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已經死了,沒辦法再自愈。</br> 內府里那一縷青綠魔氣在蕭靈身體里不斷壯大，細分成千絲萬縷，將她那殘破的內府黏合在一起,就像用膠水黏合的碎瓷碗,雖不能恢復原狀，但勉強還能繼續使用。</br> 被劍氣絞碎的經脈也在重新黏合，她的修為在魔氣的催生下,已經恢復到筑基期。</br> “回春”魔氣吞噬尸骸,將已死和將死之人變成魔氣下的傀儡,在正邪大戰時,這些傀儡之所以棘手,是因為“回春”會將傀儡的修為激發到其生前鼎盛之時。</br> 這也是這種青綠魔氣會被稱為“回春”的原因。</br> 按照常理來說,“回春”魔氣應該會連她的神識一起侵蝕,但蕭靈至今都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她以前埋怨天道不公，讓她過得過分苦楚，如今從頭看一遍,似乎在每一次絕境之時,上天總會給她留有一線生機。</br> 當初與聶音之爭奪靈臺時，她差點死在聶音之手里,最后一刻那莫名拉走她的力量,應該是最為明顯的，可她那時候滿心惶惶，恨不得稀里糊涂地淌過那段痛苦的時日,從未仔細琢磨過這些細枝末節。</br> 就連思過崖上這個山洞，其實根本擋不住她。顏異的判詞，“至死不出”，山洞口封閉的法陣已經默認她是個死人了。</br> 淦！這是女主光環吧？是吧是吧！</br> 奪舍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桑無眠回光返照把她拉出聶音之靈臺的呢</br> 一到女主，內心戲就好多惹……</br> 那她還留在思過崖受寒冰烈焰的刑罰，真的是在贖罪？</br> 蕭靈竟然被判去了思過崖，聶音之覺得有點奇怪，她們兩人現在的處境好像微妙地對調了。</br> 聶音之手臂環在顧絳的肩頭，被他抱著往萬魔窟中飛，萬魔窟外也是滿目的黃土溝壑，被風蝕嚴重的巖石層里被摳出大大小小的窟窿，每一個窟窿里都端坐著一尊佛像。</br> 她好奇地打量這些佛像，順便也瞟了幾眼冒出來的彈幕。</br> 顧絳閑庭信步一樣御風走在萬魔窟的上空，沒有驚動任何人和法陣，聶音之看到守衛在萬魔窟的正道修士，有巡邏的修士與他們擦肩而過，都沒有半點察覺。</br> 從上往下看，根本看不清封魔印下的情況，只能看到那直指向陣法中心的玄色塔尖，塔尖周圍縈繞著一片云霧似的血月影，和封魔印相抗衡著，承擔著封魔印大部分的壓力。</br> 聶音之當即皺眉，“你徒弟就是這樣揮霍你的魔氣？”</br> “他身為魔尊，自然要擔起相應的責任。”顧絳倒是不太在意。他允許了封寒纓吸納他的魔氣煉化，自然沒有摳摳搜搜再去壓制他的道理，封寒纓可以從他這里拿走多少魔氣，全看他自己的本事。</br> “難怪他最開始會覺得，你醒來是要來清理門戶的。”聶音之抬起手，心疼地撫摸一下他的側臉，“幸好你只收了封寒纓這一個逆徒。”</br> 顧絳笑了下，歪頭貼向她手心，聶音之心跳漏了一拍，有被他這個求撫摸一樣的舉動擊中。</br> 腳下的封魔印忽然劇烈震動了一下，驟然亮起符光，層層疊疊的封魔銘文在半空顯現，驚動了周邊守衛的修士。</br> 萬魔窟四面八方的幾個關鍵位置都有高階修士守護，封寒纓隔三差五要撞撞封魔印，他們都習慣了，不過最近時期敏感，眾人還是半絲都不敢馬虎。</br> 封魔印下，血月影不斷沖擊著銘文，聶音之定下神來，目光落在封寒纓集中攻擊的那一塊銘文上，手中靈力如絲線嵌入那枚細小的銘文。</br> 靠顧絳是不行的，因為他只會蠻力破開封魔印，就如當初在折丹峰上差不多，那動靜就太大了。</br> 聶音之還在刀山劍林時，就在研究封魔銘文，雖不至于完全拆解開封魔印，但撬開一條縫還是可以的。在她與封寒纓的兩相夾擊之下，那銘文上撕開了一條細小的錯位。</br> 聶音之臉上一喜，“好了。”</br> 顧絳抬手，用衣袍裹住她，身影化成一縷煙從那縫隙里滲進去。</br> 這一切只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那封魔印上的錯位轉瞬歸位，有一名高階法修似乎感覺到什么，細去查探，一切又無任何異常。</br> 聶音之只覺得眼前一暗，顧絳的呼吸掃在她耳邊，在她耳際親一口：“你哪來的工夫學這么多東西？”</br> 聶音之耳朵癢癢，笑著嘀咕，“當然是在你睡覺的時候。”</br> 片刻后，聶音之被重新被放開，她一睜眼，視野里還是黑乎乎的，這處空間內四壁都是玄石打造，封寒纓又裹著一身黑袍，完美地和背景融為一體。</br> 只有他那張白得毫無血色的臉浮在半空，五官極為精致，近乎有些陰柔，眼瞳黑得與腳下玄石無異，不見神光，眉心一顆朱砂痣，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像，讓人看著瘆得慌。</br> 雖然如此，但看這營造的氛圍，給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有魔頭的氣場，確實是她曾經預想過的，魔尊該有的樣子。</br> 和他比起來，顧絳和藹可親得堪比隔壁成天躺著曬太陽的老大爺。</br> 封寒纓拱手對著他們行了一個大禮，“拜見師尊。”</br> 聶音之做作地咳一聲。</br> 封寒纓又拜了一下，“拜見師娘。”</br> 聶音之這才滿意了，鄭重其事地從芥子里掏出見面禮珍味齋今年排行第一的點心禮盒，限量版的一整套，七十二種絕美點心。</br> 封寒纓還是炎炎兔的時候，聶音之有些時候投喂顧絳，也會順手喂喂兔子。封寒纓一開始不屑接受此等嗟來之食，后來三瓣嘴吧唧吧唧，吃得很香。</br> 這個見面禮應該合他口味。</br> 封寒纓看著面前的五個大食盒，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那五個食盒極其精致，上面銘刻著保鮮的符文，他被困在炎炎兔中時，就見聶音之進珍味齋買了這個，沒想到竟是給他準備的見面禮？</br> 竟然到現在才給他！</br> “很好吃的哦，你師尊可喜歡了，你也嘗過其中一些。”聶音之微笑道，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正牌師娘，對與顧絳唯一的徒弟的第一次正式見面，還是很上心的，“不過兔子的味覺想來跟人不太一樣，你這一次吃肯定會別有一番風味。”</br> 聶音之說話的時候，習慣性地看向顧絳。</br> 顧絳點點頭，配合她。</br> 從封寒纓那張臉上也看不出他高不高興，反正禮數到位就行，“多謝師娘，師娘有心了。”</br> 聶音之跟他解釋了一下在刀山劍林時，正道修士太多，兩人走得匆忙，一時間難以顧及上他，希望他不要介意。封寒纓善解人意道，化神修士虎視眈眈，弟子理解。</br> 雙方交流融洽，有禮有節，堪稱師慈徒孝的典范。</br> 這里是玄塔的最頂層，顧絳來了這里，自然是不可能讓師尊住在自己腳底下，封寒纓已經命人這間大殿內添置了許多布置。</br> 原本殿中心的玄石榻融回了塔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巨大的雕花大床，層層疊疊的床幔掛在雕花床架上，床上鋪著細軟的云絨被，另一側是看上去同樣很軟的坐塌，屋內該有的日常擺置都有，大殿外的露臺上，還有一張柔軟的躺椅。</br> 給聶音之的，是一個很豪華的梳妝臺。</br> 他們進萬魔窟前一日，顧絳不知用的什么方式通知封寒纓，這么短時間他就給布置得這么妥帖，可見這個徒弟還是很懂事。</br> 就是顏色過分陰郁了些，不過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擺些鮮艷的顏色，也實在扎眼。</br> “師尊、師娘若是還有什么別的需要，盡管跟我說。”</br> 聶音之走到大殿外的露臺，一眼望去，亭臺樓閣鱗次櫛比地往外鋪展開，因為空間有限，密密地擠在一起，往外才漸漸稀疏，城池的劃分很明晰。</br> 萬魔窟比她想象中大，也跟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聶音之以為自己會看到幽深的洞窟，盤踞在洞中的令人膽寒的魔物，無休止的爭斗，隨時都會有死亡和慘叫。</br> 但眼前的萬魔窟這樣普通，普通得就像是世間的任何一座城市，有些地界瞧著，甚至稱得上繁華。</br> 只是因為土地貧瘠，看不見水流和草木，建筑也很豪邁粗糙，不是仙門那般精致的模樣。空氣中浮著絲絲縷縷水紋一般的波動，從地面蒸發而上，逆流入封魔印。</br> “這是你的住處，不用讓出來。”顧絳擺手，跟在聶音之身后走上露臺，攬住她就準備跳下玄塔。</br> 聶音之從他肩上探出頭，對封寒纓揮揮手，“就是專程來給你送點心的，我們要去四處逛逛。”</br> 封寒纓：“……”你們是來游玩的嗎！</br> 倉促之間，一條小蛇從他袖子里飛快竄出去，跟上那即將隨風散去的身影，顧絳略微側眸，允許了他跟來。</br> 聶音之看了一眼跟來的小蛇，通體純黑，油光水滑，額頭上一枚紅鱗，和封寒纓簡直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分丨身還是靈寵？”</br> 顧絳頗為耐心地解釋道：“分出自身真元和神識捏成的神識化身，比直接外放神識要安全，能到達更遠的地方，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收回，不存在再被封入兔子身軀逃不掉的風險，也可以算作是分丨身。”</br> 封寒纓的小蛇在后面吐舌頭，他呆在玄塔中時，就是這條小蛇在萬魔窟里到處游蕩。</br> “那你也有嗎？”聶音之好奇。</br> 顧絳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問道：“你喜歡什么樣的？”</br> 這意思就是現在還沒有。聶音之學著他慣常用的語氣，拖長了音調懶懶散散地說道，“只要是你，都行。”</br> 顧絳被她逗得笑出聲。</br> 封總，你怎么了封總？你在別人面前可不是這樣嬸兒的！邪肆狂狷的魔尊？？</br> 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確是我們封總沒錯。</br> 如此卑微的封總，讓我仿佛看到大領導來視察的我自己，社畜流淚</br> 所以說被塞在兔子里當跟屁蟲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這不把領導的喜好都摸準了嘛！</br> 從跟屁兔變成跟屁蛇，我悟了，封寒纓就是本劇的萌寵擔當啊！</br> 這玩意兒，好像哨兵向導的精神體啊！doi的時候那不是可以雙管齊下！你們懂吧！斯哈斯哈</br> 又開車？孩子營養要跟不上了</br> 迄今為止，我看到的所有車都在彈幕里，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心酸</br>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魔修大多聚集在室內，就算頭上的封魔印符光被中心塔分去一半威懾，再被護城大陣削去部分威力，落到魔修身上，依然是種威脅。</br> 聶音之在塔上看到的那些逆流的若隱若現的波動，就是被封魔印抽走的魔氣。</br> 這里的人只要外出全都罩著不同形制的長袍，有華麗妖艷的，也有暗沉灰撲撲的，不變的是，那袍子上都帶有抵御封魔印的作用。</br> 走進屋檐下，才會脫下。</br> 他們為了入鄉隨俗，也在封寒纓的帶領下去先去挑選了外袍。</br> 封寒纓帶他們去的地方，自然不能差，那點著朱砂痣的黑蛇往柜臺上一跳，老板嚇得當場就要跪下了。</br> 聶音之和顧絳隨意進的第一個城池，是熔金城，這里的城主前不久被封寒纓當眾虐丨殺，連帶著那些不安分的魔修都被他清理干凈，現下算是最安分，也是氣氛最為緊繃的一座城池。</br> 封寒纓撐起了封魔印大部分的威脅，便要擁有絕對的權威，不能有任何人忤逆他。</br> 但封寒纓不會管城池之間的爭斗，也不會管城中魔修的互相吞殺，反正只要聽他話，不來惹他就萬事大吉。</br> 選衣服這種事當然要靠聶音之，不過她這次只挑了兩套中規中矩的灰褐色外袍，沒有在這里耽誤太久。</br> 顧絳從袍下伸出手，牽住聶音之。</br> 聶音之指尖微動，偏頭看他一眼，乖乖跟在他身旁。</br> 老板誠惶誠恐地送走他們，連錢都不敢要。聶音之覺得黑蛇如此，實在太過張揚。</br> 封寒纓只好隱藏了自己的身形，跟在他們身邊。</br> “萬魔窟中大部分都是金丹以上修為，低階修為的年齡都不大。”顧絳掃黑蛇一眼，就這么片刻，他的神識已經掃過這個萬魔窟。</br> 小蛇嘶嘶吐著舌頭，封寒纓的聲音傳出來，“在這里修為太弱，不是被別人吞掉，就是被封魔印化去，如果沒人保護是活不下去的。”</br> 金丹修為是在萬魔窟生存的最低起始點。</br> 那話音剛落，兩人路過一個巷口，聶音之余光掃見一個東西，下意識停了停偏頭看去，隨即便看到一摞干癟的尸體就那么堆疊在巷子里，鼓出的眼珠子幾乎要掉下來。</br> 身上的修為被抽盡，留下的軀體就只能算是廢物。來往的人都見慣不怪了。</br> 幸好此地氣候干燥，直接成了干尸，腐爛氣息被壓在街面上其他氣息之下，混合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br> 魔修不像正道修士那般修身養性，不禁五谷世俗之欲，就算被封在這么個鬼地方，一邊為了活命打打殺殺，一邊也沒耽誤縱欲享樂，甚至更為開放，有種有今朝沒明日的肆無忌憚。</br> 顧絳突然將聶音之拉得更近了些，轉眸往一座樓里看去一眼，那不甚精細的雕窗開了一條縫，屋內黑沉沉不見光。</br> 聶音之一頭撞在他肩上，疑惑道：“你累了？那我們先休息吧。”</br> 她回頭想找封寒纓，尾巴似的黑蛇不見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80919:50:512021081022:16: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cy4個；歲游、慕時、荔枝氣泡、羨陽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吟留留留留80瓶；雨山30瓶；明思方、清蒸四喜丸子20瓶；三雨霜、4070322210瓶；253510186瓶；嘉理敦5瓶；32006501、arianastefani3瓶；千城、星珩、兆殳成、自渡、窮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