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疏辭生母瑈夫人，多年來，京中關(guān)于這位夫人的傳言從未消弭。這位瑈夫人乃西域月氏國在戰(zhàn)敗后進(jìn)獻(xiàn)，傳聞其十分貌美，當(dāng)然，看蕭疏辭便知此并非傳言。傳的尤其廣的，是關(guān)于她的身世。
    皇帝為其名正言順，令其認(rèn)了忠勤侯林家做養(yǎng)女，更名林以瑈，哪些往事，便就成了秘密。但這天子腳下，哪里又能藏住秘密呢？
    蕭疏辭自十四歲全面接手山雨樓后，就從海家人了解過自己母妃瑈夫人的過往。
    瑈夫人原名羌瑈，出自月氏國境內(nèi)的一個小部落，稱羌族，全族人數(shù)不過萬數(shù)。羌瑈當(dāng)年乃族長之女，本已婚娶，并育有一子。但月氏皇族素來知其貌美，以其全族性命相脅，將其以月氏公主之名嫁予了南朝。
    自羌瑈離開部落，為保全族人，全族遷徙，失了音訊。
    當(dāng)年，瑈夫人病逝后，乳母海氏留下來照顧年僅十歲的蕭疏辭，不過三年，便也去世了。故而，得知羌族事情的人，只余海氏之子海鳴。
    然，海鳴離開羌族時，也不過十二歲孩童，對族內(nèi)事情，也知之不深，故而，這些年，他將海氏交在其弟海方寧手中，自己則輾轉(zhuǎn)各地，尋找與族內(nèi)通信的方式。
    這些年，蕭疏辭的所有布置，都只為尋找羌族。但這一族向來隱秘，許多西域之人都未得知其存在，故而，這幾年一無所獲。
    初春時，她將公主府內(nèi)事宜辦妥后，便讓海方寧著手在邊境平城、晉陽、江陵三城開辦山雨樓，以便打聽消息的同時，還可在邊境人煙稀少，不受管轄之地，秘密訓(xùn)練一批死士，以備所需。
    所以這些年來，她遍讀西域游記，以期有一天，能尋訪到其母親的部落，以全其遺愿。
    如今，賜婚圣旨即已下，自己再無推脫余地。只能想想辦法拖著，謝衍不是簡單角色，之前多次差點(diǎn)壞她之事，自己還是要多做準(zhǔn)備，小心提防。盡管如此，蕭疏辭心里對謝衍并不算排斥，畢竟，他長得好看。
    不過一會兒，浴房便布置好了，蕭疏辭拋開這些，沐浴更衣，用了些小食，便回了寢殿休息。
    謝府
    謝衍心里對此事的震驚不亞于蕭疏辭。一晚上恍恍惚惚，腦子里不斷想起上次同游秦淮，蕭疏辭為一桂花糖藕的別扭樣子，還有他們同飲青堯酒時她的樣子，以及最后她明明已經(jīng)醉了，還要拉著他比酒量，不肯認(rèn)輸?shù)臉幼印?br/>     心里的感覺一時十分復(fù)雜，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神思游蕩。不過幸虧他平常于宴上話也不多，所以并未引起眾人關(guān)注。回到府中，便自顧自地回了自己院子。
    謝衍的院子是原來謝家大房所居，正房自謝崇夫婦去世后，便上了鎖，只剩府內(nèi)下人時有去打掃。謝衍多年來一直住在偏房，別人只道他恭孝。他自己卻知道，如此，他就能偶爾覺得，他們還在自己身邊。
    長風(fēng)和長意是他的隨侍小廝，自小時便伺候在一旁，對謝衍最是熟知。今日之事，若說除了謝太傅與皇帝，最高興的就是他倆。
    長風(fēng)和長意是一對兄弟，小時候因戰(zhàn)亂成了孤兒，因其年歲與謝衍相仿，便被謝崇撿了回來，養(yǎng)在謝府做了謝衍的小廝。
    算是從小和謝衍一起長大。眼見著謝衍從一個頑劣的活潑小孩，長到如今這般冷清的樣子，心里自不好受。
    得知今上賜婚，又聽京中傳聞這清河公主，人長得貌美，性子也溫良。心里歡喜得很。
    當(dāng)然，謝衍本人嘴上一切聽從家里安排，心里得知賜婚對象是蕭疏辭時，誰又知道他心里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絲歡喜呢？
    他早知謝家如今處境，自己定是擇一世家女子為妻。此時，能娶有過幾面之緣的蕭疏辭，總比娶哪家從未聽過、見過的世家貴女來的要好。他如此解釋自己心里一絲絲按捺不住的小雀躍。
    心下卻是對未來的日子有了些期待，這位清河公主有趣得很，以后的日子定不會無聊。且看他們兩人，誰能技高一籌。
    謝家這邊，皇帝旨意一下，可謂是賓客盈門。
    這幾日，劉氏日日都忙著接待各家前來拜賀之人，臉都要笑僵了。不過，她心里也是樂意。昨夜她還跟謝岑抱怨這幾日府上繁忙，自己甚是疲累。結(jié)果，這位謝大人甚是不解風(fēng)情地提了個建議，讓她閉府謝客。結(jié)果自然是被她狠狠地教訓(xùn)了一頓，自是不提。
    蕭疏辭卻無心宴飲，以安心準(zhǔn)備大婚為由，推拒了意欲前來拜訪的各家娘子，一直呆在府里，少有出來走動。
    此次，謝太傅病中，皇帝的意思是盡快舉辦婚禮。但公主大婚，素來復(fù)雜，各種從服飾、禮制、賓客等等都十分麻煩。最快，也需花兩月時間準(zhǔn)備。由欽天監(jiān)選吉日，最終，皇帝將婚期趕在了盛夏，擇了六月初六成婚。
    然而，不管謝府與公主府這邊如何忙碌的準(zhǔn)備著成婚事宜，宮里卻出了件大事。
    盛大的滿月宴后，不過五日，四皇子就開始發(fā)燒。開始，何美人，哦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何夫人了。何夫人只以為是普通的著涼，太醫(yī)也只當(dāng)著涼發(fā)熱診治。然而，過了兩天，發(fā)熱卻還未見好。
    何美人此時才覺察出問題的嚴(yán)重性，連忙派人檢查了小皇子身邊的所用物品、床褥、香囊、玩具等，以及近幾日的飲食，包括乳母和殿內(nèi)仆婢的隨身用品，卻沒檢查出任何不妥。
    自小皇子出生以來，這淑芳殿便圍得鐵桶一般，身邊所食所用并無不妥。
    盡管未查出任何不妥，但何夫人堅(jiān)信，一定是有人要某害小皇子，硬是要求太醫(yī)查出病因。何美人自生下四皇子蕭鐸，地位在這宮里算是僅次于皇后，自是沒有太醫(yī)院醫(yī)得罪于她。此事很快就傳到了蕭乾耳朵里。
    蕭乾得知此事，知道何美人對蕭鐸之事都十分敏感，為安撫她，派了為自己看診的御醫(yī)，太醫(yī)院院正馮棣為四皇子看診。馮太醫(yī)德高望重，多年行醫(yī)經(jīng)驗(yàn)豐富，若連他也瞧不出不妥，那何夫人自可打消嫌疑。
    淑芳殿
    馮太醫(yī)正為四皇子蕭鐸看診，往來的宮女內(nèi)宦每人捧著一份小皇子這幾日所用所食之物，站成一排。馮太醫(yī)帶著他的弟子，挨個檢驗(yàn)。
    蕭乾坐在主位，神色未動，手上一直轉(zhuǎn)著拇指上的扳指。何夫人站在一旁，臉上盡是擔(dān)憂之色，但礙于皇帝在此，不好表顯得太過明顯。
    時間一點(diǎn)一滴的流逝，何夫人內(nèi)心隨著馮太醫(yī)的逐步檢查，一直焦灼著。
    兩刻后，馮太醫(yī)終于檢查完了所有的用品。走向了睡眠中的四皇子，將其四處檢查了一下。便走向了皇帝面前。
    何夫人全程的目光都未離開過馮太醫(yī)，皇帝蕭乾見馮棣走過來，也停下了手上的小動作，身體也不由坐正了幾分。
    “回陛下，回娘娘，臣仔細(xì)檢查過后，一應(yīng)物品、食物皆無不妥。”馮棣低頭回稟。
    “那你可又查出四郎是何病”蕭乾見他此答，又開口問道。
    皇帝與馮棣對話，何夫人并插不上話，盡管心里疑問諸多，也不敢隨意開口。
    “四皇子，應(yīng)是中毒。”
    聽到此話，何夫人再也沒能忍住話頭，急促張口，問道：“可知是何毒？”
    “剛才用品食物皆無不妥，何來毒物。”邊說著，聲音卻略顯哽咽。果然，自己日防夜放，還是沒能防住有人欲暗中加害四皇子。
    但何夫人能在這云云后宮中一直得蕭乾眷顧，還能在王皇后手下生出皇子，自然也不是一般人物，她此時便知，欲在這宮中保住性命，便少不得皇帝之手。
    所以，上句話音剛落，她又立馬轉(zhuǎn)向蕭乾，梨花帶雨地哭訴：“官家，定是有人要謀害四郎，他還那么小。臣妾日日擔(dān)驚受怕，唯恐他有何不測。”
    “若有人對臣妾不滿，有什么便沖著妾來，何苦要對一個無辜幼子下手。更何況，四郎他，他還是妾與官家的孩子，妾于這宮中，無權(quán)無勢，護(hù)不住他。妾縱一死，也只乞求官家能憐惜一二，護(hù)他周全。”
    何夫人一邊聲淚具下的哭訴，言語間卻字字是刺，直指王家人位高權(quán)重，對官家不滿，意欲扶立三皇子蕭景，取而代之。
    皇帝向來最忌有人惦記自己的帝位，哪怕是自己的兒子，有時候也是照殺不誤。歷史上為皇位，父子，兄弟，手足相殘之事，歷代不絕于耳。
    此事雖還未查證，但這件事情唯一的受益人，王皇后的嫌疑，從來便摘不干凈。
    此時，蕭乾再一聽何夫人的話，更是怒從中來。
    “可查出是何毒？”蕭乾伸手拍了拍何夫人的手，示意安撫。轉(zhuǎn)頭便詢問馮棣詳情。
    “此毒名鴉，甚是少見，傳自西域月氏國，臣少時曾偶的一見。此毒無色無味，可溶于任意液體之中，而且其一旦進(jìn)入人體，會有一段時間潛伏期，近半月后才會發(fā)作。”
    “臣觀四皇子嘴唇色澤漸青，正是鴉毒，但好在用量很少，此毒又非劇毒，可解。”
    “幸苦馮太醫(yī)，沐文，替本宮送馮太醫(yī)。”何夫人聽聞此毒可解，心下一松。吩咐其貼身婢女沐文相送，此時，她自不可能放心別人前去整理藥方。
    “臣告退。”馮棣對兩人行禮后，便隨沐文到一旁寫方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