眼了，他得確保自己離開的時候，至少要帶走一個天級魂兵器。</br> 經過近半個月的跋涉，他們終于來到了獄法城。</br> 那巍峨矗立在北方中心的冰雪之城，遙遙看出，銀裝素裹，背靠連綿起伏地獄法山，面沖一望無垠地白雪，顯得莊重而冷峻。</br> 提前接到線報的祁氏之人，遠遠地在城門外迎接虞人殊，陣勢雖比不上真正迎皇族那么有排場，但是虞人殊一路失意落魄，能得到這樣的禮遇，也讓他心里舒坦不少。</br> 一個穿著白狐大氅、氣勢逼人地老者，沖著虞人殊深深一鞠躬，朗聲道：“祁凌峰恭迎三皇子殿下。”</br> 江朝戈知道，這就是祁氏家主，北方最大貴族的族長。</br> 虞人殊翻身下馬，拱手道：“祁大人，多年不見，沒想到我們相隔數千里，今生還能有緣再見。”</br> 祁冉君也拱手道：“父親大人。”</br> 祁凌峰感慨道：“當年殿下來北方，還只是個孩童，若是走在街上，殿下這般瀟灑英武，我是絕對認不出的。”m.</br> 虞人殊笑了笑，“是啊，轉眼十數年了。”</br> “殿下請。”祁凌峰翻身上馬，親自引著虞人殊往城里走去。</br> 獄法城身為北方最大的城，哪怕是極寒的溫度，也掩蓋不了它的繁華盛景，街上行人往來如織，大概都是聽說了虞人殊，來看熱鬧的。</br> 江朝戈愈發(fā)確定祁氏有所圖謀。虞人殊行刺大國師后潛逃的事，恐怕天棱大陸無人不知，祁凌峰不幫著皇族捉拿逃犯也就算了，居然這么大張旗鼓地以皇子禮遇虞人殊進城，這不是明擺著跟皇族對著干嗎。虞人殊不可能想不到這些，這一路上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跟虞人殊說話，今晚必須找他聊聊了。</br> 祁氏的豪府在獄法城最深處，遠遠看去和獄法山的一段連成一片，足有幾千畝。</br> 進府后，江朝戈和炙玄被安排到了一個清幽的住處，屋里暖如春夏，炙玄一進屋就叫嚷著要洗澡。而虞人殊則和祁凌峰走了。</br> 自進城后，江朝戈就沒再見到龍薌和醉幽，想起自己命運難料，其實也沒比龍薌安全多少。他打心眼里是誰都不信任的，所以走什么事都給自己留著后路，現(xiàn)在他就要看看虞人殊的態(tài)度，再做下一步打算。</br> 他和炙玄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疲乏和臟污，就舒爽地上床睡覺了。</br> 由于屋里爐火燒得太旺，炙玄還一直往他身上貼，他熱得直冒汗，沉睡中做起了噩夢，夢到自己被各型各樣的異獸追逐、撕咬，最后，被那威武猙獰的麒麟噴出的火燒成了灰燼……他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天已經黑了。</br> 炙玄也醒了過來，揉著眼睛問道：“你怎么了？”</br> “睡了這么久了……”江朝戈翻身下床，“我去看看虞人殊回來沒有。”</br> 他領著炙玄出了屋，立刻有侍從走上來，“大人，我見您睡得正香，晚飯就沒敢叫您，您現(xiàn)在用晚飯嗎。”</br> “好。”</br> “大人可以回屋稍等片刻。”</br> 江朝戈心想，這是寸步不離地監(jiān)視啊，他道：“我想見見殊……三皇子殿下，他在哪兒？”</br> “他正和族長大人商談要事。”</br> “哦，我不餓。我想隨處轉轉，我第一次來北方，這里的一磚一瓦都和其他地方大不一樣。”</br> “那我給大人領路。”</br> 江朝戈發(fā)現(xiàn)甩不掉這個尾巴，只好讓他跟著，一路上多了個向導，倒也方便他了解這里的情況。</br> 他們逛著逛著，就正巧碰上了祁冉君，祁冉君正怒氣沖沖地從一個很偏僻破舊地房間里摔門出來，遠遠看到他們，愣了一愣。</br> 侍從忙行禮，“二公子。”</br> 祁冉君怒道：“誰讓你帶大人來這種粗陋地方！”</br> 侍從嚇得撲通跪下了，“是大人要……”</br> 江朝戈忙道：“是我瞎逛到這里的，跟他沒關系。”</br> 祁冉君深吸一口氣，冷道：“這里偏僻寒冷，大人請回吧。”</br> 江朝戈的目光飄向祁冉君出來的房間，僅是掃了一眼，立刻移開了目光，他笑道：“也是，我走得太遠了，肚子也餓了，回去吃飯吧。”</br> 侍從連連道“是”。</br> 回去的路上，江朝戈問那侍從，“剛才我們去的是什么地方，二公子為什么生氣地從里面出來？”</br> 侍從搖搖頭，“大人，我不便說。”</br> 江朝戈笑道：“你別緊張，那又不是監(jiān)牢，應該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再說我一個外人，幾天之后就要走了。”他從懷里掏出幾個銀幣扔給侍從，“我只是好奇罷了。”</br> 侍從見四下無人，快速把銀幣塞進懷里，他小聲說：“那里，雖說不是監(jiān)牢，但也差不多了。”</br> “哦，什么意思？”</br> “那里關著一個女人。”</br> “什么女人？”</br> 侍從壓低聲音，“是族長大人的私生女。”他臉上顯出鄙視，“她母親是個娼妓，她是不能入族的，也不能用族姓，族長大人看她可憐才收留她在府內，可她居然偷東西。”</br> “偷了什么？”</br> 侍從搖搖頭，“不知道，反正應該是不得了的東西，族長大人很生氣，就把她關起來了。那女人可不得了，就算是在咱們這盛產女中豪杰的北方，也是個厲害的魂兵使。”</br> “那二公子去找她做什么？”</br> “聽說……二公子喜歡她，其實，她要是跟了二公子，就不至于被關那么久了，二公子英武瀟灑，身份尊貴，又有天級魂兵器，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br> 江朝戈腹誹道，這可是異母兄妹啊，果然這天棱大陸的人一點都不忌諱這些。不過，他對那女人倒是越發(fā)好奇了，真想看看是什么樣的奇女子。</br> 他和炙玄回去吃飯了。</br> 吃完飯，已是很晚，江朝戈不肯睡覺，堅持要見虞人殊，侍從沒辦法，只好帶他去。</br> 虞人殊一臉疲倦，見到他的時候，似乎送了口氣，他把侍從打發(fā)走了，關緊了門，“他們沒把你軟禁起來，還好。”</br> “怎么回事？”</br> “簡短點說，祁凌峰想助我殺回天鰲城，奪取皇位。”</br> 江朝戈點點頭，“果然如此，你沒一下子拒絕吧。”</br> “沒有，畢竟我們還在他的地盤上。”虞人殊揉了揉太陽穴，“我本來希望他能給我們尋找神級魂兵器提供些幫助，但這幫助可是過頭了，我絕對不可能舉兵造反。”</br> 江朝戈笑道：“你這回可婉轉多了，聽我的，先穩(wěn)住他，說你要想想，然后讓他幫你找神級魂兵器的下落。”</br> “然后呢？如果他真的找到了呢？”</br> “找到是好事，若是天級魂兵器，我們帶不走就讓給他，若是神級的，放在祁氏也比任何一處保險，沒有了大國師，就算我們找到神級魂兵器都不好處置。”</br> 虞人殊嘆了口氣，“若是最后他發(fā)現(xiàn)我們在利用他……”</br> “等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了。”江朝戈摸了摸下巴，“不過，我想把龍薌和醉幽帶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