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都是與lol無關的獨立的故事,建議直接看(故事的開端)正文!
放學的路上,我被跟蹤了。對于我這種沉穩低調的人而言還是第一次。但也許只是班上同學的惡作劇而已,他們還不怎么喜歡我,不過沒關系反正除了父母以外,誰也不知道我今晚準備搬家,沒幾小時后坐飛機出發,要去很遠的地方。
陪伴我成長的小鎮令我難以割舍。我喜歡那份不變與安寧,所以我現在抓緊時間,最后再看這個小鎮一眼。
上高中后,隨著年齡的成長,無聊的生活,沉重的課業,我和很多人一樣變得孤僻,害怕變化。那時起我更加喜歡回憶往事,每天至少要花上五個小時來回憶關于自己過去的事。我堅信只有我的回憶永遠屬于自己。
我在一棟很高大的樓房面前停下步伐。十年前它還在建設中時,整座樓還是用竹竿拼合的骨架撐著,最高的樓層連護欄都沒有。我和附近的小孩湊成一大群人來玩。我們一幫人有說有笑的越過了施工中,禁止進入的牌子,爬上最好層,大家一起坐在只有幾塊長木板鋪設的地方。
放眼望去小鎮的風景盡收眼底,停在腳下的汽車此時只有螞蟻大小,路過的行人大概連芝麻形狀都不及。可是坐在這么高的地方一直往下看,時間一長,我覺得有些眼花,身體飄飄欲墜。返程的途中我走在最后,不知怎的,我無意間重新數了人數,發現少了一個人。
那群小孩都是一個帶一個參與進來的,還有許多外途中加入,大部分小孩彼此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我絕對不會點錯,因為來之前,我按人數買了冰棍,為此還特意清點了一番人數。
小孩面面相覷,可誰也不知道少了誰,他們吵成一團,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毿,我留下來和剩下的幾個人圍繞著這座建筑找了很久,結婚一無所獲,直到天黑大家才汗流夾背地回家。但過后并沒有聽說附近哪家孩子失蹤的傳聞,于是這件事也就作罷。
但我堅信,那個時候,確實有一個小孩,在一大群人中,無聲的消失了。<>這件事在記憶深處一直糾纏了許多年,我一值很想知道真相,搬走后,往后回憶起這件事,大概成為一種遺憾吧。
從剛才開始在身后不停跟蹤我的家伙還真是沒一點技術含量,我不用特意回頭就能知道人影大概的位置。
說來這時周圍的情況有點奇怪,時間仿佛過的很慢,夕陽還老老實實地掛在半山腰上,和我走出校們時的位置差不多,而且從剛才起街上就一個人也沒有。
這種現象大約起始于二十分鐘前,我走在放學的路上,一個穿著研究員服飾的人從我身邊經過,他的身上散發出濃烈的化學品氣味,使人不禁有身臨實驗室的感覺,一瞬間他純熟迅速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東西,在我的眼前晃動了一秒鐘,那是白色平滑發出些光亮的物體。
到底是誰呢?走到一個窄巷,我終于忍不住回頭了,跟蹤我的人只好從根本不能遮住身體的電線桿里走了出來,是一個穿著古怪,身高比較矮小的女孩子。
她的雙手插著腰,挺直了身體,一副有點盛氣凌人的樣子,銳利的目光始終眺望向遠方的天空。
她衣服都是粉紅與潔白的組合,手臂上的袖子和裙子猶如尖形的花瓣那樣分叉下垂,似乎往里還有好幾層,疊合起來有仿佛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漣模樣,長頭發的兩邊還各綁著個橢圓的飾品,整體像是cospla的服裝,我對她有那么點面熟,可記憶再好的我也很難一時想起。
我盯著她一會兒,見她除了嘴角邊透露一些詭異的興奮外身體基本保持不動,難道只是和我同路而已?我嘆了口氣,當做是誤會她的態度轉頭繼續朝前走去。
此刻我校服被突然往后拉拽住。
“那個,不能等一下嗎?”女孩的聲音聽起來像黃鸝鳥。不用猜也知道,在她看來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困惑。見我愿意停下來,她的嘴很快隱約翹了起來。<>
“要買這個嗎?很好玩的。”女孩笑嘻嘻地抬高伸直的手臂,擺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盒子,這和市面上賣的盒子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種機械裝置,顏色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
原來她是搞推銷的,我眨了眨眼,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啊,曹浦同學,我花了五年的時間就只做了這么一個!”她緊跟了上來,跑到前面,張開雙手攔住我的去路,眉頭因焦急而鎖緊,很認真地嘟起嘴。
“你連看都不看怎么知道不好玩呢,它可是能把人都裝進去的哦。”
“開玩笑。”
“騙你我就是小貓。”
是小狗吧,先不管這個,她剛才叫了我的名字,可我卻無法認出她來,自己的記憶力不是向來很好的嗎?
“你快看啊,快看啊!”女孩一直把推銷的產品硬往我跟前塞,無奈之下我只好先把那個盒子接到手里。
這個拳頭大小的盒子的確很不一般,表面不僅光滑,質感細膩,而且還時不時地有綠色發光的線路在穿梭,非常有凝聚現代科技的氣息。
“還有這里,你拿近一點看!”女孩踮起腳指著盒子表面透明的部分,其實更像是用玻璃做的小孔窗戶,整個盒子表面環形分布有許多個這樣的窗戶。
我閉起一只眼睛,用剩下的一只眼睛觀看,并將臉貼得離小窗戶只有不到兩厘米左右。
里……里面居然有一個城鎮?
我心里被什么給揪了一下,打了個冷顫,換了只眼睛繼續死盯著盒子里面。
絕對不是單純貼在內側的相片,陰影部分和樓房還有街道的樣子非常逼真,而且旋轉著盒子順應表面的窗戶依次看過去,城鎮的角度也在發生變化,里面存在著一個立體的三維空間。<>
“這里面的小鎮不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小鎮嗎,你怎么辦到的?”我想起了曾經攀爬郊外的一座山時俯瞰小鎮全景的樣子——優秀的記憶力開始發揮作用了——那和這個盒子里顯示的景象幾乎相同。
“有沒有稍微感興趣了?”女孩雙手插腰,挺直了身軀,像是在期待我能給出個令她滿意的回答,雖然有點不甘心,此時我只好老實說了,“有那么一點。”
聽了符合預期的答復,她微笑了。
“那要不要到里面去玩一玩?”
我思索著拿起盒子上下搖晃,一副半信半疑的態度令她有點生氣。
“不信的話你可以閉上眼睛,轉開這上面的蓋子試試看!”女孩踮起腳,身高不及的狀況使她還跳了兩下,從白皙的手指到全身都洋溢出認真得無法抗拒的神情。
于是我疑惑著,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的空間,和我現在所知的小鎮還是有那么點差別,根據記憶的回想這里是十年前的小鎮。
和在盒子外面看到的精致感不同,實際里面的建筑明顯要粗糙許多,周遭的氛圍好似老舊發黃的相片一般,灰黃的色調令人胸口發悶。
敲打了房子的圍墻和撫摸了路邊的樹木后,我發覺這個空間的實體感還是令人佩服的,一切確確實實地存在,不是飄渺的幻影。
那個女孩子也出現在了這里,她看起來很有成就感,很興奮,“這里是我用記憶構建起來的,花了我五年的時間,也許還不怎么完整,有很多東西已經忘了,但這是個很棒的地方,對吧!”
她說完后在原地蹦了一下,半仰著頭圍繞著四周轉了幾圈,周圍的景色在她的瞳孔里旋轉,荷花瓣似的裙子也跟著層層疊疊地舞動起來
“這件粉白色的連衣裙,也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哦,只有在這個空間里才能穿。這里就是我的唯一,而曹原同學是我最重要的客人,希望你能喜歡這里,一直呆下去也沒有關系啊。”
白皙的手突然向我的手伸來,“我經常一個人來這里游玩,對此很熟悉了,我帶你到前面去看看。”
她似乎想牽我的手,然后拉著一個勁地奔跑,帶著強烈的愿望想和我一同分享這個她自以為美麗的地方,可是我瞪了她一眼后,她像處在妄想中的人恢復了神志般嚇了一跳,急忙收回自己的手,隨之帶著些許陰霾冷笑了一下。
我對她感到莫名其妙,裝得和我很熟似的,也許只是經過訓練的推銷員促銷的一種手段而已,是和顧客套近乎的辦法吧。
不管怎么說我無法喜歡上這個灰黃色陳舊的空間。
我漫不經心地跟在后面,如果這里真是她記憶里的景象,那她一定在小鎮里頭生活過。
這里太安靜了,一絲小鎮該有的吵雜也沒有,我甚至幾乎感受不到風的存在。陪她走了一陣,我發現這個空間莫名地虛無,路上擦肩而過的行人面部死板,像機器人似的毫無生機,建筑物也有諸多重復,尤其是那棟我印象中十年前正在建設的大樓,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
女孩的記憶力一定不怎么好,要么就是因為時間太長對這里的印象已經模糊的緣故,若是換做我用清晰的記憶來構造這個小鎮,絕對會讓它更富有朝氣。
“你看,你看,那家店是我小時候常去的棉花糖店。”
她手指的那家店從進入這條街開始已經重復出現過好幾次了,對某樣事物的偏好會使腦海里相對的內容增加。比如在這條街里女孩印象最深的是棉花糖店,所以這家店出現的頻率非常高,每走二十米一模一樣的店就有一家。
“小時候常常到那里買棉花糖呢,店里有臺大機器,能把三種顏色不同味道的棉花糖混合在一起,做出各種各樣的形狀,要嘗嘗看嗎?”
“隨便。”面對她熱情的提問,我只是不太耐煩地簡短回答,推銷員總得絞盡腦汁把產品推銷出去吧,我一直這么看待她目前為止的行為。
很快她就從店里跑了出來,遞給我一個小熊模樣的深褐色棉花糖。
“記憶空間里的東西可以吃?”
“可以的,而且很好吃!”說完她一臉幸福地一口咬掉了棉花糖小熊的一只耳朵。
我跟著用舌頭舔了一下,刺激味覺的甜膩立刻在口腔中擴散,這根本不是巧克力的味道!我感到一陣惡心,偷偷把棉花糖投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接著我們走進了一家兒童畫廊,現實中這家畫廊在幾年前就已經改建成了超市,“把小鎮里所有天真無邪孩子們的夢想在這里展出”,是當時這家畫廊的宣傳標語。
“這里面有我的畫,是和曹原同學共同完成的杰作哦。”
沖著她熱情的推薦,我朝畫廊深處走去,可是很快我的期待就落了空,展現在眼前的就是一幅普通的兒童彩筆畫罷了,仔細一看還格外奇怪。
主景是一座農家小屋,院子前排滿籬笆,碧綠的山坡曠野把它們團團包圍,背景是廣闊無垠的藍天白云?咋看下是如此,其實天空的一角居然有一塊十分突兀的綠色,畫面的整體效果被這塊綠色毫不留情地破壞了。
“是我們的友誼哦。”她用擁抱天空的姿勢張開雙手,頓時整個畫廊開啟了金碧輝煌的燈光,“這些全部都是!”
原先昏暗的地方被照得通亮,我這時才發現周圍掛的畫竟然一模一樣,整個畫廊都成了那幅奇怪畫作的收藏館。
我承認自己對那幅畫作有些眼熟,但絕對不認定自己曾經締造過那么惡心的東西。視覺漸漸產生了疲勞,那些圍繞在身邊的畫作仿佛侵入腦海中跳起了圓圈舞一般。
在一陣陣昏眩感令我嘔吐之前,我跑出了畫廊。
我想我開始討厭這個地方了。
不過有一點我很在意,那棟建設中的大樓多次重復出現,它在女孩腦海中肯定刻下了很深的烙印。
從畫廊里追出來的她推著我的后背,硬把我帶進了正對面的一個公園里,對于這個公園我倒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女孩掛著奇怪的傻笑猶如個第一次來公園的小孩一般,蹦蹦跳跳地跨越到秋千上蕩了起來。
“以前總是我一個人來玩,曹浦同學是這里建好后的第一個客人,這個公園是我最近每天不分晝夜花了很多時間才構建好的,我想你一定也很喜歡。”
女孩非常珍惜這個地方,而我恰恰相反,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從她身上我能強烈感受到散發著一股不太自然的氣息,她似乎把自己的意識強加在的我身上。
周圍難看的花草與老舊發黃的色調契合出難以容忍的死寂和沉悶。
這個記憶里的空間很孤獨,仿佛經歷過一場無可挽回的浩劫,在磨難中煎熬的挺過來一般,我有點毛骨悚然,想起今晚還要搬家的事,不宜再久留。
“我要回去了。”
“你說什么?”女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差不多該回去了。”我再重復了一次,口氣中充滿厭倦。
“等一等啦,啊……”她怕我走掉,于是急急忙忙地從晃動的秋千上下來,結果摔倒在地上。
你是個很成功的推銷員,如果不貴的話,我愿意買下這個盒子,晚上我還有急事必須走了。”
“我不是推銷員啦,求你多呆一會,我還有話想和你說。
”似乎有非得留住我的理由,她看起來很急切,表情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女孩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拉住了我的衣服。
“喂,別鬧了。”
我試圖要擺脫她,但她怎么也不肯松手,白皙纖細的手臂上暴露出青筋,還帶著陣陣顫抖。
“為什么?你不喜歡這里嗎?不是挺好玩的嗎?我們在一個公園里哦,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公園里哦。”
“那只是你自己覺得好玩而已,這種地方我在外面見得多了,好了,快點讓我出去。”
“只有我自己……覺得……好玩,怎么會呢?”
女孩呆滯在原地,像醒悟過什么一樣瞪大雙眼,就連聲音都變了調,“那個……還有東西曹浦同學沒看呢,我們再往前面走一走好不好?”
“前面肯定又是一樣的風景,你不覺得很無聊么。”
不知怎的我說完這句話后,大地居然震動了一下,天空都在輕微地搖晃,仿佛要塌下來一般,空間里的這種不安定正在不斷增強。
隔著一層衣服,她的指甲狠狠地扎進了我的肉里,頓時一股刺痛散布渾身。我偷瞄著她,瞳孔如受了刺激似的猙獰放大,“也是呢,你是生活在外面廣大世界的人,看過更多美麗的事物呢,根本不會喜歡我記憶里的這個小世界呢,我真是個傻瓜,總是一個人自娛自樂的開心。”
她似乎患有精神分裂癥一般,我知道自己遇到麻煩了,于是仔細思考起過去是否有做錯什么。
這時有一群小孩從公園對面走過,那應該也是她記憶里的東西,但我驚愕地發現小時候的自己竟然混在其中!
正是十年前我和一大幫小孩一起去那棟建設中的大樓玩耍時的場面,就在隊伍的最后,我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小女孩。
“不,不許看!”眼前霎時間一片漆黑,女孩的手強制遮住我的眼睛
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個隊伍最后的小女孩就是當年消失掉的孩子。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她似乎不想讓我知道。
使勁掰開女孩的手后,我轉過身打量著她,那對受了刺激的眼眸極力回避眼前的一切。
“你就是那個小女孩吧,我們那時找了你很久……”
原來你還記得啊。”她發出令我戰栗的冷笑,突然一個伸手,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連忙試著掙脫,但沒有成功。“嘻嘻……曹原同學不知道么,一切……一切就是你害的!”
作為一個女孩子,她的力氣也太大了吧!直到看見她身上的衣服我才明白過來,這個空間內除我以外的東西都是她虛構的,她可以把自己改造成擁有任何能力,只要沒有超出她腦中認知的范圍。
“只要曹原同學愿意永遠留下來陪我,我就放手。”冰冷嚴肅的話如針一般扎進耳膜。
開什么玩笑!我才要在這種地方一直呆下去!可是如果現在不先妥協的話,我就會提前因為窒息而死掉。
“好……好,我……我留……”
話音未落,她就松開了手,平常溫和的微笑重新回到了臉上:“那就這么約定好了,這下曹浦同學哪里也別想去,我會一直盯著你,讓你無法像過去一樣爽約了。”
大地的震動和天空的晃動愈加激烈,到了連站穩都變得十分困難的地步,遠處的天空甚至出現了像雞蛋被打碎一樣的裂痕,同時還有許多蛋殼狀的碎片從天而降,女孩的這個記憶空間正在面臨崩壞。
她和我一樣抬頭仰望掉落的碎片,臉上掛著幾分陰郁,“都是因為曹原同學不喜歡這里,才變成這個樣子。”
先前的盒子被女孩從口袋里掏了出來,和剛才我轉開的盒子相比形狀小了一點,但可以看出是同一個盒子。
這個空間快要壞掉了,不能和曹原同學在一起玩了……”望著盒子的銳利目光昏暗了下來,她的瞳孔好比黑洞一般吸走了所有的光線。
“不行、不行、不行!”
女孩又開始失態起來,神經質地拉起我的衣服,可怖的一張臉近在咫尺,多變的情緒或許連她自己都難以控制,“你約定了要陪我,所以,我們一起再到這個新的空間里去,就算是爭取時間,你必須答應!”她死盯著我,把盒子擺在我們之間,看似銳利的眼神下,藏有些失落和痛苦。
按照她的意思,我們要再次進入盒子里,可是我們現在已經在盒子里了,我有點納悶。
握在她手中的盒子此刻散發出光芒,似乎正在對崩壞的空間所作出反應,平整的表面無數道綠色的線路閃電般地通過,盒子表面依舊和起初相同,有環形分布的透明小窗戶,我再次用眼睛注視著里面。
竟然……盒子里居然還有另一個空間!
幾滴冷汗瞬間爬上了我的額頭及后背。
此刻呈現在我眼里里的是一座大樓,沒錯,是那座記憶中正在建設的大樓,和最初的一個小鎮相比,這個新的空間范圍已經縮小到了一個局部。
這個盒子,大概是逐個相套而成的,像魔術箱一樣,打開一個箱子,里面還有一個小箱子,再打開,里面就再有一個更小的箱子,如此重復循環下去,構成層層相套的記憶空間。
雖然有點好奇,但我不想再冒險了,我還必須考慮遭遇無法出去困死在其中的情形,何況今晚我還要搬家,時間上也不允許。
我趁女孩不注意,做好逃跑的姿勢,下一秒鐘便如離弦之箭般飛奔出去,我自以為做的完美無缺,可惜立馬就被她一把牢牢地抓住。
“曹原同學又想像十年前一樣放我鴿子嗎,沒有我你是出不去的。”原本以為她一定生氣了,我回過頭時看到的竟然是一張笑臉,可施加在我手腕上的力量逐漸增強,最后強到足以捏碎它的地步。
我痛得仰天叫喊了一聲。
再次低下頭時,手腕上居然莫名其妙無緣無故多了一個手銬,毫無疑問地,手銬的另一邊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這個東西沒有鑰匙,合起來就打不開了,我們暫時連在一起了呢,好高興!”
女孩此時的微笑使我起了雞皮疙瘩,陰森到足以使身體感到寒冷。
我們進入了深一層的盒子里。
這邊更狹小,更灰暗,也更壓抑,一切景物只限制于那座建設中的大樓周圍。眼前浮現的還是那天的事,只不過倍感清晰了,連小孩們說的話都能聽到。我想要探知當年事情的真相就必須跟蹤這群孩子,但是眼前的女孩拉著我走相反的方向,似乎不愿將這段記憶暴露出來。
“這里沒有剛才外面的空間好玩了,不過將就一下吧,我們手挽手去散步怎么樣?”她說著,真的像情侶一樣地用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感到又緊張又害怕。其實只要乖乖地順應她,她就能保持正常。
“我們玩個游戲怎么樣?”我想到了一個能瞞過她的辦法,“我們其中一個人蒙上眼睛,另一個人把對方帶到某個地方去觸摸一樣東西,猜猜看摸到的東西是什么,答對了就可以命令對方做一件事。”
她很樂意就答應了,還高興地跳了兩下。
她按照我的意思,遮住了雙眼,為了安全起見我又撕下了校服的一角,塞進她的耳朵里,隔絕掉多余的聲音。
我帶著她光明正大地跟在了那群小孩身后,我試著呼喚小孩們但卻得不到任何回應。很快我發現小孩們就像三維投影一樣,我們彼此互不影響。
“你到底想讓我摸什么呢,好期待啊。”
嗯……那個,你好是別知道的好。
我跟著孩子們走了一段后,女孩小時候的樣子出現在了街角,背著個小書包仔細地盯著那時的我。這個空間和剛才的外頭的空間似乎存在一定的時間差,我認為在她記憶空間里的這段三維影像可能在反復不停地播放著。
蹦蹦跳跳宛如兔子般的小女孩混進了孩子們的隊伍里,悄悄地走在最后,一對賊溜溜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小時候的我,好像想和我說些什么,但周圍的人太多,每次她喊我的名字時,我都沒有聽見。
不久孩子們到了我買冰棍的地方,那時我發給她冰棍的瞬間,她差點就和我說話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張結舌的口,啊……啊……輕聲嘀咕,就是扭扭捏捏地憋不出來
兒時的我完全一副應對陌生人的方式打發著她,可相對的,她卻惦記著什么似地用含情脈脈的眼神與我交流,可惜我照舊若無其事地毫不理會。
小女孩依舊不肯放棄,跟著一大群人馬爬上了建設中大樓。我拉著現在的她尾隨在后面,通往建設中大樓頂部的路并不好走。
“還沒好嗎?”
面對她的提問,我靠近她的耳邊大聲說:“馬上就好了,當心腳下。”
一大群小孩陸續坐在凌空鋪設的木板上。我拉著她,沒辦法爬上去,只好繞到低一層的平臺上抬頭觀望。
看來小時候的女孩始終在尋找和我說話的機會,見我往旁邊的木板移動,她也急忙悄悄更換了座位,我正在和周圍的人有說有笑,她根本處在我視線的死角里。
時機已經來了,我們坐在了同一塊木板上,我在中間,她坐在靠邊的一頭,只見女孩放下了小書包,從里面掏出了一只水藍色的彩筆,離我有一米之遙。
“這個……這個能描繪萬里碧空的藍色還給你啦。”
她終于興奮地開口,可是聲音很微弱。
小孩們的腳下隔著幾十米高的空氣,街道、樓房、小車、行人正以俯視的姿態處在眼皮底下,萬物看上去與平時相比格外渺小。女孩握著彩筆向我伸出了手,帶著微笑,一臉傻氣得天真,還萬分期待的樣子,明明我的頭都沒轉向這邊,集中力更不知飄到九霄云外去了。
“快來看看啊!”人群的另一頭傳來了稚氣的吼叫,小孩子瞬間如群鳥起飛,各個脫離坐姿奔騰而去,小時候的我也不例外。
可是那個女孩呢?仍舊誠誠懇懇地擺出想還我彩筆的姿勢,竟不知整塊長木板只剩下自己的重量,就宛如一塊失衡的蹺蹺板,她的身體漸漸向一方傾斜……
沒有人回頭,沒有人發覺,也沒有造成很大的聲響,她就這么被遺忘了,緩慢地從二十層的高樓上隕落。一切都在靜寂中悄然發生,直到身體飄揚于空中的一瞬間她還帶著微笑。
此刻的我除了震驚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表情了,如果當時我有察覺到她的存在,或許就不會從木板上站起來了,即使這些現在思考起來也毫無意義。
我突然感到一股冰冷犀利的視線,回過頭,身邊的女孩已經撤下眼罩,睜著眼睛,不知是什么時候,已經看到了多少東西,只知道那是撞見無數尸體般驚愕恐懼的面龐,一對放大的瞳孔幾乎撐破了眼眶。
“對不起,我當時不知道會……會是這樣。”
游戲結束了,讓她看到了不愉快的記憶,我不知所措地慌忙道歉,身體伴隨著輕微顫抖。
“騙子。”冰冷短促的話語,令我脊柱發涼,她注視我的眼神猶如老鷹俯視獵物,一眨眼的功夫,那雙長有細長五指的手掌便朝我的脖子伸來!
“都是你!”她又開始不正常了,嘴角詭異地上揚,這回掐的比頭一回更緊,排除與她緊緊相扣的右手,我只能用左手反抗,有那么幾秒鐘眼前一片空白,思考頓時停止。
你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不是早就約定好了嗎!為什么!為什么……”
哀吼聲隱約傳到了我的耳邊。這么持續下去不到十秒我就會斷氣,在一個不明身份的少女手中,在一個不知名……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空間里。
然而尚存的一點意識提供著模糊的畫面——眼前的女孩正在流淚,她并沒有置于我死地。一副宛如渴望得到救贖的顏容漸漸演變為抽泣。
是我傷害了她嗎?
少女緩緩低下頭,手臂上的力道隨之消弱。
脖子的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連串不適的咳嗽,待神志清醒一些,我跪在地上貪婪地吞噬空氣。
從平臺向下俯觀大樓周圍的全景,順著剛才小女孩隕落的軌跡,我看到她悄無聲息地躺在一樓建筑用的軟沙堆上面,身形猶如陷入夢鄉的孩子。
也許是由于緊挨木頭護欄的關系吧,十年前我們并沒有尋找到她。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還能活著,只能說是僥幸中的僥幸了,但是那之后呢?嚴重的傷痕或許會對她的身體施加難以容忍的折磨,我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象。
不知不覺間這個空間也動搖起來了,許多碎片不停從天而降散落在周圍,建筑一點點化作沙粒的形式飛揚殆盡。
“這里……也快不行了……”
略微抬頭的她眼眶里還留有淚水,盒子的里層還是無法擺脫崩潰的命運,只是這一層空間的毀滅時間比上一層要來得晚,她似乎就在爭取這樣的時間。
難道只是單純想跟我相處久一點嗎?我突然有一種對不住她的感覺。
“那個,我說過會留下來的吧……”
聽了我的話后她似乎又有點精神了,但那只是在強顏歡笑。
她努力爬起來,輕輕抹掉一些眼淚。
飄揚到天空的塵灰如夜間四散的螢火。女孩猶豫許久才從口袋里拿出盒子,盒子已經小到跟拇指差不多了,透明的小窗戶里一片漆黑。
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顯出陰郁的表情,“里面是最后一層了,所以,曹浦同學一定要記住約定啊,否則,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這番話,讓我產生了強烈的既視感,除了眼睜睜地凝視她外,幾乎遺忘了自我。
剛上小學不久,大約第三周的星期天,小鎮里正好趕上舉辦畫畫比賽,那里聚集了來自各個學校的小朋友,我們跪在廣場的地面上作畫,題目是“夏日里有著萬里碧空的田園風光。”
“那樣多難看啊。”一副將天空一角涂成綠色的彩畫浮現在一個男孩眼前。
“我……我沒有描繪萬里碧空的藍色,這是比賽,你……你不要管我啦!”
“來,能描繪萬里碧空的藍色借給你,我們可以一起用。”
男孩把一只水藍色的彩筆遞到她面前,噴涂著藍色的薄漆,映射出天空湛藍無暇的光輝,兩個小小的臉蛋被那道柔和的光芒浸染。
“真的嗎,你別騙人。”
“嗯,騙你我就是小貓。”
女孩小小的臉上,浮起了兩朵緋紅的紅暈。
那時她就靠在我的旁邊,忘卻了藍色的彩筆,焦急之下用綠色畫了起來。
是我借出水藍色的彩筆,彼此交換使用,最后完成了各自的畫。
“如果還能再見面,你就把它還給我吧。”隔著比賽結束后擁堵的人群我這么對她說著。
“嗯,那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取回這只筆,我們約定好了哦,曹浦同學一定要記住約定啊,否則,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原來十年前的她只是為了歸還我那只彩筆并向我道謝而已,為了這種連我都毫不在意的小事……
事實上,我根本沒有特意留住它,我只會記住自己想記住的東西,和自己有關的東西,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記憶里就再也沒有他人存在的空間了。
我的回憶永遠屬于自己。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關閉掉內心,殘酷剝奪了他人在我腦海里的位置,不知不覺中所有人都遠離了我,我也漸漸踏上了孤寂的道路。
更深一層的盒子空間里,除了女孩的身體散發出一些光亮外,幾乎全是黑暗,有微小的聲音從暗處漸漸傳來。
“林先生,您的女兒只剩下左耳和左手還留有部分知覺,其余的都已經癱瘓,不過她的大腦還很正常,可以思考,只是她已經再也無法表達出什么了,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全力。”
“怎么會,我們的孩子還很年幼啊——!”中年男女悲痛欲絕的哭泣聲不停地回蕩,那大概是她的父母。
然而這個時候突然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林先生,我們可以為她構建一個空間,不過那個空間只能容納兩個人,在那個空間里他可以自由活動,可是這需要靠她自己的記憶。而起在那里她不能激動,否則空間就會坍塌。”
“好!好,不論多少錢,只有能讓她快樂一些我就夠了。”男人好像在絕望中看到一絲曙光一般,激動的說道。
過了一會聲音逐漸消失,而此刻的我只有一種強烈的愧疚感,這個空間只能容納兩個人,她花費5年的時間構造的地方想要和我一起分享,可是我卻親身毀了它。
“這里快要毀了,我要走了。”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無奈又絕望,一字一字的刺進我的心底。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這種強烈的愧疚感讓我不知道說什么,只能說出這種好像敷衍的道歉話來。
“算了,反正這里也不是真實的地方,這個,給你。”女孩從身上取出那支藍色彩筆來,笑著遞給我,我取過彩筆,一種強烈的疼痛在我心底游蕩,我終于忍不住,眼角濕潤了起來。
我握緊那支彩筆,而此刻女孩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消散。
“我走了,曹原同學,下一次,一定我記得我...”
女孩說完身體已經消散殆盡,而之后我也離開了那個空間,我再次回到了那個窄巷,這時也已經接近黃昏,可是我此刻我的心好像到了一個更窄的空間,那個空間窄到容不下我,快把我的身體擠碎。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的就出門,就在昨天晚上,我在那個彩筆里發現了一張寫著地址的小紙條,我拿著紙條,乘車來到了那家醫院。
我在醫院門前買了幾束鮮花,然后按照紙條上寫的,來到那個房間,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她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身體圍滿了綁帶,我做到床邊,把花放到一旁,看著她的臉說道:“林薇同學,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