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兵的就業再培訓非一日之功，最先賺錢的是一對兒組合，瞎眼吳三、殘腿張生。</br> 吳三家境貧寒，他大字不識幾個，但從小喜歡跑到茶館外面聽里面的說書先生講故事，吳三二十歲的時候從軍去了戰場，六年后負傷，雙眼失明，過得暗無天日。朝廷發的撫恤金家里早用光了，給他大哥二哥娶媳婦，兩個嫂嫂一進門，吳三這個殘廢越來越不受家人待見，這次戚勁一招人，吳三主動投奔過來。</br> 吳三不想學推拿，他想講故事。</br> 張生斷了雙腿，他對手藝活兒沒有興趣，開始跟著算賬先生學算賬，后來聽旁邊的吳三需要一個幫忙把故事寫到紙上的，張生便毛遂自薦，愿為吳三代筆。經過當紅話本文人的兩個月精心培訓，吳三、張生合作寫了一個話本，《戰場風云》！</br> 這個話本以吳三的經歷為原型，但主人公運氣比吳三好多了，憑借高超的武藝、睿智的頭腦一步步從一個小兵升為將軍，最后封侯光宗耀祖，中間當然少不了各路美人主動獻身，甘愿做他的妻妾。</br> 兩人先寫了二十回投稿到書局，書局老板覺得不錯，印成書擺攤售賣。</br> 經戚勁、戚驍臣、蘇梨幫忙宣傳之后，這本書紅了！</br> 吳三、張生收到第一筆稿費時，戚勁做東，在侯府大擺宴席犒賞這一批殘兵。</br> 成功賺錢的吳三、張生樂呵呵的，其他殘兵見了，更有動力堅持了。</br> 宴席之上，殘兵們不約而同地夸贊侯爺二爺仗義。</br> 戚勁再次強調，這主意都是他的好兒媳宋氏想出來的，只是宋氏不方便經常拋頭露面，才由他與戚驍臣四處張羅，大家要謝，該謝他的兒媳婦。</br> 于是殘兵們紛紛改夸二夫人，什么貌美心善、才貌雙全、菩薩心腸的。</br> 戚驍臣一邊喝酒一邊聽著這些夸贊，不知不覺跟著飄飄然起來。</br> 宋漪蘭嫁給他兩年多了，以前怎么沒想到造福殘兵？依戚驍臣看，宋漪蘭這次是真的想與表妹爭奪他的寵愛了，宋漪蘭確實聰明，一邊用半年之約分開他與表妹，一邊趁此機會努力在他面前表現，吸引他的注意。</br> 半年之約已經過去了一半，這三個月，每隔幾天戚驍臣都會收到表妹送來的信。</br> 戚驍臣不愛看信，有的話柳盈盈當面對他說戚驍臣喜歡聽，變成白紙黑字，翻來覆去都是囑咐他照顧身體，情話不見幾句，戚驍臣越來越膩味，看信的速度也越來越快。</br> 三個女人，宋漪蘭貌美有才華，替他掙了面子，月練夜夜為他暖被窩，只有柳盈盈離得遠。</br> 戚驍臣沒有忘了他的表妹，但他現在更期待三個月后與宋漪蘭圓房的那一刻。</br> 宴席散后，殘兵們走了，戚驍臣也準備回二房。</br> 戚勁叫住了他，將人帶到了書房。</br> “父親有事？”戚驍臣疑惑地問。</br> 戚勁瞪著他道：“咱們戚家幫助殘兵們自力更生，外頭那些大臣都夸我，我解釋說是漪蘭的功勞，你猜他們說什么？”</br> 他臉色難看，猜也不是好話，戚驍臣突然涌出不好的預感。m.</br> “說，說什么？”</br> “他們問我，說漪蘭嫁進咱們家也兩年多了，怎么還沒有懷孕！”戚勁氣得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一個個老匹夫，嫉妒我有好兒媳他們沒有，便雞蛋里挑骨頭，諷刺漪蘭懷不上孩子！”</br> 戚驍臣額頭開始冒汗，他就知道，父親找他肯定沒好事！</br> 宋漪蘭為何懷不上？</br> 戚驍臣心虛地低下頭。</br> 戚勁瞪著兒子道：“我替你去聘漪蘭時提前打聽過了，宋家的姑娘個個有才學還能生，漪蘭身體沒問題，她懷不上肯定是你沒用！”</br> 戚驍臣大腦飛快轉動起來。在父親面前把鍋推給宋漪蘭只會讓父親罵他罵得更兇，但實話也不能說，戚驍臣便道：“父親教訓的是，是兒子忙著練兵，陪漪蘭的時間不多，父親放心，以后我每天都去陪漪蘭，保證讓您快點抱上孫子！”</br> 戚勁稍微滿意，上下打量兒子一眼，嫌棄道：“白白長這么高的個子，別讓人嘲笑你中看不中用。”</br> 戚驍臣臉都黑了，關系到男人的自尊，親爹罵他他也不愛聽。</br> 戚勁擺擺手，叫兒子滾去陪兒媳。</br> 戚驍臣挨了老子的罵，一沖動去蘭芳閣找蘇梨了。</br> 男人們在宴席上大碗喝酒，戚驍臣喝得更多，一身酒氣，他才進來，蘇梨便用帕子掩住鼻子，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二爺醉醺醺的來做什么？”</br> 戚驍臣掃眼春見、秋茗，內室進不去，他叫蘇梨出去談。</br> 兩人站在回廊，春見、秋茗站在廳堂門前，隨時準備保護二夫人。</br> 戚驍臣看她們就不順眼，背過去對蘇梨道：“父親在外面聽說一些閑言蜚語，議論你不會生養。”</br> 蘇梨瞪眼睛，戚驍臣馬上道：“這都怪我，怪我以前有眼無珠，沒發現你是這么好的女子，現在我知錯了，我已經忘了表妹，只想一心跟你做夫妻。你看我這三個月老老實實的，全聽你的話，既然外面有針對你的議論，不如咱們提前結束約定，爭取早點懷上孩子，堵住那些人的嘴？”</br> 蘇梨笑道：“都說二爺是個粗野武夫，今日我才發現二爺也很能說會道嘛，二爺說你忘了表妹，那你們三天兩頭的書信傳情算什么？”</br> 戚驍臣臉色微變，她居然知道？</br> 蘇梨收起冷笑，正式警告他：“還有三個月，我勸二爺考慮清楚，到底是要我還是要你的好表妹。”</br> 說完，蘇梨轉身朝廳堂走去。</br> 戚驍臣站在回廊，看著蘇梨冷漠絕情的背影，心頭一沉。</br> 他要表妹，但，這個女人他也要定了！</br> 心情不好，今晚戚驍臣沒有去找月練，一個人睡在了前院。</br> 第二天，柳盈盈又送了信來。</br> 戚驍臣看著那封信，拆都沒拆，讓人將信原封不動地送去二夫人面前。</br> 表妹愛慕他，就算他冷落表妹一段時間表妹也不會走，宋漪蘭不一樣，戚驍臣必須先安撫了宋漪蘭。</br> 蘇梨收到了這封信，出于好奇，蘇梨打開信，一遍讀下來，蘇梨發現柳盈盈還是挺矜持的，并沒有在信里說什么過于直白的情話，就是不知道，當柳盈盈的每封信都石沉大海得不到戚驍臣的回應時，柳盈盈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矜持。</br> .</br> 又過了兩個月，又有一批殘兵開始賺錢了。</br> 蘇梨以關西侯府的名義開了一家盲人推拿店，官老爺富商們抱著獵奇的心思過來體驗，發現店里幾乎全都是殘兵，推拿的是瞎子，管賬的坐著輪椅，只有看門的還算健全，只少了一條胳膊。</br> 戚家果然優待殘兵啊！</br> 老爺少爺們趴到床上，享受服務時忍不住打聽殘兵們到底是怎么學會這手藝的。</br> 兩個盲眼殘兵無比感激地贊美了戚家二夫人，夸二夫人菩薩心腸，是他們的再生父母。</br> 短短幾日，宋漪蘭的才女名聲再度錦上添花，成了又有才又善良的京城第一好女子。</br> 戚勁將這些贊美轉達給兒媳婦聽。</br> 蘇梨笑道：“父親比我出力多，別以為兒媳不知道，您特意交代過那些殘兵，讓他們逢人便夸我的好，不許夸您與二爺。”</br> 小計謀被兒媳拆穿，戚勁聲如洪鐘地笑了起來。</br> 戚驍臣在一旁陪笑，看著蘇梨白嫩美麗的臉，想到再過一個月他就能得到她，戚驍臣也很舒心。</br> 戚勁笑完了，忽然咳了咳，問兒媳婦：“這批殘兵都快出山了，你大哥那邊，漪蘭準備何時去勸他？”</br> 戚驍臣眉頭一皺，這五個月她都沒有去見過大哥，戚驍臣差點忘了此事。</br> 蘇梨笑道：“父親不問我也準備與父親商量了，我叫人排了一出戲，明日戲班子就要過來，煩請父親今日去通知大哥一聲，叫他明日過來一起聽戲。”</br> 原來兒媳婦并沒有忘了老大！</br> 戚勁感動得一塌糊涂，答應道：“好，好，我現在就去找他！”</br> 因為這批殘兵表現不俗，戚勁對兒媳婦的信心更強了，他有種感覺，兒媳的辦法一定管用。</br> 來到竹林小院，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兒子，從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變成小白臉的兒子，戚勁將悲痛惋惜藏在心底，樂呵呵地夸了一通兒媳婦，告訴兒子這五個月老二媳婦做成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br> 殘兵們受傷了也能過上好日子，本朝的男兒后顧無憂，就更有勇氣上戰場了。</br> “皇上聽說此事后都盛贊了你弟妹，夸宋家會教書育人，夸咱們戚家愛惜士兵，替皇上分了憂。”</br> 戚凌云神色淡淡地聽著。</br> 戚勁是個直腸子，夸完兒媳婦，戚勁看著兒子道：“凌云，你弟妹不只關心外面的人，她心里也惦記著你，她叫人排了一場戲，專門要演給你看的，希望明日你能過去一同觀看。”</br> 戚凌云微微挑眉，但并沒有答應。</br> 戚勁勸道：“別人的面子你可以不給，你弟妹的不行，這場戲她籌備了五個月，五個月的苦心，你不能辜負她。”</br> 戚凌云眉頭皺的更深了，很想提醒父親注意言辭，這話說的仿佛弟妹對他有什么情意一樣。</br> “好，我去。”</br> 擔心他不答應父親會說出更多引人誤會的話，戚凌云同意了。</br> 戚勁大喜，離開竹林小院，戚勁想，如果這次兒媳婦的辦法真的管用，長子看完戲想開了，那他得趕緊幫長子安排一門好婚事。老二太沒用，成親兩年多都沒法讓兒媳婦懷孕，戚家子嗣興旺，看來還得指望長子。</br> .</br> 這一晚，戚家各房各院的主子都失眠了。</br> 戚勁憂慮兩件事，長子的心結與戚家的子嗣。</br> 戚驍臣也琢磨了兩件事，妻子到底排了什么戲，妻子與大哥之間是不是真的有了什么？</br> 戚凌云只好奇弟妹特意為他排的戲。</br> 柳盈盈在偷偷地哭，哭戚驍臣是不是已經移情別戀，徹底投奔了宋漪蘭的懷抱。</br> 蘇梨的心亦七上八下的。</br> 她不知道她安排的大戲會起到什么效果，戚凌云受到鼓舞自然好，否則賣了五個月的關子最后一點用都沒有，還挺丟人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