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可不要隨意摘了這面紗,否則,真的遇到了什么舊相識,……”
說什么舊相識,她竟是早就安排好了。
她就這么恨他嗎?
因為他傷了“白筠”。
“白筠”對她那么重要,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委屈什么……簡直自取其辱。
說來也是,他既已失去記憶,即便曾經對玄天宗了若指掌,如今又能幫得到白筠幾分?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自己。
只是以這種方式……江笠看著被那一聲尖叫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原本就因遭受雷劫重創未好的經脈又開始隱隱作痛,白筠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微微提起的嘴角一頓,她伸手按住了江笠細瘦的手腕,幾乎是同時,她霸道的氣息從腕部的經脈直接侵入他的體內,封住了他的經脈。
江笠呼吸一窒,身體晃了下,差點軟到在白筠的身上,顏鄲也終于如夢初醒,以為她是被自己沒控制好的嗓門給嚇到了,臉色通紅,慌慌張張后退了兩步,
“對、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我”
支吾了半天,原本看上去還算穩住的青年,奎演真人座下的大弟子,竟像是初出茅廬的小伙一樣,不知所措起來。
旁人一看便知,這是一出久別重逢的戲碼,恐怕也沒有他們搭訕的機會,登時沒了興趣,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很快又散去了。
江笠幾乎是立刻意識到,眼前這人可能是把他認作是別的什么人了,他的身體放松下來,想把手抽出來,白筠按著他的手腕卻變本加厲地把人往懷中帶,一只手捂住江笠的眼睛,非常做作之嬌俏地笑道,
“哎呀,表哥莫羞,我幫你捂著,師姐可就什么都看不到啦!”
因為她夸張的動作,江笠發上的木簪半露了出來,顏鄲的目光落在上面,再看一眼白筠懷里的人,整個人都像蒸熟了一樣。
好半天才道,
“師,師姐”
“……”
白筠的笑容一頓,
臭小子……誰是你師姐?
白筠心里莫名地不爽,但自己作的戲,怎么著也得繼續下去,白筠對著他假笑了一聲,
“表哥,我修為不濟,師姐擔心我路上被人欺負,所以才跟著我一起來,她一路保護我,實在辛苦,我也不想跟師姐分開,表哥,你讓我師姐也去好不好~”
顏鄲自然十萬個愿意,他打小就喜歡的人,好不容易又有了交集,哪里肯放過,張口就要答應,又忽的想到了什么,猶豫起來。
“小妹,……師姐,不是我推脫,而是現在玄天宗也算不得安全,近來我宗門的事情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耳聞,現在留在這里,恐怕多有事端?!?br />
白筠聲音很“甜”,
“不是還有表哥你的嗎?你一個奎演真人的大弟子,堂堂大師兄,不會連兩個人都護不住吧?”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細品起來還有點陰陽怪氣。
顏鄲只當她不懂世事,沒多想,苦笑道,
“表妹,你說的容易,我們奎演門最擅長的是卜卦,在玄天宗也是個不被重視的……”
顏鄲原本正想趁此機會好好跟表妹說道說道,省得她到時候不知天高地厚,到處惹事,卻發現她師姐也望了過來。
腦袋頓時一卡,語氣突然一變,
“……當然,畢竟在玄天宗奈何城,要護住你們兩個,還是不成問題的?!?br />
“……”
呵。
白筠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淡下來,不著痕跡瞪了江笠一眼,江笠被她瞪得一愣,白筠卻已收回了目光,對著顏鄲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兩聲,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表哥?!?br />
……
有了顏鄲在,白筠和江笠很輕易就進入了奈何城的結界之中,城中正如顏鄲所說,聚集了不少其他異能修士。
江笠被她瞪了一眼,以為自己又惹她不喜,腳步便慢了下來,落后她一步,聽兩人一直在談一些雞飛狗跳的“童年趣事”。
若不是江笠確信白筠自小在玄天宗長大,就憑她張嘴就來的細節——甚至包括人家小時候上房揭瓦,揪別人小姑娘辮子被人父母追著打的糗事都說的清清楚楚。恐怕他也不會相信眼前的人不是本人。
顏鄲最怕的就是她在這樣揭他老底,尤其還是在他喜歡的人面前!
可憐他給“滔滔不絕”的小妹使了多少眼色,偏偏一向聰明伶俐的小妹不知怎的,今天眼神特別不好,他眼色都使抽了,都阻止不了她那張幾乎讓他顏面無存的嘴!
江笠也幾乎沒有看過這樣的白筠,他以為對于偽裝這種事,她應是最為不耐。
她不是修為低微的“白筠”,即便真的擅自闖入,自有不被發現的能力,偽裝潛入不過是她一時興起,江笠原以為她會率性而為。
可現在看來,似乎又并非如此。
不過為何如此針對顏鄲?
他們難道有什么過節嗎?
江笠見她把顏鄲憋的直想回爐重造,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但想起系統對他的科普,這笑意很快就淡了下來。
顏鄲是奎演真人門下的弟子,最擅陣法,五行八卦更是熟讀于心,而白筠特地偽裝這人的熟人,想必是為了……尋物。
一個與“白筠”屬性相合,能讓她修身養命的“容器”。
江笠的眼眸垂了下來。
白筠自然也感覺到了身后垂落的目光。
“小妹,你別老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算哥求你了,給我留點面子吧”
顏鄲有點咬牙切齒了,
“說說姑姑,嗯?她的病怎么樣了?前兩年我送過去的……”
白筠應的敷衍,側目看過去,江笠已收回了目光。
其實不用猜也知道他所想,顏鄲的確是她特意找來的,一方面確實為了尋找能與“白筠”屬性相合又能寄宿的靈物。
奎演門的人擅長五行八卦卜算,尋物自然能事半功倍。
另外一方面卻是為了試他。
江笠從前還在玄天宗時,就一直深出簡居,結緣之人太少,一個是白筠,是他唯一的徒弟。另一個就是他顏鄲。
白筠想知道他再遇故人的反應,以此來推斷他究竟是裝失憶的,還是真就沒記憶了。
但結果并不那么讓白筠高興,江笠明顯是對顏鄲這個人有印象的,至少他一下子就意識到這是他的舊相識。
可若他真的在假裝失憶,又怎會輕易就被她看破?連偽裝都懶得做?
白筠心里有點煩,尤其是身邊還跟著一個老是往后瞟的顏鄲,她面上的表情無形中就有些冷,顏鄲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表妹不開心了。
難道是自己光顧著關注她師姐,忽略了表妹,所以不高興了?
顏鄲咳了咳嗓子,正想說幾句好話,白筠掃過前方顏鄲說的客棧,突然停住了腳步。
門口那站著的人,好像有點面熟?
江笠沒反應過來,系統倒是反應賊快,
“臥槽!是羅蹴!”
白筠也看到了,煩躁地皺了皺眉,又來個更煩人的。
依她的性子,本該百無禁忌,直接闖進玄天宗,踏破那勞什子秘境,把能用的容器都搜羅出來,一個一個試試
——她對玄天宗一向沒什么感情。
可還有一個“白筠”。
她雖然跟著江笠跑出了宗門,可畢竟她還沒被玄天宗除名,在眾人眼中她還只是個識人不清,被人蠱惑的小師妹,她還有重回宗門的機會。
所以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和玄天宗的人對上。
“白筠”也顯然是不會愿意看到她暴打這些師兄師弟的場面。
那人卻一眼看到了他們,面色陰沉,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系統頓時有點慫,
“他不會認出來了吧?!”
顏鄲這時候也看到了,有點驚訝,
“羅師兄?你回來了?”
“我不能回來嗎?”
羅蹴這時已走到了他們的面前,皺起了眉
“聽說你帶了兩名修士進來?就是這兩個?”
帶著刀子的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滑過,最后停留在了江笠的臉上。
系統的心露了一拍,拉了拉江笠的衣角。
這家伙以前跟江笠的關系可不太好。
而且前不久宿主可剛打過他,他要是認出來了,還不得趁宿主現在不行報復啊!
江笠的目光也有些冷,他莫名就是不喜歡羅蹴。
兩人這氣氛幾乎可以說一觸即發了,顏鄲也十分納悶,為什么他這個一向眼高于天的大師兄突然跟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一個照面就杠上了,剛要上前,卻聽見旁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嗤笑。
十分的不屑。
羅蹴的目光一頓,原本刻在江笠身上的刀割一般的目光立刻切在了白筠身上。
白筠卻視若無睹,她走了兩步,撒嬌似的攬住了江笠的胳膊,晃了晃,嬌笑道,
“師姐,這個人怎么老盯著你看啊,登徒子也不是這么不要臉吧?”
江笠看了她一眼。
白筠立刻“嬌俏”地“討饒”道,
“好嘛,師姐,別害羞,我不說了,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br />
“……”
兩個人的戲份全讓她演了。
“害羞”的江笠只好沉默。
白筠的戲卻還不僅如此。
她嘴上這么說,余光卻上下打量了羅蹴一眼,目光中非常做作地帶著“三分不屑三分不屑四分不屑”,嘖了一聲,又“小聲嘟囔”道,
“嘖,要是個長的好看的也就罷了。”
羅蹴黑著的臉頓時就綠了,“你說什么!”
顏鄲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白筠卻毫無知覺,“不識天高地厚”地“回瞪”了羅蹴一眼。
顏鄲頓時頭更疼了,今天他這個妹子真是撞了邪了,怎么專撿些別人不愛聽的話來說!
羅蹴自詡天賦奇才,多年來在玄天宗一直難逢對手,一向霸道慣了,說話并不那么注意,難免容易得罪人。
最近又因為被那人一招落敗的事,心性就更加暴躁。
剛一聽他說話,顏鄲心里也有氣,但也只能隱而不發。
他雖跟羅蹴輩分上差不多,年齡也相仿,但修為相差甚遠,奎演門一向又在玄天宗言語式微,是以即使不高興顏鄲也不會在話語中有沖突。
可頭疼歸頭疼,小妹這么一懟,
心里又有點暗爽怎么回事?
顏鄲咳嗽了一聲,走上前,隔開了三人,打了個圓場,又對白筠道,
“小妹,你剛不是說所帶衣物不夠嗎?正好現在時辰尚早,你且與師姐出去逛逛,我與羅師兄還有事要談。”
白筠的神情“極為不愿”,顏鄲好說歹說,奉上自己身上全部的元晶才把這座“大佛”請走。
白筠這才“不情不愿”地拉著江笠磨磨蹭蹭走進最近的一家成衣鋪。
她一手拋起元晶,又隨手接下,另一只手還拉著江笠的手臂。
她離得十分近,從身后看,幾乎半個身子都貼在江笠肘上,實則卻很有分寸,只是衣服相觸,并沒有實際碰觸。
只是走動之間,難免會有碰撞,感受到手肘上的溫度,江笠手臂幾乎是僵著的,剛走進人群中,便想抽出手臂。
白筠卻先一步按住他,她背過身時早收了那一副“嬌蠻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形象,但羅蹴的目光還一直徘徊在她倆人的身上。
白筠并沒有把他當回事,想著真暴露了,大不了打出去,但見到江笠這種仿佛避她如瘟神的動作,心里的火氣又往上竄了出來,白筠按住江笠的手腕,將人強制拉近了一步。
“師尊,你跑什么?就不懂得配合我一下嗎?”
“……”
江笠明顯感覺到她煩躁的心情,不想此時再惹她心煩,便垂眸道,
“你…要我怎么做?”
“低頭??拷c?!?br /> 白筠言簡意賅。
江笠頓了下,便如她所言,微微低頭,靠近白筠,薄紅輕盈的面紗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飄起,蹭過她的耳鬢,非?!彳?。
兩人離得太近,江笠這樣的動作,幾乎算的上交頸了,他的耳尖通紅,閉上了眼睛。
似乎也并沒有那么抵觸。
白筠垂眸看著他顫動的如扇面般細密的眼眸,仿佛有風在她焦躁的心頭輕柔地撫過。
良久,她突然抬起手,
“師尊……你這演技還真是青澀,若是要我來打分…”
江笠感受到她的動作,微微抬眼,
白筠伸手將落在他發間的落葉撥開,輕笑出聲,
“不及格?!?br />
……
身后,顏鄲正跟羅蹴解釋兩人的來歷。
若是以往,顏鄲絕對不會同意讓她們倆人單獨出去,但他今日剛好對上羅蹴,小妹如此激他,顏鄲怕他動手,而且他也確實有消息要打聽,再不愿也只好將兩人先支開。
羅蹴的目光一直緊盯著兩人的背影,顏鄲只道他真就如此小心眼,準備時刻攔住人,卻見羅蹴很快又收回了視線,緊皺的眉頭似乎松開了些。
才松了口氣,客氣道,
“小妹頑劣,多謝羅師兄不與計較,不若一起進去喝杯茶,就當我給你賠罪了?!?br />
羅蹴本就只是覺得這紅衣女子眉目之間有些熟悉,他雖然性情暴躁,卻向來敏銳,當時就升起了這個荒唐的想法,但看到剛才那一幕他很快又打消了這個想法。
那人向來孤傲,不喜與人結交,更不喜別人碰觸,別說讓他扮作什么女人,還任由別人給他摘什么落葉!
更何況,白筠也不在他身邊。
總不可能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會是他向來乖巧柔弱的師妹吧?
想到這,羅蹴松開的眉頭突然又皺了起來,眸光有精光閃過,顏鄲以為他下一刻就要動手,他盯著兩人進了成衣鋪,卻移開了目光。
視線落在了顏鄲身上,刀削一般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劃過,
顏鄲表情誠懇,羅蹴卻滿眼戾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真以為就憑你也能改變什么?”
羅蹴表情淡了下來,但還是一副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的表情。
羅蹴冷笑了一聲,與他擦肩而過,
“你最好記住,這十年來,養育教導你的人是玄天宗,別八著你那點救命之恩不放,如果讓我知道你對玄天宗有異心,別怪我不給奎演門留情面。”
……
成衣鋪內。
店家正在笑容滿面地賣力介紹。
白筠心情不錯,便起了興致,隨意挑了挑,見江笠還在看外面,挑了挑眉,遂問了句,
“怎么?怕了?”
“緣何會怕?”
江笠收回了視線,皺眉道,
“他打不過我。”
聽到這個回答,白筠啼笑皆非,
江笠這種態度卻是很少見的。雖然他沒說,白筠明顯感覺到,江笠并不喜歡羅蹴。
這點倒是跟她不謀而合。
“羅蹴此人性格霸道,齜牙必報,驕矜自大,這種人確實令人討厭?!?br />
江笠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白筠最煩這樣的人,每次他跟“白筠”說話,白筠都能感覺一股自以為是的惡臭味,她三番五次想出來教訓教訓他,到底還是被“白筠”攔住了。
可也擋不住“白筠”頻繁地跟他來往。
后來她索性關閉五感,懶得去看了。
白筠現在想起來,拳頭還有點癢,原本還想再吐槽兩句,抬眼卻發現江笠詭異的沉默了。
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白筠看了看自己,沒發現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挑眉問道,
“干什么?你有什么不同意見?”
江笠微咳了一聲,轉身看向身后的擺架,
“沒什么。這種個性的人……也并不全是令人討厭?!?br />
“……?”
現在說的不是羅蹴嗎?怎么就扯到別的什么人了?
他是想到誰了?
白筠想了一圈也沒想出除了羅蹴,她這個師尊身邊什么時候有出現過這樣的人。
而且他現在什么時候對這些身外之物有興趣了?
白筠看了眼擺架上的發釵,孤疑地看著他。
系統倒是跟江笠心有靈犀,從他袖中鉆出半個腦袋,悄悄爬到江笠的肩膀上,避開白筠的視線,小聲道,
“她居然討厭這樣的人?!?br />
它思考下了下,很快就理解了,
汰,這不就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嗎?
系統大概還以為自己是在腦內傳播,不習慣這種口頭交流,下一句吐槽竟直接說了出來,江笠想捂住它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哦?是這樣嗎?”
白筠聲音出現在江笠的背后,她一只手搭在他面前的擺駕上,陰測測地道,
“我怎么不知我是這種性格的人?師尊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