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似真似幻
第一次發現自己能靠所學知識創造價值的時候大概是高二的夏天,那年中考,初中時候的物理老師給寧玉萍打電話讓她替誰代考,按分給錢。
身為一個純粹未出過校門的書呆子,即使被天性涼薄加身的寧玉萍,當時也感覺到渾身一陣燥熱,那是被羞辱的憤怒,只不過淺薄太多,她只當不耐淡聲拒絕,沒想到不過片刻,歷史老師又打過來勸說,說是一種歷練,可再好聽的外皮,里面包裹的還不是不公平?
這個時候的寧玉萍還沒有達到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種境界,總覺得把學校、學問與錢掛鉤是很降檔次的事情。
因為心亂,以及克制,寫作業也不平靜,恰那時,一個前桌的男同學恰好要過,撞上了平時她都會在放學時主動后移而今沒移的課桌,沒反應過來時就聽砰的一聲,茶杯就掉落在水泥地上了,得虧是塑料杯,不然就純粹聽響了。
“對不起。”略低沉的男聲立即響起,那男聲似乎有點無措。
寧玉萍怔怔的抬頭看,這個男生的聲音真好聽,聽在耳里癢在心里。
大概天性涼薄的人都有臉盲癥,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一個人,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心間似乎小小觸動了那么一下,身為重度臉盲癥患者,十五年來,這真是第一次,寧玉萍清楚的記住了一個人,一個有點小可愛帶著嬰兒肥有倆小酒窩的清秀少年。
因了那一點悸動,猶如悶熱的夏天陡然吹過一陣涼風,那一點憤懣瞬間被吹散了,中考來臨時,寧玉萍也找上了初中來的隊伍,畢竟是母校,當年有幾個老師對她也是好的沒話說,沒想到看到的幾個人,個個都覺得很熟悉,就像,就像夢中的影像,像上一世在此世的投影。
“我好像見過你?”一群少男少女中,第一眼,她就只看到了他,一個高挑瘦弱初看書生意氣很濃厚的男生,很奇怪的感覺。這絕對不屬于青春荷爾蒙的沖動,寧玉萍敢拿她下一學期的獎學金發誓。
頓時一片噓聲,初中生,還是一群不大不小對于性別還不太敏感卻有朦朧好感的少男少女,有人用那么老套的方法來搭訕,頓時起哄聲響成一片。
如果當年她沒有堅持厚臉皮的蹭課,她大概會與他們一屆。
寧玉萍聽他們起哄,想皺眉,但不知怎的內心深處卻愉悅起來,還有一種慶幸。耳邊似乎聽到什么壁障打破的聲音,血液汩汩流動充滿力量與生機,仿若整個身體輕飄飄就要飛起來,放眼看去,天高遠且空澄,偶爾飄過的云朵也打著卷慵懶著,街道兩旁的別墅都籠著一層朦朧的光暈,就連他們躲涼的樹葉上都閃著燦燦卻不打眼的光暈。
這種愉悅,平生第一次,那種感覺美妙不可言,好像禁錮靈魂的桎梏被打破,全身心都要飛起來的那種愉悅。
第一次她有興趣認識別人愿意記住別人,帶著這種心情,寧玉萍一一掃過圍成一圈的三、五十個少年們,卻更奇怪了,“怪哉,我好像也見過你們?”他們中有七、八個人她好像都印象深刻。
“那你知道我們都是誰嗎?”其中一個身著紅色長衣牛仔褲的長發女生好奇的問,寧玉萍可是他們學校的傳奇,每個人入校的第一天都曾被班主任耳提面命的告誡要以她為榜樣。
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片段,那是悶熱的夏天,不動都要流汗卻沒有風扇的自習課上,省了好幾頓才買得起的一把墨玉折扇仿品,還沒開封就被一個似乎要好的女生借去,沒想到一道幾何題還沒做完就變成了破爛,玉骨斷了好幾根好幾截,扇面也破了,原來她用折扇去擋同桌一個男生手中的竹刺?
說不心疼是假的,父母并沒有給她零花錢,因此這一把折扇是她硬生生挨了好幾個星期不吃晚飯省下來的,而且那個女生捧著折扇遞到眼前,說著會賠,可卻清楚的看到了那個女生眼底的挑釁與嘴角挑起的得意,不過邊上還有一個小男生,瞪著大大的丹鳳眼驚懼不安,讓她不能開口說賠償。
“田玉芬。”一口道出紅衣少女的名字,寧玉萍立即轉移視線,因為隨著畫面閃現,一閃而過的還有胸口隱隱的悶疼,這一轉眼看到的是梳著利落短發別著蝴蝶發卡穿著也甚簡介清涼的少女,“張樺。”
張樺,腦海中閃過最多的是,兩人一起讀書做題的畫面,最深刻的大概是,梧桐樹下蓮花池邊,她把從家中拿來的韭菜交給張樺,只為她說過豬肉配韭菜餡餃子是天下最好吃的餃子,張樺就想嘗嘗又聽說她家里種了幾畝韭菜便讓她特意從地里割了拿些來。
“萬仙仙。”寧玉萍下巴輕抬示意那個與田玉芬姐妹裝卻穿出一個公主一個暴發戶淑女一般的少女,腦海中同時閃現的是萬仙仙雍容大氣的給別人講解習題,“你的人緣很好。”這從她被眾人隱隱圍在中心可以看得出來。
“歐亞林。”這是一個很挺拔的少年,在一群初中生中很有鶴立雞群的感覺,腦海中,那是晨讀后,一個少女慢慢走來,像走在棉花上,慢慢走到少年面前,把手中提著的油條遞給他,看他微微弓著身勾出靦腆的笑,心情也會放松起來。
“穆子彤。”看到他就如看到卡通里的美少男走出二次元來到身邊,他有著大大而水亮的丹鳳眼,嵌在小小圓圓的臉上,格外的喜人。像個小弟弟讓人不自覺的寵著,所以腦海中的畫面就是打排球時,不自覺放水吧。
…………
“咦,你真的知道我們噯。”穆子彤蹦出來歪著腦袋,大眼睛一閃一閃好奇的看著寧玉萍,“你怎么知道我們,你見過我們?”
是啊?我怎么認識他們?還有腦海中不斷閃過的畫面,好像曾經親身經歷過的夢中世界。
“認親什么的能不能等我們回賓館再說,那里還有電扇。現在我們是不是該去買傘,我可是看了天氣預報說高考那三天溫度很高的而且還會下雨。”
寧玉萍看著說話的女生,這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女,最是時下流行的瓜子臉,一雙琉璃眸子里盛滿了桀驁,她身邊跟著三個女生與四個男生。
很顯然他們是一個小團體。
‘宋曉冉。’她知道這個女生哪怕口中念念不忘中考,實則這個女生的成績并不理想。腦海中閃過的幾個畫面幾乎都是室外梧桐樹下考場上她穿著時尚或白色或緋紅色長裙與幾個男女從梧桐林中緩緩走來。
…………
寧玉萍深切的懷疑,不知是不是她真的經歷過一次,與他們一屆過同學,難道是七歲那年她沒有hold住?
不過……
“如果是遮陽傘的話,我想你們應該不需要。”寧玉萍不等他們提出質疑,道,“接下來四五天內應該都沒有太陽,不會下雨,也很涼爽。”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這大概是初一那年發現的,該返校了卻被家里絆著要割韭菜,那時要十點才從地里回來凌晨四點多又要下地,一身的韭菜味什么的都來不及,她就隨意說了一句要下大雨就好了,然后就下大雨了,光明正大的不要上學了。
隨后經過多次驗證終于發現,只要她想,什么都很快會實現。比如天氣的左右,比如考試的試題,比如草木的多寡……
“這幾天內唯一的一次降雨大概在一個半小時左右后,這個時間點我們可以去商場去坐坐。”
看寧玉萍說的篤定,這一群初中生也很想見證奇跡,就一窩蜂的去大賣場了,那里開著空調涼氣可是很足,要知道現在很是燥熱的,賓館里可是只有一臺呼啦啦的電扇,扇的風都是熱的不說,還只能照顧到一小片地方。
更何況,他們要在這里住個三五天,洗漱用具也是需要現買的。
等他們逛夠兩個小時后,他們見證了一場奇跡。
不敢置信的同時這一場大雨也同時帶走了讓人不安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