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酒甚是醇香,名之為何?以往未曾嘗過。”蕭疏辭開了壇子,低頭嗅了嗅其酒香,雖味香,卻與如今宮中名酒皆不同,不由好奇問道。
“此酒名青堯,以青梅釀制,又存于此近十年,自是醇厚。”
“酒好,名字亦好。”
“可有酒杯?此酒色澤青綠,當以琉璃盛之”
“未有,可以壇飲。”謝衍聞言,也不覺詫異。畢竟,這一位乃如今朝中唯一的公主,自是嬌養了些。
“如此,倒是可惜。”蕭疏辭雖是嬌氣了些,但并未矯情之人。
既無酒杯,就壇而飲便是。蕭疏辭取下面紗置于一側,抬頭飲了一口。
河上清風環繞,此處靜謐,遠離塵世喧囂,只得風聲,水聲,鳥叫蟲鳴。入目見星月高掛,人間繁華。
兩人對坐同飲,此時,他們都忘了此行目的,少了彼此試探的小心翼翼。未出一言,倒像是一對知己之交。
轉頭,蕭疏辭已是微醺之態。
她本來就未用晚膳,幾口冷酒下肚,還是窖藏近十年的陳年烈酒,此時已是有些目眩,面上微紅,一雙眼睛中含著水汽。
瞧著謝衍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甚是不悅,開口問道:“你為何不醉?”
“臣乃習武之人,自不易醉。”
“不行,繼續喝,定是你先喝醉。”話音即落,又繼續喝起酒。
蕭疏辭此時神智尚還清醒,抬眉瞧著面前之人,眉目清朗,眉骨,鼻梁相連的弧度甚是好看,眼尾略帶一點上翹的弧度,一點微笑掛于薄唇,眼角下的痣因飲酒略有些泛紅。
蕭疏辭此時眼神略有些迷離,看眼前之人似與月亮同樣朦朧,更覺其美色,可與天上的月亮爭輝。
蕭疏辭自己長得貌美,看了自己這些年,比旁人更愛,也更會賞美人。眼前之人,是她這些年來所見過的難得皮相、骨相皆美的少年。
心中微動,不知是酒更醉人,還是眼前人,更醉人。
至滿飲此壇,蕭疏辭已有八分醉意,手肘支在亭中石桌上,手撐著面。雖是醉臥,但其公主儀態仍在。謝衍依舊面不改色,低頭喚了蕭疏辭幾聲,卻未見其又所回應。嘴邊倒是嘟囔著,要繼續喝。
謝衍抿唇一笑,轉而面上又恢復了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樣子。
轉頭對著空曠處低聲說道:“出來吧,送你們公主回去。”
說著,解了外袍蓋在蕭疏辭身上。秦淮河上,夜里寒涼,謝衍飲了一壇酒,又有武功傍身,自是不覺冷。蕭疏辭卻不同,嬌氣得很。
另一邊,綠瑤聞言,自知早被察覺,便不再掩其蹤跡,快速上前來,背起蕭疏辭回公主府。
蕭疏辭出門,怎可能無人跟隨,綠瑤一直掩在人群里,暗中護衛。
而謝衍起始便知有人跟隨,想來應是蕭疏辭的護衛,也并未甩掉他們。此時,見蕭疏辭已有困意,自己畢竟身為男子,不便送其回府,只得喚其護衛,自己則跟隨其后,見她們安全到達,才轉而歸家。
第二日,公主府
蕭疏辭宿醉,早起便覺頭疼,思及昨晚自己略有失態,更是悔不當初,心中暗嘆自己竟也有為色相所惑的一日,心下不恥。
剛想下地,卻覺腳上一痛,一看,才見腳趾小拇指處圍著一圈紗布。
紅芍在一旁見她呼痛,趕緊跑過來。
“昨日,見您腳上磨了水泡,才擦上藥。公主這兩日還是不要下地了。有我調制的藥膏養上兩日便好。”
聞她此言,又想起昨日之事。蕭疏辭腦中又是一陣胡思亂想,便覺得頭更疼了。喚紅芍為自己熬一碗醒酒湯,轉而忙起正事來。
自山雨樓前情形來看,百姓已經對清虛道長一事深信不疑。謠言能如此快的傳播開來,明眼人都能瞧出,背后有人推波助瀾。
昨日,謝衍就已經對此事起疑,自己還是不要再插手其中為好,以不變應萬變,莫要留下證據才是上上之策。
和親之事,只為其一。往日蕭疏辭居于宮中,行事間約束極多,現下出宮立府,許多事情,準備了良久,都該提上日程來。
謝衍此人,再有幾日,便要于廷尉任職,不可與之生嫌隙,然其是敵是友仍未明,又曾撞見過自己與手下交接,對自己諸多懷疑,日后接觸定要謹慎才好。
思及此,蕭疏辭心中暗嘆,若與如此人物敵對,怕是有些棘手。
蕭疏辭這邊忙著自己手上的事,轉而把那晚之事拋之腦后。
謝衍這幾日也甚少出門,大半時間都在調閱廷尉那邊的一些往昔案子的舊檔,以熟悉公務,其余時間便在謝太傅身邊侍疾。
昨日出門,乃是聽聞近日京中清虛道長一事,流傳甚廣。恐背后有人不懷好意,故意為之,特出門察看。
誰曾想,遇清河公主,心下便知,此事怕與其又所關聯,但他并無證據,也不知其所圖為何,故而相邀出游以作試探。
誰料,他不知不覺間便領著蕭疏辭去了文初亭,喝了自己少年時埋下的,由母親釀制的青堯酒。
即使如此,想來也是天意,以后有機會,再探探她。此時,他無暇顧及此事。
謝衍這邊忙的抽不開身。再有五日,便是他于廷尉上任的日子。
今日,劉氏就將為他定做好的官服、官袍、官帽一應物事準備好,送于他屋內。試穿過后,若尺寸有偏差,還要拿去修改,府里的裁縫此時正侯在門外。
謝衍起身,試完衣服后,他還要前去給謝太傅請安。近幾日,謝太傅身體有所好轉,人逢喜事精神爽,孫兒即將入朝,謝儒年自是關心。
轉眼,五日既過。
謝衍,年二十,南朝歷,永安二十二年春,時值四月初一,上任之為廷尉少卿,主司刑獄。
今日,對蕭疏辭來說,也是個重要的日子。今天已是清虛道長最后一天解惑之日,她等的人,應該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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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宮中,乾安殿
皇帝蕭乾坐于龍椅之上,看了些奏折,略翻了翻,便置之一旁。內宦孫士安趕緊上前將奏折收起。殿內除皇帝及其貼身內宦孫士安,僅有孫士安之徒孫禮安靜立于一旁,未敢發出一聲。
“那清虛道長,可還在京中?”皇帝沉聲問道,語氣間未聞其心情如何。
“今日,乃最后之期。”孫士安自今上還是太子時,便在身邊伺候,為帝者,喜怒不形于色。然其侍奉日久,自能看出,今日這位,怕是心情不甚愉悅,忙上前應答。
“陛下,春光甚好,您看了一上午折子,已是勞累,何不出去轉轉。”孫士安見官家未有答話,知其怕是想出宮一探,開口道。
“今日,謝家謝衍入廷尉任職,謝太傅乃您師,您可要前去看望?”
“走,去瞧瞧。”皇帝瞧了他一眼,開口說道。孫士安便知道,他猜準了這位的心思。
“是。”孫士安為今上找好了出宮的借口,趕緊向自己的小徒弟使了眼色。
小徒弟自是機靈,轉頭便退出殿外,吩咐人準備常服,車架,和護衛,并遣人通知謝府,準備接駕。
一架馬車低調自宮門而出,身后跟隨衛兵百人,往謝府去。
蕭疏辭在府中聽下人傳話,得知此事,心下一松。如此,此事十有八九,便是成了。
謝府
聽聞今上要至謝府,劉氏一收到消息,便著人開始準備。二爺謝岑與謝衍皆在官衙。圣上特來旨意,言不必召回。故,劉氏備好一應物事,遣退府內侍從,換上宮里的人,自己攜子謝寧、女謝韻,扶謝太傅于府門處迎圣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