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墜落在地上的時候,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東方青蒼的。似乎想從他毫無情緒的冰冷眸光中讀出一絲憐憫或者半分猶豫。
但是他沒有也沒有讀出。就像是一張空白的紙被撕成無數半,而那些尖銳的碎片便破空而來插入他的心臟。于是鮮血汩汩淌下,掩埋了所有的溫情。
“為什么?”巽風半躺在地上,一雙眸子不解地望著自己的兄尊。原來是那樣地疼愛自己,為何現在冷若冰霜而不帶有一絲情感?
東方青蒼沒有回答他,眼睛里的余溫慢慢消散,留下的是滿眼孤傲?;蛟S是從那時起,巽風感受到原本親密無間的關系裂開了一道無法修復的深淵,而他們也在越走越遠。
巽風原本明亮的眸光中星芒接連消失,余下的滿是失落。對于兄尊的失落,對于父尊的失落。
他知道父尊即使對自己呵護有加,但其心中最為疼愛的還是兄長。可是此刻,朝著他慢慢走來的,不是兄長,卻是父尊。
下一秒,他被父尊抱了起來:“阿風,到別處玩去?!?br />
層層侍衛圍上來把他包裹住,一時間靜默無聲,整個大殿里氣壓低得令人抓狂。巽風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將要發生,想要沖出重圍到父尊身邊。
可是他被攔住了,全身上下動彈不得。
父尊的身體騰空而起,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雙古樸的長劍,黑煙繚繞指尖徑直朝著兄長的方向沖了過去。可是,他料想中的一幕并沒有發生。
須臾之間,有一個人倒下了。
東方青蒼在剎那間出手,面色陰鷙,揮出六親不認的劍法。于是那鋒利的劍刃直接刺穿了父尊的胸膛,而此時父尊就像是一座雕塑定定立在半空中。
巽風想要出手,然而卻像是全身被束縛一樣無法移動分毫。喉嚨逐漸干澀,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從他的心臟里剝離,隨之而來的疼痛便像是萬蟻噬心一般啃食他的五臟六腑,疼得他差點暈厥過去。
“父尊!”
等到他終于能夠喊出聲音來的時候,他的父尊卻再也無法回應他了。
那個男人,他付出了畢生的經歷只為蒼鹽海的復興大業,一輩子東奔西走而勞苦奔波,也只是為了百姓不再流離失所。為了阻止那些戰亂平仍,他無數次帶兵出征,浴血奮戰,就算犧牲也死不足惜。他是那樣深愛著自己的孩子,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同他們一起蹴鞠,一起嬉戲打鬧,卻在月族萬年大計之下被迫以父子情深作為代價,將親生兒子拔情絕愛,為其所痛恨。
他終究還是死在了自己親生兒子的劍下,但無怨無悔。
巽風紅著雙眼,最后望向他的父尊。
那雙曾經滿載著叱咤風云的雙眸如今充滿了疲憊和難以置信,似乎還不能接受自己被親生兒子所殺的事實,可一切都晚了。
下一刻,月尊化作一縷黑煙離去。
所有的回憶化作了滿腔憤怒,巽風拼盡全身之力突破了月族眾兵的保護,朝著東方青蒼沖了過去。
“東方青蒼,我跟你拼了!”
但是無奈二人的力量過于懸殊,于是巽風再一次被打回了地上。這回,沒有人再在意他了。
在場的所有月族,全部都匍匐在地上,萬分謙卑地行君臣之禮。
“恭迎月尊!”
但巽風沒有低頭,他也絕對不會低頭!他是不可能認這個手刃生父的月尊的!
雖然他知道若不向月尊行禮那可是要叛重罪的,但是他不在乎。父尊已經離去,他已經無所畏懼了。
可是東方青蒼出乎意料地沒有給他定罪。更確切的來說,是理都沒理他,仿佛眼里根本就沒有他巽風這個人。
巽風別提有多生氣了,有生之年居然被東方青蒼忽視了。算了算了,不生氣不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而巽風也在多年之后認識到了強身健體的重要性。
而月族,自東方青蒼上位之后,也是變的日益強大起來。曾經積貧積弱的土地變得富饒而肥沃,曾經怨聲載道的百姓如今都贊嘆新月尊的治理能力,每逢佳節都會舉家慶祝月尊的杰出貢獻。
望見月尊精準扶貧,操控業火大殺四方。以一己之力振興全族帶領族人奔向全面小康,巽風心中的怨恨早也已經消去了大半。是啊,他們的出發點都一樣的,為了月族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全族富強,偉業復興,人民幸福。
但那已經是三萬年前的事情了。
東方青蒼好不容易把自己從回憶里拽了出來,迎面便對上了小蘭花梨花帶雨的面容,他本想放出業火,可方才回憶的一幕幕又浮現了出來。自己若是這樣,也不知巽風會如何說自己。這么多年過去了,巽風可還像以往那般記恨自己?
“別哭了?!被剡^神來的東方青蒼皺著眉頭向小蘭花道,他當然不可能像哄巽風一樣把小蘭花抱在懷里,便是板著臉對小蘭花道。
“行了?!彼M長的鳳眸微瞇:“站起來,把臉收拾干凈。”
“使本座屈于威脅,你是古今第一人。”望見小蘭花聽話地站起身來用袖子擦眼淚,他忽而想到了小時候的巽風,也是如她一般,哭鼻子完之后用寬大的袖子悄悄地抹臉上未干的淚痕。
“能讓我哭出男人的聲音,你也是古今第一人。我現在一刻不想在你的破身體里多待。不就是個什么昊天陣嗎,本姑娘今天就震碎一個,給你看看。等出去了,我們趕緊想辦法,越快越好。”小蘭花嘟著嘴邁著小碎步徑直走過東方青蒼旁邊。
“天界之人向來自詡清高,事到臨頭,也不過是只顧自己,還不是要幫本座毀這封印?!睎|方青蒼輕蔑道。
“我就是一顆小蘭花草,如果要一棵草來考慮這些事情,那要那些天兵天將,天帝仙君做什么。再說了,我師父說過,搶人飯碗如殺人老母,這種事情不能做!”
東方青蒼聽聞此話,慢慢回頭,眸色溫了些。
“兄長!這種事情不能做,我聽說我們月族有一句諺語,叫做‘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雖然我們是月尊之子,但是搶他們賣的東西從道義上來講還是不好的。兄長,要不算了吧。”
巽風的話又在他的耳邊回響。
東方青蒼還隱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同巽風一起外出游玩。途經一家蹴鞠店,他看上了最好的皮球,可是卻因為已經被預定下,店主執意不肯賣。氣急的他旋即準備砸了這家店,沒想到性格一向溫順的巽風卻出面阻攔了自己。雖然心里仍是不爽,但好歹是巽風說出口的,他便也記在了心里,而從那以后他也更加意識到自己作為月尊之子,身上所肩負的責任。
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君臨天下,不是拿著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恃強凌弱欺壓百姓,而是以愛民之心待人,以寬民之心恕人,方能體恤民情,得民心者而得天下,進而成就宏圖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