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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陽光明媚。
    咖啡廳,安靜,濃香四溢。
    “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蘇牧小又圓又大的眼睛里盛滿了略帶驚訝的笑意，聲音清脆婉轉地很是悅耳動聽，“童凡來搶救,你居然就是她的主治醫生。看來，我當年的投資,真的是用對了地方。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失足少年，卻多了一個妙手仁心的轉世華佗。”
    “你當年的錢,開個數目,我可以都還給你。”舒默面無表情地開了口，聲音很冷漠。
    “哦，不必。真的。”她急忙擺擺手，又匆匆地加上了一句，“剛才的話，如有什么冒犯的，請千萬不必介意。”
    我坐在小小身邊，靜靜地看了舒默一眼，沖他搖了搖頭。
    舒默抿了抿嘴唇，不再吭聲。
    我扭過頭，繼續細細地打量著她。她一定想不到，我們還會相遇；她也一定猜不到，我們還可以貼的這樣近，我還曾經躲在她的身體里。我們的靈魂挨著靈魂，共享著一個身體。
    她現在看起來真可愛，又活潑，又能干。不像當年我離開的時候那樣，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她雷厲風行，那天站在急診門口，跳起腳罵狗仔時候的模樣，真是英姿颯爽。
    “你當年說，要我留在T城，說你將來會回來。”舒默忽然開了口，“我記得，你說你要為你朋友報仇。后來呢？仇已經報了？”
    我一只手托在茶幾上，托著腮幫，側著身子，望著小小。
    她沉吟了一下，唇角浮起一個淡淡的笑：“我很多年前就回來了，大概，四五年前吧。我剛回來的時候，派人找過你，結果沒有聯系到。我就知道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不過，其實沒有關系。我當時有很多準備，你只是其中的棋子之一，雖不說是無關緊要，到也并非必不可少。我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下了一盤不小的棋，柏涵還活著，他是活脫脫的利刃。我還有最好的朋友，肯傾盡所有的幫我。我真的就快要成功了，那個女人，庇護她的蕭遠，甚至是卓越，我只差那么一點點。”
    “然后呢，你是失敗了，還是放棄了？”
    舒默咄咄逼人地盯著她，小小不得不垂下眼簾，一下一下地攪動著卡布基諾里的奶泡。
    “算是放棄吧，如果你非要分個清楚的話。”
    “為什么？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她為了保護你愛的男人死掉了，你當年親口說的，要讓一切害死她的人為她殉葬。其實真的要報仇的話，何必等到那么久？你是東澤的將來唯一的繼承人，你只要肯發一句話，難道還不能替她懲罰真兇么？”
    “林楓早就死了，除了你，當年那幾個直接參與的小混混都再也不會從監獄里出來了。曾家全家移民澳洲，就因為不愿意在待在這個傷心地。蕭雨曦躲在蕭遠背后，又有卓越罩著，我當年不可能碰她一根毫毛。還有柏涵，他直接失蹤了。我真的不明白，我當年為什么會愚蠢到因為一個男人，葬送了我最好朋友的性命。”
    小小狠狠地丟下手里的銀質小匙，咣當一聲砸在白瓷碟子上。
    “所以我自殺了，看，這是當年割腕留下疤痕。”她伸出手臂，翻開內側讓舒默看，“很明顯吧，不過我不介意。看到它，就能提醒我當年有多么愚蠢。”
    舒默淡淡道：“你完全不必這樣。”
    小小搖搖頭：“你不明白蕭遠是誰，更不明白卓越是誰。蕭雨曦不算什么，但是有他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多無可奈何。所以，我假裝我失憶了。我連父母都瞞過了，一個人跑到歐洲，躲了四五年，很認真地籌劃了很多事情，準備了很多事情，遇到了一個好朋友，不但愿意幫我，而且還出乎尋常地有用。后來我回國，蕭雨曦居然滑稽地成了大明星，一代天后。柏涵，已經落魄到在club里面當money boy。蕭遠已經更勝一籌今非昔比，卓越，自然還是卓越。你真的想象不到，我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把他們逼到死角。”
    “然后呢，又為什么要放棄？”舒默蹙著眉心，緊緊地盯著她，“你都已經走了那么多的路，為什么最終還是要放棄？”
    我嘆了口氣，沖舒默比了個手勢。
    “我有我有點問題。”小小看起來有點惱怒，又有點焦躁，“你不懂得。”
    “說來聽聽？”
    “我不要。”小小拒絕地很干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說到底，當初你也是害死子若的兇手之一！”
    我瞪大了眼睛，望向舒默。
    舒默倒是很平靜，他死死地噙著嘴唇，半晌吐出一句話：“我知道，我死有余辜。”
    我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扣了扣桌子：“舒默，問問小小。帶我去看看我的墳墓，好不好？”
    世林墓園。
    我知道我會葬在這里。
    我爺爺，奶奶，而有早逝的伯父，都葬在這里。
    小小帶著舒默和我，穿過一座座安靜肅穆的墳，徑直走到我的墓碑前。
    “這里。”
    小小指著墓碑上，鑲嵌著的我的照片，淡淡道：“看，她很漂亮吧。”
    舒默抬起眼簾，看了我一眼。
    我走過去，彎下腰，湊在墓碑上，認真地端詳了一下。
    我真的覺得，我現在比當年漂亮多了。
    當年那個發型，當時覺得挺好的。可怎么看起來，就那么……土呢。
    我沖舒默擺了擺手，他會意地向后退了退。
    小小坐在我的墓碑前，把手里帶來的一捧素心蘭擺在我的碑前面。她白皙的手指撫摸著我的墓碑，圓潤的指尖劃過的我刻在墓碑上的照片。我幾乎有種她的指尖劃過我的臉龐的錯覺。
    “子若，對不起。”
    她哽咽了一下，聲音有點破碎。
    她緩緩垂下眼簾，扶著墓碑的手，慢慢地攥成一個緊緊的拳頭，“對不起，我沒有能幫你報仇。蕭雨曦，她還活得好好的。蕭遠，他也還活得好好地。還有柏涵，我最該恨的是他吧？如果沒有他，你也不會死。我真是蠢到家，才會因為迷戀一個軟弱無用的男人，害了你。”
    “可是，我真的努力了，也差點成功了。但是怎么辦呢，子若。我愛上蕭遠了……我沒有辦法下手。他不要我傷害他妹妹，他寧愿犧牲他自己。我知道我應該狠下心，我知道他們本來就斗該死。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柏涵一直很痛苦，一點都不像當年了。一切似乎再也回不去了，你就這么狠心地把我們拋在這無窮無盡地煉獄里。卓越告訴我們，只有背對過去，才能勇敢面前。所以，我決定放下了。”
    “子若，你會怨恨我嗎？因為我沒有為你報仇，因為我這么自私，為了自己的快樂，放縱了那些讓你痛苦的壞人？”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滴答滴答地砸在青石板上。
    “不會的。”我伏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不要難過，我會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