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年后。
水云天。
云梯層層疊疊向上延伸,班列其中的眾仙隨著云中君的一聲令下齊齊結成法陣想要與正在碎裂的保護罩抗衡。可微薄仙力怎能同月族之力相匹敵,而就在大陣即將功虧一簣之時,一名仙君破重圍而出,修長的手指結成法印以一己之力試圖填補保護空隙。
可整個過程只持續了幾秒,長珩便被震飛了出去。
天空電閃雷鳴,烏云將天光變成了短路的電燈。在明亮與黑暗交替之間,小蘭花緊緊捏著手上的命簿,緊鎖眉頭盯著斷了線的金色紋理,內心滿是焦灼。
下一秒,她飛躍而起騰空向著昊天塔的方向疾馳而去。
當長珩以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必死無疑之時,一個身影破空而來擋在他的面前,而自己卻被吸入了正在愈合的濁氣之中,長珩絕望地伸出手想要去夠她,已經收縮的保護罩一秒內將她隔絕在外,便再也看不見了
“兄君,剛剛有名仙子掉入昊天塔……”長珩轉身朝著云中君凌空而去,面色萬分焦急。
“昊天塔封印已成,不可再開。”云中君牛眼微咪,語畢便拂袖化作一縷金色的煙離去,留下長珩獨自一人留在原地,內心交雜著不解與憤懣。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經無靈力波動的昊天塔,這才轉身離去。
小蘭花飛速地在空中翻轉,除去周圍滾動的多色烈焰,其余的便是無盡的黑暗。即使偶爾有熠熠生輝的星辰點亮一小方天地,在這亙古黑暗的空間中也顯得是那樣渺小。小蘭花在穿越過一層金色的能量波動后,急速下墜的身體漸漸停滯了下來。
四下里愈發的黑暗,唯一的光源便是不遠處正在發亮的銀白色細絲。接著微光,小蘭花看清了那原來是——一只巨大的蝙蝠——哦,不對,是一個人。
此時的東方青蒼正昏睡地正香,忽然有人擾了他三萬年的清夢,便收斂了情緒睜開雙眸。業火在藍眸中灼灼燃燒,他正待滅掉來者,卻不曾想還未出手胸口便挨了對方一掌。東方青蒼起床氣很大,此刻更是怒火中燒,可還沒等他蓄積業火便跌入了一雙清澈的眸子里,然后——他感到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身體。
等東方青蒼緩過神來的時候,靈魂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體里面了。再抬頭一望,對面站著的人不正是自己嗎!
小蘭花跟白發男對視一眼之后感到腦中一陣眩暈。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一切都變了,自己竟然變得一馬平川,而且還成了一個男的。而自己的身體卻正端坐在地上,面若冰霜而并不睜眼。小蘭花正想上去質問,不料手被鉗制在半空中。面前占著自己身體的人力大無比,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鬼呀!”小蘭花嚇得連忙掙脫開本體的禁錮,脖子卻又被狠狠地掐住,她只得兩只手在空中胡亂地瞎擺,一雙大眼睛委屈而又無助。好不容易等本體放開自己,小蘭花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
“哦,原來你是被關在水云天的罪仙!”小蘭花癱坐在地上,看到對面的本體半天不說話,便大起膽子道。
在她本體里的東方青蒼一聽這話,眸中殺氣驟現:“我勸你最好不要把本座和這些雜碎相提并論。本座耐心有限,趕緊把這昊天塔給我震碎。否則,本座現在就殺了你!”說著他便又上前來伸手鎖住小蘭花的脖子。
小蘭花被掐地喘不過氣來,艱難地把他的手拍下來。伸出手點著自己本體的肩胛骨道:“你不過就是一介罪仙,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啊!張口閉口本座本座的,你不過就是法力比我厲害嗎,整個水云天,隨便誰法力都比我厲害。再說了,我們現在換了身,你現在殺了我,就等于殺了你自己,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啊!”
“你倒是提醒了我。”東方青蒼想起了什么,伸手掐出一個決來,小蘭花本體的發飾瞬間叮叮當當灑落了一地,原本齊腰的頭發也沒了大半。
小蘭花氣急敗壞,于是便伸出手扯自己的頭發。她每一扯,對面的額東方青蒼就歪一下頭,那模樣甚為有趣。
她疼得頭皮發麻,而東方青蒼也不好受。
“住手!膽敢如此放肆,信不信本座現在就卸了你的胳膊!”
“那我就割了你的脖子!”
“還敢胡言亂語,你這舌頭怕是也不想要了!”
“你……你敢毀了我的舌頭我就用靈力毀了你的仙根!”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啊!”小蘭花說著說著內心涌起一股酸澀,眼淚委屈地往下直淌:“反正我的仙根都已經壞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誰怕誰啊!”
說著她直接倒在了地上,抱著膝蓋定定地望著不遠處的漆黑地面:“我的頭發,留了一千年的頭發,全沒了……”
東方青蒼平生最討厭見到別人哭。父尊曾經告訴過他,哭實為一種軟弱的表現。身為月尊,一族之君,可是萬萬不能哭的,不然還怎么率領軍隊沖鋒陷陣,又如何保護蒼鹽海的萬千子民?
他閉上雙眼,把父尊的面容從腦海中攆了出去。可隨之而來,是一張稚嫩的面容。
“東方青蒼!你怎么敢弒父尊?那可是我們的爹啊!”巽風半跪在地上,被一眾月族將士護在身后,雙眼猩紅,而面龐早已被淚水浸濕。
東方青蒼忽而又回憶起數萬年前,他與巽風一起蹴鞠的日子。多虧了父尊的傳授,他的技藝總是能夠碾壓巽風,于是小孩子每次被他虐得在地上哭著打滾,那時的自己因為比他高半個頭,總會拉著小孩子起來,把他攬在懷里,輕輕拍他的肩膀。而巽風總是很好哄的,小孩子嘛,一些最為簡單的安撫便會讓他重新眉開眼笑。
那些東方青蒼最為懷念的日子與最為美好的回憶卻在佛居洞內被悉數抽走。往后,父尊限制了他的行徑。當巽風哭鬧著要同他玩耍時,還未等父尊發話,他內心已經極為焦躁。
也是奇怪。若是放在之前,看到巽風一雙淚眼,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心軟。可是今日非同昔比,往日的憐惜全部被厭煩所替代,他一揮袖,巽風小小的身體便向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飛出去而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而他也永遠不會忘記,那日巽風眸光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