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鳥悠有著一頭金發,蓬松柔軟,時常被風吹得凌亂。
臉上時常沒有表情。
他能聽到她的心聲。
“哇真了不起,你們要舉辦舟曳祭。”朝鳥悠認真地點頭,努力扯回自己的書包帶子:“加油,我打從心底認為你們可以成功,現在放開我,阿爸要回家了。”
美海和紗友還在緊緊抱著朝鳥悠的書包,不給她走,美海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如果是悠醬就一定可以的。”
“喂我只是區區一個悠醬又不是悠醬a夢,就算是悠醬也有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
“悠醬明明認識好多人,只要讓他們幫一下就好了…”美海放開了書包,像是早就決定怎么應付朝鳥悠一樣,和紗友一起蹲下身子擺出正在抹眼淚的樣子。
但她沒想到,她和紗友的松手,讓沒反應過來的朝鳥悠沒控制住重心,直接砸到了后面那個人身上。
兩人雙雙倒地,朝鳥悠抱著個書包坐在地上,背后是伊佐木要。
朝鳥悠回頭,目光對視上了,雙方都是愣了一會,不知怎地伊佐木要率先把視線移開了,朝鳥悠反應了好一會才被美海和紗友兩個人拉起來了。
“悠醬太不小心了。”美海輕輕拍開朝鳥悠裙子上沾著的泥土。
“喂這都要怪誰啊。”朝鳥悠扯住她們兩個的臉,任由兩個小朋友撲棱。
“要同學,抱歉啦。”朝鳥悠無奈地說:“我現在要陪他們去宣傳舟曳祭。”
“誒——真的會幫忙!”紗友含糊不清地說。
“悠醬我啊畢竟是鎮子上的名人哈哈…”
喧囂遠去,伊佐木要看了會自己的掌心,上面還有塵土的痕跡。他沒有跟自己海里的同伴一起,這是少有的事。
前幾天聽到千咲說著希望什么都不改變,他也能明白千咲的想法,他們四個人里雖說光一直念叨著“愛花是個膽小鬼。”
但伊佐木要明白,膽小的是千咲。因為害怕而不做出行動,把目光垂下,要看到了地上的痕跡,是剛剛阿悠摔過來是蹭出來的,腦海里又是美海離家出走那日的庭院,阿悠心里想著他就像月光一樣。
明明一直都在,卻沒什么人能發現。
他其實很喜歡熱鬧,也很喜歡看著熱鬧,絢爛煙火的人間氣息,他更喜歡安安靜靜地看著。那時候便會感到內心涌上來一股慰藉,但也像是空缺了什么般,也在渴求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缺少的會是什么。
『是意外。』
伊佐木要想起了剛剛朝鳥悠的心聲:『居然就這樣摔下來了,意外意外,太遜了,是意外。』
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意外,伊佐木要瞳孔閃爍,有什么東西如浪潮般,如沙礫碰撞的聲響般在他的腦海里出現。
在怔愣中有人拉住了他的手,原本垂下的目光抬起,伊佐木要看到了朝鳥悠。
朝鳥悠是一路跑著回來的,她運動神經出奇的好,即使跑了很長一段路也沒有大喘氣,她這時抓著伊佐木要的手腕,運動后越發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要同學,我們一起去。”朝鳥悠發現伊佐木要手上的泥土還沒有被擦拭干凈,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手帕什么的。
她實際上有些粗神經,遇到很多事能不想就懶得想了,剛剛已經和紗友美海她們走出校園的馬路了,卻忽然想起伊佐木要看起來有些不對勁,剛剛他似乎一句話都沒說,身邊也沒有同伴。
難道說…是來找自己的。朝鳥悠想到這個可能性就覺得自己的良心被插上了幾個“辜負同學”“傷害同學內心”的旗子。
剛剛摔倒后伊佐木要也是自己一個人悶聲不吭地爬了起來,說起來自己好沒有禮貌,越想她越覺得不對勁,就干脆自己跑了回來。
回來就看到這位小同學正失落地看著地面,朝鳥悠良心被痛擊。
“要同學。”朝鳥悠用手輕輕擦去伊佐木要手上的泥土,像是隨口般:“一起去玩吧。”
“……”“嗯…”伊佐木要含糊地應了兩聲。
——
“他們是去狹山超市那里派發傳單了啊。”朝鳥悠看著手機上的短信說,非常自然地忽略了美海的一大串“忽然就消失不見了”“悠醬是笨蛋!”的大逆不道言論。
“哼哼,他們和美海都是笨蛋。”朝鳥悠語氣莫名驕傲起來了:“他們都不知道怎么樣效率才算高。”
伊佐木要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些好奇:“誒——阿悠知道怎么做嗎?”
“現在一般是去超市買菜的阿姨們比較空閑,正好美海她們在那蹲人。”朝鳥悠看了眼手表說:“最固執的大叔們現在在捕魚吧,或者送貨什么的。”
“傍晚和晚上才是大叔的主場,走,要同學,我們先去玩。”朝鳥悠興致勃勃地勸著另一位同學跟自己一起摸魚。
“大叔…”伊佐木要動作有些遲緩,仔細思索了一會才問:“阿悠前段時間是不是在海邊那家店吃關東煮?”
朝鳥悠瞅了他一眼:“你也想去吃嗎?這家店傍晚吃才有味道。”
“不是,那時你身邊的那個人。”
“大叔嗎?在海邊認識的,看著有些呆呆傻傻的就帶他去跟其他大叔們聊聊天了,不過他好像被店里的大叔們嘲笑了哈哈哈……好痛!”
不知道哪里掉下來的兩只海蝸牛砸中了朝鳥悠的腦袋,她捂著腦袋蹲到地上。
伊佐木要:“……”
還是不要告訴她實情比較好,以后說出某些恐怖的話時也能被鱗大人寬恕一二。
“怎么天上還會掉下海蝸牛。”朝鳥悠拿起那兩個海蝸牛,仔細看了一會,眼睛忽然亮了亮,這次她學會搶答了,把海蝸牛拿到伊佐木要眼前:“紅色腹部的誒,你們不是都喜歡這個嗎?”
“紅色。”伊佐木要愣了一下,在朝鳥悠還樂著時便輕輕捧住她的腦袋,仔細地摸索了好一會她的腦袋,酥酥麻麻的,良久伊佐木要才松了口氣,笑著說:“幸好阿悠頭沒受傷。”
他以為這紅色是她腦袋被磕破了染上去的嗎,朝鳥悠一時語塞,她在要同學心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
“臭小鬼,海蝸牛給你。”朝鳥悠把海蝸牛塞進伊佐木要的手里:“是你們聊天用的吧。”
“阿悠,我比你還大一歲。”伊佐木要看著手里的海蝸牛。
“其實陸地人也可以傾訴。”
“噢,我的苦惱一般只傾訴給一個人。”朝鳥悠漫不經心地說。
“誒,是誰?”伊佐木要有些好奇。
“財神爺。”
“……”
好像跟這代學生存在著什么代溝的朝鳥悠終結了話題。
伊佐木要正在海邊,是被朝鳥悠帶過來的,她說把蝸牛帶來海邊詢問正合適。
詢問一些什么好呢,忽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干脆呆呆地看著海蝸牛,仔細想來很多疑問他都能自己想明白,也沒有什么需要詢問蝸牛的。
正當他在細想時,嘩嘩水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頭看到百般無聊的朝鳥悠拾起一塊石頭,在海面上打著水漂。海面上浪潮比較大,因此并不是這么容易便能打好,但朝鳥悠卻打得很漂亮。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臉上沒什么表情,漫不經心地把石子扔出去,打出一個又一個的圈,而后被遠處的浪潮吞噬。
『一點都不風平浪靜。』朝鳥悠心想『這樣才是最好的。』
風吹過,現在的風向不適合繼續打下去了。朝鳥悠便背著手看海,頭發隨著海水一起被吹動,層層疊疊,泛起波瀾。
伊佐木要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像是一只蝴蝶停留在他的手上般,他看著海蝸牛,張口問出了一句話,問完后便把蝸牛放回了海里。
傍晚時分,朝鳥悠和伊佐木要閑逛了半天,最后兩人捧著奶茶一起走到了關東煮店。
里面都是忙碌了一天的大叔們,卸下了一身的疲憊聚集在這里,朝鳥悠揮手跟老板打了個招呼,轉頭對伊佐木要說:“本來去居酒屋更熱鬧,但上次被老媽逮住了一次,不敢去了。”
找了個好位置坐下,周圍已經陸陸續續坐下了好多人,都是卸下了一身疲憊的大叔,他們也看到了朝鳥悠。
“朝鳥家的小孩又來啦,這次帶了新人啊,說起來上次那個呢?”
“大叔別說得好像在接頭任務一樣。”朝鳥悠說:“吉田家的大叔呢?還在跟兒子鬧別扭呢?”
“他送一天貨物了,那老板又喜歡折騰他,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還揪著說吉田沒穿干凈的衣服,儀容不好把人罵了一頓。曖,有什么辦法,還得繼續工作,小將他也是,不懂得關心一下他父親,真是的,現在的小鬼。”
“大叔也是不容易啊,今年生意不景氣,氣候也開始變得古怪,前段時間還聽說日本海里出現了難得才能遇到的氣候,要同學你看到了嗎?”
“是勾日。”伊佐木要說:“確實是有點蹊蹺,按理說這個季節出現勾日的概率不算太大。”
“是吧大叔,要多準備些東西過冬了。”朝鳥悠桌的食物到了,她道了聲謝后把東西遞給伊佐木要。
眾人聊了很久,伊佐木要甚至聽到朝鳥悠跟他們聊到了大叔們的青春往事,朝鳥悠顯得興致勃勃,桌子前面的食物都沒怎么動過。
“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去舟曳祭的船上做過鼓手的,那時候就把祭海女啪嚓一下扔下去,我那時候可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場景,海里燈火通明的,怪好看的。”
“你那時候明明嚇得腿軟了。”
“做祭海女那幾天最熱鬧了,白天干活晚上就聚在一起喝酒,一天比一天更期待那天啦。”
“我之前也想當旗手,但那旗子太重啦,拿不起來,然后就被大人們趕出來了…”
像是喝醉了一樣,大叔們迷迷糊糊地說。
“那就再舉辦一次。”朝鳥悠說:“說到底祭海女也是我們的節日,我們自己想辦就辦唄。”
大叔們覺得像是哪里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那里怪,被朝鳥悠一句話忽悠得站了起來,鏗鏘道:“對啊,這是我們的節日,我們自己弄舟曳祭,氣…一定要氣到海里人,那群家伙。”
朝鳥悠就這么順利地拿到了簽名,上面是一群數量龐大的大叔群體,里面也有非常難搞的一些人。同時她和伊佐木要今晚肚子超負荷運作,已經不知道吃了幾家店了,更讓伊佐木要驚奇的是幾乎每個店都有大叔認識朝鳥悠,她的人脈到底是往哪些奇怪的地方發展了。
“不用擔心。”朝鳥悠以為伊佐木要是在憂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些大叔嘴上說著不想參加,其實就是好面子,想找個臺階下來。”
“嗯…是這樣。”伊佐木要也看出了這點,尤其是在看到滿滿的簽名上。
“這些紙進到海里不會被泡壞吧?”朝鳥悠詢問:“你們那邊海神還管這個?”
這么說來確實不會被泡壞,這是為什么。
“到海邊了。”沒有在意回答,朝鳥悠倚著欄桿說:“要同學回家吧,我家也要到了。”
“阿悠。”一道聲音傳來,朝鳥悠不想動彈,就沒有去看發聲地。
“等到海蝸牛答案那天,我會來告訴你。”
告訴她干什么?朝鳥悠擰頭看過去,身邊卻沒有人了,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她踏著海風慢吞吞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