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狠狠掙扎了一下。
    你在陰陽怪氣什么,我惹你了嗎？
    顧錦本能地想要張嘴想要說話，但這個動作唯一的作用只是讓嘴里的異物朝喉口里頂了點。即使顧錦的身體已經因為毒素侵襲逐漸癱軟了下去，也還是本能地想要干嘔。
    鼻尖所能接觸到的氧氣都帶著深海難言的咸腥,人類本能一直在提醒主人危險,卻沒有任何應對的手段。
    顧錦看不到身邊一起來的玩家都在經歷什么,所以也不能確定這是不是一場專門針對他的“懲罰。”
    【顧先生怎么會惹到我呢？】
    你只不過是一點都沒有發現陸行簡像是曾經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顧九。你也只不過是在意識到自己能夠離開這個世界以后，立刻抓緊一切可能的機會試探。所有對陸行簡和洛安的喜歡都可以隨便放棄。
    就像曾經顧錦無論有多么喜歡“顧九”,在得知自己一手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有可能產生了完全的自我意識以后，也毫不猶豫地按下刪除鍵一樣。
    甚至于，為了得到線索，顧錦也可以一點不避諱地對他這個控制者叫“親愛的、寶貝”。
    反正顧錦向來這樣。
    他的喜歡就是很廉價。
    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另一邊，顧錦竭力讓自己的精神保持清醒。一切都很不對勁，除了口腔中的觸手,桎梏住他身體的觸手不自覺地向著他的衣服空隙里蔓延，簡直像是華國禁止的色|情實感體驗的開始。
    顧錦居然一時不能確定這到底是怪物獵人的傳統藝能還是游戲系統的所謂懲罰。
    【怎么突然就怪到了我的身上，深空的游戲一直都喜歡打擦邊球，這點顧先生作為曾經的研究員應該很清楚吧。】
    顧錦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氣得狠踹了一腳纏住他的異物。
    此時直播間里已然是一片漆黑，即使觀眾都將亮度調到了最高也只能看清人類相比異種顯得格外白皙的皮膚和一點隱約的輪廓。
    【另外幾個都死了,錦錦這邊的血條怎么還沒掉光啊？】
    【對啊,不是應該直接死去,靈魂被吞噬進入無盡之森的夢境,以亡靈的形態重新走劇情嗎？難道說還有其他的劇情線？】
    【蕪湖~錦錦又要打出隱藏了嗎！】
    直播間里的粉絲哪里知道顧錦到底在被怎么樣,全都在討論會不會有隱藏支線。
    而游戲里,顧錦鼻尖的所能感受到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還越來越潮濕，仿佛下一刻，海水就要灌進來了一樣。
    ——如果這是游戲的安排，那一定有破局的方法。
    【……難受嗎？】
    顧錦腦中一片混沌，已經聽不太清外界的聲音。
    他只知道如果所有玩家都會被水母這樣桎梏住，那就一定有東西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顧錦拼盡最后一點力氣掙扎，反手間右手食指在袖口上碰到了自己的紐扣。指腹好像是按住了什么東西，隨即有一部分刻印就活動了起來。
    突然間，直播間里就出現了一點光斑，從顧錦的右手袖口開始，立刻就溶解了那一片的觸手。
    【哦哦哦哦哦哦！這不是圣堂賜福過的鹽嘛！】
    【人家叫螢火。】
    【我就說這玩意怎么在這一章的初始道具里，原來一開始就被咱們帶在身上。】
    【感情下海之前是要我們吧全身都給檢查一遍，策劃不做人。】
    而處在中心的顧錦卻一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只覺身體無力到了極致，似乎是漂上了海面。
    漩渦消失之后，這片深海區依舊陽光明媚，滿目碧藍，顧錦的頭發濕漉漉地沾在臉上，唇色連臉色一樣雪白，臉側還有幾道淺紅的勒痕。
    顧錦半身都在海水下，看不見更多的身體，但脖頸上宛如吻痕般的傷口還是讓一切看起來無端曖昧。
    他被海浪半沖到了一塊碎裂的木板上，眼睫緊緊閉著，也不知道那是海水還是眼淚，整個人看起來簡直是柔弱可欺。
    直播間里剛才還是興奮發現了新劇情，短短兩秒顏值粉就重新占領高地。
    【截圖了，今天晚上就讓錦錦老婆陪我進夢鄉。】
    【嗚嗚嗚好可憐哦，錦錦你看他們都好壞，只貪戀你的美貌，我就不一樣，我饞你的身子，剛才的水母一看就不行，怎么還留著衣服。】
    顧錦一直混混沌沌，只覺自己在幾分鐘之后被沖上了某處海灘。
    “嗯……”顧錦艱難地睜開眼睛，無力地朝旁邊看去。
    【你還在嗎？】
    顧錦在心里問道，游戲系統沒有給出一個能用的答案，他想要最后再試試。
    【顧先生還是想想怎么完成攻略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你到底在生氣什么玩意？
    我又沒渣你。
    顧錦勉強撐起身體，他現在不覺得這個游戲系統是之前設想的高等文明了，沒有哪個高等文明會和一條河豚一樣沒事干就氣鼓鼓的。
    耳邊已經安靜了下來，顧錦按了按眉心，朝身邊看去。
    這一眼倒是讓他的動作一頓，他被沖上了一座孤島，而這座島上，全是緊閉雙眼的青白尸體。
    全是在海難中死去的玩家，他們的靈魂已經進入了無盡之森，而尸體在這里，不知道能不能等來主人的回歸。
    直播間里怪物獵人的玩家全都在熱火朝天地討論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讓顧錦趕緊開始探索。這可是全網獨一份的劇情，隨著消息的傳開，直播間的觀看人數也在以一個前所未有的速度朝上增長。
    【主播快點鴨，快看看前面有什么？】
    【先讓人冷靜一下別催行不行，滿地尸體你不覺得滲人啊。】
    不過不巧，顧錦現在心思已經完全不在游戲上了，他朝前走了兩步，腳下卻是微微一頓。
    ——等一下，為什么游戲系統下意識會稱呼他為顧先生？
    倒不是說顧先生這個稱呼不行，在現代社會，叫人先生是很普通的事情。但顧錦所處的世界，明明是一個“攻略游戲”的世界。如果游戲系統足夠嚴謹，就該像是剛剛把他拉進來的時候一樣稱呼他為“玩家顧錦”。
    結合之前游戲系統無端的惱火，顧錦突然間就品出點不對的地方來。
    首先創造這個世界的東西不可能隨即選擇玩家，而自己已經確定游戲系統不太可能是高等文明。
    那么，有沒有可能游戲系統或者說它身后所代表的組織曾經接觸過他？
    有什么人會下意識稱呼他為顧先生呢？
    顧錦抬手按了下眉心，他的人生軌跡雖然足夠優秀，但并不復雜，稍稍想想就能排除出來。
    上學的時候不可能。
    后來當主播，工作的時候除了上領獎臺或者參加活動，平時見面要么被稱呼名字要么被叫做“顧老師”，畢竟主播也屬于娛樂圈。
    深空是唯一有能力也看起來很符合的地方。
    但顧錦作為高級研究人員，稱呼都是根據學位和職業來叫的。在人工智能領域，只有什么頭銜都沒有的工作人員，才會被叫做先生，如果有人敢這么稱呼顧錦，反而會被認為不禮貌。
    【錦錦你怎么了？毒性還有殘留嗎？】
    【主播沒事吧。】
    【肯定是眩暈加成影響延續，那么大的水母，搞不好就是最終boss。】
    顧錦的心跳越來越快，他都有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還在受著剛才攻擊的影響。
    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現在確實是有點不舒服了。
    ——一定要說的話，確實有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叫他先生。
    那個人叫顧九，是他根據云瑞提供的底層代碼改寫創造出來的，屬于他自己的人工智能系統。
    顧九叫他顧先生不是因為他和顧錦的關系不好，只是在他剛剛有自我學習能力的那一天，顧錦沒來得及發現。而初生狀態的顧小九懵懵懂懂，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顧錦。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之后的能力，只能瀏覽實驗室公開的軟件，連入侵打開公開文件的資格都拿不到。而高級實驗室的監控是不開放的，所以顧九唯一能得到到的參考只有低級實驗員。
    他大概是看了很久，根據比對確定了顧錦的性別，在第一個擁有自我的夜晚數次比對了言語。
    顧錦到現在都記得那天，他刷卡進入自己的實驗室，聽到的卻不是智能管家的歡迎，而是一個更加清澈干凈的聲音。
    【先生，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