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大會結(jié)束后的兩天,顧亦本來沒打算回帝都市。</br> 晚上，陸嘉音在浴室洗澡，顧亦坐在酒店沙發(fā)里同Dawn的其他成員開視頻會議。</br> 說是“會議”,其實大家也還是那副老樣子,偶爾正經(jīng)地聊幾句公事，中間穿插著無數(shù)玩笑和調(diào)侃。</br> 該敲定的公事都結(jié)束了,猴子又提起展館那邊的一位特別參觀者：“哎蟲子，那老頭今天又來了嗎？”</br> 這已經(jīng)是他們第三次在視頻里提到這位參觀者了。</br> 叢梓說：“來了來了,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br> “啊？是不是那個外國老頭啊？今天又來了嗎？”</br> “就是他啊，每次都要看到閉館才走的。”</br> 在一群人的閑聊中,顧亦忽然抬眸：“什么樣的老人？”</br> “金發(fā)碧眼，拄著拐杖也非常有氣質(zhì)的一位老人,”米老頭想了想,又說,“右手戴了枚成色特別好的翠。”</br> 大衛(wèi)補(bǔ)充道：“眼鏡別在衣兜上，偶爾會戴一下，好像脖子上有一塊褐色胎記。”</br> 本來Dawn的這場展覽只有一個月左右,但社會反響好得出乎意料,場館老板特地找了顧亦商量，免費把場地延期給他們,希望他們這場有意義的展覽能持續(xù)得久一些。</br> 延期讓Dawn變得更忙。</br> 這位國外來的老者確實特別,但眾人也忙得沒空仔細(xì)觀察,只能你一句我一句地描述他。</br> 顧亦手里把玩著陸嘉音的一支銀質(zhì)調(diào)酒長匙,眸子略略瞇了一瞬，若有所思：“法國人？”</br> “對對對！好像是法國人！我有一次路過他身旁好像聽見他說法語了！”叢源在視頻里一拍腦袋。</br> 信息東拼西湊,但顧亦心里有了計較,隱約猜出那位老者的身份。</br> “我明天回去。”</br> 顧亦說完,放下長匙，略起身，坐直腰背準(zhǔn)備掛斷視頻。</br> 叢梓嚷嚷著：“讓我看看嘉音！我想嘉音了！”</br> 顧亦嘴角一彎，不怎么正經(jīng)：“看什么看，剛出浴的老板娘是給你看的嗎？”</br> 他這邊剛掛斷視頻，陸嘉音穿著睡袍從浴室里走出來。</br> 浴室門口的一盞射燈正好垂下燈光映在她身上，照亮氤氳的蒸汽，也照亮她那張剛沐浴過的光潔的臉和半干狀的烏黑長發(fā)。</br> 她的發(fā)尾掃在鎖骨左右，隱約露出精致的骨痕，桑蠶絲印花睡袍松松地系著帶子，蝴蝶結(jié)好像稍稍一動就能散開似的。</br> 有的人就是會美到哪怕只是洗了個熱水澡，也能與T臺上精心打扮的樣子比肩。</br> 顧亦甚至更愛她這種不經(jīng)意散發(fā)出來的美。</br> 他敞著腿靠在沙發(fā)里，那支調(diào)酒長匙又被他拿了起來，銀質(zhì)長匙在空氣中陸嘉音身影的輪廓繞了繞：“我的老板娘，你這個睡袍帶子還不如不系，嗯……有種期待被解開的感覺。”</br> 陸嘉音挑了下眉梢：“只是看著松。”</br> 她從浴室門口走過來，繞過擺滿她那些酒瓶的茶幾。</br> 確實只是看著松，顧亦盯著越來越松的蝴蝶結(jié)，每次她邁步都覺得它要散開，但又故意折磨人似的，只松不散。</br> 一直到陸嘉音慢條斯理地坐進(jìn)他身旁的沙發(fā)里，那只“蝴蝶”也只是松垮成了一團(tuán)亂線，并沒有散開。</br> 顧亦輕輕“嘖”了一聲，曖昧地看向陸嘉音。</br> 這姑娘最近越發(fā)會勾人了，他手里的長匙伸向陸嘉音腰際的睡袍帶，輕輕一挑，帶子終于散落滑下來。</br> 陸嘉音敞著衣襟，跨坐在顧亦腿上，像隅田川鉆出來的水妖。</br> 顧亦舔了舔唇珠，笑著用拇指去摩挲她的唇：“聽見我說明天回帝都了？就這么舍不得我？”</br> “嗯，舍不得。”</br> 不會委婉的陸嘉音這么說完，屋子里氣溫徒然升高，所有的情感都蓄勢待發(fā)。</br> “噠”，最后的開關(guān)鍵是陸嘉音解開顧亦皮帶的聲音。</br> ……</br> 顧亦回國后陸嘉音的課程也只剩下一半，半個月時間里Dawn一直在傳來好消息。</br> 那位連著去展廳很多天的老人是法國著名珠寶設(shè)計師，與給陸嘉音他們授課的調(diào)酒界老前輩一樣，這位法國老人也是在珠寶設(shè)計界舉足輕重的一位泰斗，被稱為不老的弗蘭克。</br> 曾經(jīng)在巴黎賽場這弗蘭克是評委之一，，他對Dawn印象非常深刻，一直在觀察工作室的動態(tài)。</br> 顧亦回帝都之后，弗蘭克在展館見到顧亦，這位老人與顧亦一見如故，非常激動提出想要參觀Dawn的工作室。</br> 弗蘭克很快把自己曾經(jīng)的高定珠寶客戶介紹給Dawn，并聲稱自己現(xiàn)在真正是“不老的弗蘭克”了，因為他找到了與他志趣相投的年輕伙伴——Dawn。</br> Dawn成功踏入高定珠寶界已經(jīng)是一件喜事，沒想到展覽這邊又傳來了另一件喜事。</br> 展覽越來越火，引起各界名人的注意，開始有在生活中知名的人群公開表示支持Dawn的這場展覽。</br> 一名著名法制節(jié)目主持人在微博發(fā)了長文，表示自己和母親曾經(jīng)在長達(dá)6年的時間里一直被父親家暴：“我沒有一天是不帶著傷的，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自卑懦弱，幸好我沒放棄追逐光芒。”</br> 很多父母只是冠上了‘父母‘之名，他們給孩子帶來的傷痛是終生的。</br> 這位主持人在微博的配圖上放了一張自己的照片，手背上貼著Dawn設(shè)計的綠色創(chuàng)可貼，并表示希望這枚參觀者的創(chuàng)可貼可以變成投稿人的水晶胸針。</br> 在這名主持人之后，更多在社會上有影響的名人站出來，訴說自己的經(jīng)歷也勉勵正在噩夢中苦苦徘徊的孩子或者成年人。</br> 這些人都貼了Dawn的綠色創(chuàng)可貼，稱自己是“黎明一員”。</br> “黎明一員”越發(fā)壯大，Dawn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內(nèi)徹底火了。</br> 陸嘉音從日本回來的那天，顧亦還在電話里笑著同她玩笑：“你男朋友現(xiàn)在很有名，在機(jī)場要不要戴個墨鏡什么的？”</br> 航班到帝都市是下午，盛夏的陽光正明媚，陸嘉音推著行李箱從機(jī)場走出來：</br> 她戴著一款玫粉色鏡片的墨鏡，身上的裙裝是顧亦挑的，焦糖色修身連衣裙包裹著纖細(xì)的腰，腰側(cè)一片鏤空，露出漂亮的馬甲線和白皙的皮膚。</br> 但來接機(jī)的人并不是顧亦。</br> 猴子和叢源兩個人站在落地出口沖著她拼命揮手。</br> 陸嘉音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兩人身后，航站樓里人來人往，確實沒有顧亦的身影。</br> 右眼皮輕輕痙攣。</br> 上一次這樣心慌還是14歲那年推開家門前。</br> 猴子解釋道：“亦哥今天上午出門的時候出了點小事故，現(xiàn)在在醫(yī)院躺著呢，我和叢源送你過去？還是先回工作室休息一下？”</br> “去醫(yī)院吧。”</br> 陸嘉音的神色看上去沒什么特別，甚至可以說是平靜。</br> 但車子自機(jī)場的地下車庫駛出來，在帝都市地表溫度達(dá)到37度烈日下，只開了一級空調(diào)風(fēng)，猴子和叢源仍然覺得車?yán)飪龅萌硕哙隆?lt;/br> 兩人暗嘆：</br> 近墨者黑，嘉音跟著老大時間久了，果然把他那個動不動就冒冷氣的壞毛病學(xué)會了。</br> 坐在后座的陸嘉音腰背挺直，目光狀似隨意地落在窗外不斷向后閃動的綠化帶上，她沒有多問一句，只是唇色淡得驚人。</br> 叢源推了推眼鏡：“嘉音吶，你別太擔(dān)心，老大沒事兒，就是有個煞筆醉駕沖過來撞了老大的車子一下……哎呦你掐我干什么？”</br> 叢源被猴子掐了一把，正唧唧歪歪，一眼瞄到陸嘉音淡得幾乎要消失的唇色，趕緊閉嘴，給了猴子一個眼神。</br> “嘉音，真的不用擔(dān)心老大，你想想他那上千萬的車安全系統(tǒng)能差么，除了腿有點傷別處都，沒事兒，”猴子把車子駛上去醫(yī)院的路，“他手機(jī)好像是在醫(yī)院沒電了才沒聯(lián)系你的，你過去就知道了。”</br> -嘉音，爸爸沒事，只是小病。</br> 猴子他們都告訴她顧亦沒事，在這種事情上他們不會說謊。</br> 但不知道為什么，陸嘉音總是想到4歲那年爸爸因病去世，她去醫(yī)院只看到空了的病床。</br> 陸嘉音坐在車子里，透過全景天窗烤著盛夏驕陽，卻忽然感覺手心一陣陣發(fā)寒。</br> 顧亦不會有事。</br> 他不會有事的。</br> “他真的沒事？”陸嘉音的聲音很輕。</br> “真的！”</br> “真沒事兒！”</br> 猴子和叢源異口同聲。</br> 東二環(huán)有些堵車，車子隨著車流走走停停，陸嘉音勉強(qiáng)讓自己理智地平靜下來。</br> 忽然想到在日本，煙火大會那個晚上，顧亦曾經(jīng)問她理想的以后是什么樣子。</br> 那天的煙花太過燦爛，顧亦的笑容也太溫柔，她被被縱容著去設(shè)想未來，只覺得錢夠花再加上有個溫馨的家庭，就是最好最好的以后了。</br> 但現(xiàn)在想想。</br> 她那天所有設(shè)想的未來場景其實都與顧亦有關(guān)，只有他在，那些設(shè)想才能夠變成最好的以后。</br> 她答錯了。</br> 她要的未來其實是顧亦一直都在。</br> 手機(jī)在手心里震動，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信息，一條接著一條：</br> 【還沒你在巴黎崴腳那次嚴(yán)重，別哭鼻子。】</br> 【這是你未來婆婆的手機(jī)號，存一下唄。】</br> 【讓猴子慢點開，別把你坐暈車了。】</br> 【別急，一會兒醫(yī)院見。】</br> 【對了，我也是右腳，情侶傷~】</br> 到醫(yī)院時陸嘉音沒等猴子和叢源找好停車位，在醫(yī)院門口下車，直奔住院部。</br> 本來顧亦那些絮絮叨叨的信息已經(jīng)讓陸嘉音放下心來，聞到醫(yī)院濃厚的消毒水味，心臟又高高懸起。</br> 醫(yī)院永遠(yuǎn)不會冷清，一樓電梯門口聚集著一群人，兩部電梯都還停在6層，陸嘉音索性踩著高跟鞋推門邁進(jìn)樓梯間，一路跑著邁上臺階。</br> 顧亦此時正半躺在VIP病房里，一只腳打著石膏被吊起來。</br> 他吐出嘴里的荔枝核，語氣有些無奈：“這點傷還用住院？我一會兒能不能直接跟著我家女朋友回去？在醫(yī)院躺著多無聊啊。”</br> 顧母丟過去個荔枝砸在顧亦腦門上：“你以為你編出來個女朋友我就能任你出院了？過年你就說有女朋友了，到現(xiàn)在都沒個影兒！騙鬼呢！”</br> 也不怪顧母不信顧亦有女朋友，早些年顧亦所有的精力都在工作室上，顧母和顧父每次催他，他都說“有了有了，我有女朋友”，哄得兩人整天幻想著見兒媳。</br> 結(jié)果某次，夫妻倆提著一堆吃的喝的去工作室想見見未來兒媳婦，只見到顧亦靠在皮椅里，把手里的筆往耳廓上一別。</br> 他扯起嘴角，死不正經(jīng)地?fù)P著手里的畫稿：“我女朋友這不是在這兒么，要多少有多少，萬花叢中過~”</br> 那天顧亦差點被顧母用手里的整顆榴蓮拍死。</br> 所以這次他說有女友，從過年說到現(xiàn)在也沒見到人，顧母又開始不信了。</br> 顧亦也不解釋，只是在某個瞬間，他如有所感地像病房門外看去。</br> 透過明亮的玻璃，顧亦一眼看見走廊盡頭步伐匆匆的陸嘉音。</br> 他忽地?fù)P起嘴角，抬了抬下巴：“這不，未來的兒媳婦來了，麻煩您起身給開個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