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舍棄
鳳棲宮
皇后冷語嫣心不在焉的端坐在案幾前,時不時站起來走動,視線不自覺的朝殿門外看。
咬咬唇,她心下頗為委屈。
最后還是拿起筆,鋪好紙張,沉心靜氣的開始抄寫經書。
嘩啦一聲,琉璃珠相互撞擊的清脆聲撞開一室清寂。
“娘娘,娘娘,不好了……”奶嬤嬤急匆匆的闖進來來不及喘氣即刻就要拉著皇后往外走,“小主子在大殿沖撞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斬殺小主子。”
“什么?!”手中的筆墜落,筆墨四濺,仔細一看,滿紙張被模糊的字跡顯然都是一個字:死。再看冷語嫣,她猛地站起來,臉色煞白,就要順著奶嬤嬤的手往外走,卻又忽地冷靜下來,掙開奶嬤嬤的手,轉身坐回案幾前,把占了墨汁毀壞了的字跡團成一團,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重新鋪開一張紙,慢慢的描摹起來,“國公府嫡大小姐好歹是太子嫡親表妹,多年不見,是鬧了什么矛盾,太子也真是,和表妹開起了玩笑,小時候還說要娶她當太子妃呢,呵呵,小孩子真是健忘。”
這句話就是告訴奶嬤嬤,吳樾以后只是國公府家的嫡小姐,什么公主殿下,小主子,必須撇干凈了。
她光急著撇清母女關系了,都忘記她的奶嬤嬤說得不是一如既往的公主殿下,而是小主子。
不是太子,甚至不能稱呼皇子,而且還是皇后唯一的兒子,能稱得上小主子的那是什么人?
可惜,她能舍棄女兒一次,第二次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容易妥協。
奶嬤嬤臉色一變,心下一寒,小心翼翼的看著冷語嫣,“娘娘?”
“放心,姓趙的都多情護短,景兒被他教養多年,沾了他不知多少毛病,清輝侯多年來守衛邊關立下赫赫戰功,太子心下自有分寸。”
奶嬤嬤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奶嬤嬤姓唐,是唯一隱形知情人,為什么說隱形,因為她當年根本沒來得及跟著皇后省親,卻偏偏憑著師門絕學探出安侯家兩姐妹懷的都是男胎。
加上這些年來,皇后對國公夫人唯命是從,兩人都把太子捧在手心,時常派人偷偷關注鎮國公府大小姐偏偏又不讓她進宮,略加推測,很容易就知道真相,更何況后來,皇后最快,一時竟然喊出公主來。
她只以為當初她看走眼,沒想到她們唱的是一出偷龍轉鳳,她以為皇后有苦衷,沒想到十八年后,僅僅一個小沖突,皇后再次舍棄了親生兒子。
還有鎮國公夫人和安侯府兩父子,偷換了太子身份不說還把太子當深閨女兒教養,何等歹毒的心思。
維薩國國姓趙,當今趙七瓏,恪帝。
恪帝名下現有七子三女,最最寵愛的就是太子,太子乃是皇后所出嫡長子,單名一個景,趙元景,十八歲,自出生起就好像天地所衷,受盡寵愛,不光父皇母后把他放在心尖上疼寵,就連外家以及姨母冷玉鳳都疼愛他甚于親生女兒,也因此他最大的靠山之一就是他的姨父吳寒山。
因冷玉鳳,他也最看不上吳玥,在他看來,吳玥既囂張跋扈又懦弱不堪,囂張跋扈是她闖禍的能力,小小年紀罵名滿身帶累整個國公府,懦弱不堪是她竟然治不了庶出姐妹,被身邊丫環把住不說,還過得不如國公府一個庶出身邊的得志丫環,丟盡了身為她表哥的太子的臉。
吳玥一朝杖盡身邊丫環小廝,掌打國公府所有庶出兄弟姐妹,出口成章呵責叔伯姑嬸對上國公府老太君,甚至一言不合之下孤身入戰場,那時趙元景是欣慰的,不愧是鎮國公嫡長女,皇太子的表妹。
誰能想到六年后,吳樾翅膀硬了,竟然公然在大殿與鎮國公以及安侯針鋒相對,還拿他出生當日的血災說事。
長到十八歲,趙元景最大的禁忌就是出生那日,為保護他犧牲的五百八十八條人命。
就因為那死去的五百八十八條人命,才剛出生還沒睜眼的他就背上了天煞孤星的罵名。
時至今日,哪里出了天災人禍,還有人妄想著往他身上栽。
天煞孤星,該死的天煞孤星。
這與他何關?!
偏偏又有人提起,這時他已經顧不上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只想按照以往一樣,把這人快快的弄死。
“放肆。”恪帝趙七瓏猛地一揮手,把玉石鎮紙摔在堂下,骨碌碌滾好遠。
頓時整個大殿一靜,不管心里揣著什么心思,帝王一怒,這時沒有哪個人敢當露頭青。
但太子不同,他被寵壞了。
“父皇。”趙元景不滿的叫道,“你為了他兇我!”
趙七瓏擺擺手,站起身,莫名意味的注視著吳樾,“吳樾,一介孤兒之身,不忘報國之志,守衛邊疆六年,揚我赫赫國威,特御封尊品清輝侯,賜封地卓光,改名清輝,允便宜行事。”
這是認可吳樾的說辭,完全否認了鎮國公與安侯請求賜婚的請求。
一品之上上的尊品?魚米之鄉、錢糧府庫、天材地寶取之不盡的卓光?
堂下皇子,大臣齊齊跪地大呼萬歲。
“父皇,不可。”幾個還是光頭的皇子不敢置信的叫喊,他們都還沒有開府呢,怎么來個莽漢父皇就給封地了呢?
“皇上三思。”
“退朝。”趙七瓏理都不理堂下是什么狀況,袖子一甩,走下皇座,進了側殿,隨即氣急敗壞的喊,“去鳳棲宮。”
“哈哈哈……”清輝侯負手仰天大笑著,把一眾同僚甩在身后,踱步走出大殿。
清輝侯府
清輝侯府坐落在東城,按著王府規格建制,占地面積很廣,大半條街都是侯府地盤,大門外遵守著兩座石獅子,八面威風,戰意凜凜,吳樾看的很滿意。
“侯爺回府!”
隨著這一聲喊落地,吳樾下馬,把韁繩丟給門房,慢騰騰踱進大門內,隨即施展輕功,鷂子翻身一般,不見身影。
嗯,他是飛沒影了,留下身后一片滔滔不絕的恭維聲。
天星院,夜辰暫時借助的院落,原來它并沒有名字,是夜辰用劍在院門前的石座上新刻得,位于侯府正院西側,仇安隨著他蹭住在天星院廂房。
一大早,仇安就醒來準備早餐,很豐盛,這是他的籌碼,向夜辰拜師學藝的籌碼。
擺好桌后,他看了看吳樾臥室的門,紋絲不動沒有一絲要開的意思。
他左手一盤糖醋魚塊,右手一壇佛跳墻,趴在半開的窗子前,往房內吹氣。
“沒有道理啊。”吹了好大一會,房間內還是沒有聲息,仇安懷疑的看了看手中的糖醋魚塊,有看了看佛跳墻,鼻翼微微翕動,一個香飄十里引得佛子動心,一個酸酸甜甜勾人胃口,怎么夜辰就沒動靜呢。
“嗖。”正在仇安愣神之際,手中的糖醋魚塊就不見了,隨即清冷的問候來自頭頂,“你在干嘛?”
“啊。”仇安短促輕呼一聲,“你怎么在屋頂?”
“吸收日月精華。”
“呵呵。”仇安不自禁渾身一個戰栗,這笑話好冷,但想到這人夜家繼承人的身份,他立即諂媚的躬身,伸手引路,“我準備好了早飯,夜大哥快來嘗嘗我的手藝。”
“好香,好香。”還沒等仇安落座,手中唯剩的佛跳墻也不見了,抬頭一看,早朝回來的吳樾早已迫不及待的赤著手就把一塊小鮑魚肉塞進了嘴里。
仇安不雅的朝天翻了個白眼,雙手遞上一雙銀箸,“吳大哥,筷子。”
“好說好說。”直挑了個七七八八一整壇佛跳墻不剩了什么,吳樾才來得及說話,陶醉的嘆息一聲,“這才真是他娘的人生啊。”
夜辰只是安安靜靜的用著糖醋魚,一邊咀嚼一邊慢慢回味,肉質鮮美、外焦里嫩、酸甜可口,最最重要的它還靈氣十足。
他抬眸掃了仇安一眼,再好的手藝,也不能憑空造出靈氣來。
一絲疑惑恰到好處的浮在眉心,掩蓋了他冷漠的本質。
“夜大哥,你也愛好甜食啊,那你嘗嘗拔絲紅薯。”雖說被吳樾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仇安還是不時的關注著夜辰。
“嗯。”
“夜大哥,你教我武藝好不好?”仇安雙手合十趴在餐桌上,雙眼亮晶晶的看著夜辰,滿含期待。
夜辰手一頓,沒有說話。
“你要學武?”吳樾揶揄的看著仇安,大笑,“哈哈哈……”
“吃飯還塞不住你的嘴。”仇安不滿的嘟囔,繼而他又期冀的看著夜辰,“夜大哥沒空,讓你的暗衛教我也一樣。”
“我說,你知道不知道,習武都是自小開始的,你骨骼都定型了不說,而且你也不是習武的那塊料啊,你習武,費盡心力習個十年八年說不定倒是能闖個三流什么的,哈哈哈。”
“噠,”夜辰放下筷子,用他那慵懶的調子開口,“我好像沒說,我自逐家門,不再是白云京夜家什么人,我只是我自己,沒有什么影衛暗衛跟隨,孤身一人。”
“怎么可能?”仇安驚訝聲壓住了吳樾輕聲的驚呼,“你可是夜家一族未來的掌舵人!”
吳樾看著夜辰,是呀,怎么可能呢,前世,這人可是以一人之力震懾夜氏族人與鎮國公府,把早逝的國公府大小姐吳玥以他妻子的身份葬進夜家祖墳。
但轉念一想,這樣也不錯,吳樾不是吳玥,夜辰也不再是夜家的夜辰,隨即他哈哈一笑,手搭在夜辰肩上。
“兄弟,你看,仇安滿族就剩他一人,你呢自逐家門,而我,我自小就是個被父母丟棄天生地養長大的孤兒,這真是應了一句話,”他大口滿飲了一杯酒,直呼痛快,“同是天涯淪落人,真特么幸甚至哉。”
“你不是鎮國公府家嫡大小姐實為皇家唯一嫡長公主嗎?”仇安滿含怨念的看著吳樾,這位可真是皇室貴胄,實打實的金枝玉葉,我們都是可憐人,你跟著湊什么熱鬧啊。
難道這就是是異世之人記憶中的蝴蝶效應嗎?就因為他們的到來,扭曲了夜辰的原本人生,那他和吳樾的姻緣?
“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你眼瘸了嗎?”吳樾拉了拉衣領,拍拍胸口,“雖說老子重了那什么國公府小姐的名,但皇帝老兒認可老子天生地養沒家族沒姓氏,就叫吳樾。”
這蝴蝶的太厲害了。
一個一國太子,一個商界帝王,都被蝴蝶成了孤兒。
那郁家的仇,還有望能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