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冰箱處,拿了瓶水慢悠悠朝落地窗走，腳步不算太穩，擰開瓶蓋仰頭灌了幾口。靠在落地窗邊,秦野繼續揉著眉心，看過來：“這幾年旁的不學,倒是慣會勉強自己了。”</br> 蘇念北咬了下唇,平復好心情，挪著步子走過去。過了會,她還是問出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秦野，你為什么進娛樂圈？”</br> 因為剛才受到的驚嚇，她尾音還有些許發顫，補充，“你從前，學習那么好,可以考一個很好的大學的。”</br> 她一直想不通秦野進娛樂圈的原因。</br> 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僅僅是因為喜歡音樂和舞蹈，就選擇成為明星這種方式來實現自己這方面的價值。如果說為了錢,從她了解來看,似乎又并不是這樣。</br> 他雖然混娛樂圈,但是絕大部分時候在網上都是銷聲匿跡的。只是偶爾出現摸一兩次魚。</br> 況且,他家應該不缺這點錢吧。</br> “怎么。”他眉梢挑起,懶散道，“看不起娛樂圈啊。”</br> “不是。”她老實回答,“就是覺得,你應該不喜歡那種環境吧。”</br> “哦。”他笑了聲,“你這么了解我呢。”</br> “......”</br> 看得出來,他并不想說這個。</br> 蘇念北也不好再多問。</br> “給你的藥,沒涂么？”他突然換個話題。</br> 蘇念北抬頭，見他盯著自己的臉，下意識別過頭，用手稍微遮擋著點臉上的紅疹：“......涂了。沒那么快好。”</br> 秦野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臂輕輕拉開遮擋著臉的手，低著眼細細瞧了會她臉上的紅疹：“難受嗎？”</br> “......不難受。”</br> “不能喝酒，就別逞強。”</br> “......嗯。”</br> 口袋里手機震動。</br> 秦野收回手，直了直身，掏出手機。</br> 以為是他的經紀人來電話，要說剛才秦野直接當著眾人面拉著她離開的事情，蘇念北緊張地瞟一眼他的手機屏幕。</br> ——黎曼。</br> 秦野接起電話，黎曼的聲音比高中那會成熟些，更溫柔了點：“秦野，下飛機了沒？”</br> “改簽了。”他又喝了口水，回答。</br> “改成什么時候？”</br> “明天吧。”他看上去很有耐心，“怎么？”</br> 對面的人輕輕一笑：“沒怎么呀，想你了唄。”</br> 黎曼很自然的說出“想你”兩個字，蘇念北的心忽地揪了一下，余光偷偷打量了一下秦野，他繼續喝著水，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不自然，似乎對黎曼這種親昵的話習以為常。</br> “有事沒。沒事掛了。”</br> “誒誒誒等等等。”黎曼笑著說，“明天回京城后來公司找我，你都多久沒來了，敢情就扔我一人在這都不管我唄。”</br> 秦野想了想，嗯一聲：“明天過去。”</br> 秦野和黎曼，似乎關系很好。</br> 印象中，高中的時候，他倆幾乎是沒有任何交集的。</br> 看來時間真的能改變很多東西，就像她和秦野，曾經那么親密的相處過，現在卻是處于兩個互相陌生的世界。</br> “你明天，就回去了嗎？”蘇念北問。</br> 秦野嗯一聲，漫不經心：“怎么，舍不得我啊？”</br> 在想著黎曼剛才那些話，蘇念北沒有經過思考的直接點了下頭。</br> 秦野表情僵住一瞬。</br> 覺察到氣氛不對勁，蘇念北才回神，馬上解釋：“你別誤會，我就是隨便問問。”</br> “這么急著否定呢。”秦野淡扯起唇角，“高中同學多年沒見，不該舍不得一下？有沒有點良心。畢竟我還，追過你不是。”</br> “......哦。”蘇念北鼓了下腮，“那我說舍不得，你就不走了嗎。”</br> “......”秦野舌尖抵了下腮，吐出三個字，“或許呢。”</br> 蘇念北不說話了。</br> “你一直住在魔都么？”秦野問。</br> “嗯，畢業后就來這了。”</br> “一個人嗎？”將喝完的空瓶子扔進垃圾桶，他似不經意間問了這么一句。</br> 蘇念北點點頭，覺得不對，又緩慢搖了下頭。</br> 見她搖頭，秦野唇角笑意僵住，眼神黯淡下來，生硬地問：“你，是有——”</br> 蘇念北莫名看他：“什么？”</br> “——是有男朋友了么。”</br> 才明白他問那句話是這層意思，蘇念北也有點窘迫：“......沒。我是說，還有我媽媽。她也在這。”</br> 秦野神色重新松散開來：“這樣啊。”</br> “你的團隊業務能力強嗎？”突然想起剛才的事情，擔心影響到他的事業，蘇念北求證一下，“能搞得定剛才的......那件事嗎？”</br> “如果搞不定呢。”他好笑瞧她，“你對我，負責？”</br> “......”</br> “放心。”不再繼續逗她，秦野笑，“搞不定也沒什么。我打算退圈了。”</br> “退圈......”蘇念北訝異，“什么時候決定的？”</br> 秦野啊一聲，懶懶道：“就昨天吧。”</br> “為什么這么突然？”</br> “不算突然。”他視線停在她身上幾秒，眼神隱晦不明，“我等這天，挺久了。”</br> -</br> 回去的出租車上，蘇念北一直在想剛才秦野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br> 什么叫。</br> 等這天挺久了。</br> 難道他其實一點都不喜歡留在娛樂圈、早就盤算著退圈的事嗎？那為什么還要進去呢。</br> 不喜歡為什么還一直留到現在呢。</br> “寶貝，”坐在一旁的周曉羽實在憋不住了，開口，“你居然和秦野認識。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呢？”</br> 蘇念北低低道：“我就是覺得沒有提起的必要。人家現在和我，也沒多大關系。”</br> “怎么沒關系了。”周曉羽回憶了下剛才包廂發生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很在乎你啊。”</br> 蘇念北轉過頭，目光落到車窗外。</br> 眼前浮現秦野將她抵在門上，說那四個字時候的樣子。</br> “也許不是在乎，只是想占有吧。”蘇念北無聲的說，“畢竟曾經那樣對待過他。再怎么樣深的感情，也經不住被人踩在腳底下蹂.躪。”</br> 周曉羽突然想起以前高中時，蘇念北經常和她聊起過的同桌，試探問：“秦野不會就是，你在京師附中的同桌吧？”</br> 蘇念北老實點了下頭。</br> “還真是啊！”周曉羽不可思議，“他以前那么野的嗎！”想了想剛才的畫面，補充一句，“不對，好像現在也挺野的。”</br> 察覺到蘇念北情緒不佳，周曉羽收住話鋒，轉而問了句：“康姨這次住院，還是心絞痛嗎？”</br> 蘇念北悶悶地嗯一聲。</br> “你們從京城回來那年開始，康姨的身體就越來越差。”周曉羽感慨著，“你這些年真的挺辛苦的。”</br> 蘇念北彎了下唇，溫和道：“我沒覺得累。”</br> 周曉羽白她一眼：“寶貝，你可是007都不帶反抗一下的人。跟機器人似的，當然不會覺得累。”</br> “那會項目急。”</br> 周曉羽放棄給她洗腦：“得。反正你盡量別透支自己的身體吧。對了，我媽媽來魔都，說想去探望一下康姨，你等會把醫院地址發我一下。”</br> 蘇念北正要說話，包里手機震動起來。</br> 是醫院的電話。</br> “喂，醫生。”</br> “蘇小姐，你現在馬上過來醫院一趟。你媽媽這邊發現了點問題。”</br> -</br> 一周后。</br> 首都機場。</br> 時隔六年，蘇念北和康凌珍再次踏上這片土地。</br> 康凌珍被診斷出特發性肺動脈高壓，需要盡快進行手術治療。因為這種病比較罕見，為了降低風險，醫生建議他們來一家位于京城的醫院治療此病。</br> 起初康凌珍一直不愿意過來，蘇念北硬是磨了好幾天才說服她。</br> 一路上，蘇念北明顯感覺到康凌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默。</br> 這座城市和六年前比，許多地方都有了大變樣。</br> 車子經過人民廣場時，蘇念北下意識朝不遠處的高檔小區看了眼，盡管隔得有些遠，也似乎能一眼瞧見那間公寓。旁邊的Time大廈就像一個久經風霜的老人，在一座座新出現的玻璃大樓旁顯得有些滄桑。</br> “整個京師附中想泡我野哥的人那得排到人民廣場！”</br> 吳時康幽靈般笑聲蕩漾在羊腸小道的畫面，仿佛就發生在昨天。</br> 原來，一晃，都過去六年了啊。</br> 蘇念北拿著在魔都負責媽媽病情的醫生名片，找到京城這家醫院研究特發性肺動脈高壓疾病的專家。</br> 替媽媽辦理好入院手續后，天快黑了。蘇念北拿著飯盒，準備去醫院食堂買點飯菜。</br> 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蘇念北瞧見戴著頂鴨舌帽和黑色口罩、穿著一身黑色沖鋒衣的男人從門診部走出，他的拉鏈依舊拉到最頂端，衣領豎起來，雙手插在兜里，走路的時候是特有的漫不經心。</br> 盡管他包裹的嚴實，低調從一群人身邊擦身而過，但蘇念北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秦野。</br> 思索片刻，蘇念北打算上前打個招呼。走近兩步，見秦野忽然停下腳步，像是在等人，沒一會，一個穿著針織毛衣配一條長裙的女人走上前拍了下他肩膀。</br> 蘇念北腳步頓住，視線落到女人身上，緩了很久，才將印象中那個綁著馬尾有些嬰兒肥的女孩子，和眼前這個文靜端莊的女人聯系到一起。</br> 多年不見，黎曼已經出落得清雅秀絕，配上一雙高跟鞋，站在秦野身邊，看上去也很般配。</br> 黎曼和秦野說著什么，他戴著口罩看不清表情，但蘇念北能感覺到他似乎在輕笑。</br>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從門診部出來右拐，即將朝她這個方向過來。</br> 明明都是老同學，按理她應該上前友好的打個招呼，但不知道為什么，蘇念北此時胸口悶悶的，手里的飯盒捏緊，腳步下意識就往回撤。</br> 另外一邊。</br> 黎曼道：“謝謝你呀大明星，特地抽時間陪我來一趟醫院。”</br> “注意點兒用詞。”秦野輕嗤一聲，嘴很欠，“能不能別想太多。我是特地陪你的么？”</br> “好好好，你是路過、順便慰問一下員工行了吧。”黎曼撇了撇嘴，抱怨一句，“思善姐果真沒說錯，你這個人就是不懂哄女孩子開心。”</br> 接著又特別小聲說一句：“要不是看在公司是你的份上，我才不會這么賣命呢。”</br> 秦野掏出手機，給羅明宇打了個電話，讓他訂一下去魔都的機票。</br> 黎曼好奇問：“不是才從魔都回來，怎么又要過去呀？”</br> “有事。”</br> “有什么事？”黎曼不太開心，“你這不都要準備退出娛樂圈了，還去魔都忙什么。”</br> 秦野沒說話，腳步停下來。</br> “你怎么了？”黎曼瞧他。</br> 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右邊，黎曼瞧見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白襖配牛仔褲，往住院部里走。和當年那個滿眼清澈明凈的女生背影近乎一樣。</br> 黎曼愣了一瞬，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撤回視線，再次看向秦野。</br> 想起某天俞思善和她說的話。具體內容記不太清，大致意思是說，秦野真的愛慘了那個叫做蘇念北的女孩子。</br> 當時她問俞思善為什么這么說。</br> 俞思善回答，說是秦野剛上大一那會，有一天和他從酒吧出來，遠遠瞧見一個女孩子，和蘇念北的背影很像。秦野立馬追了上去，在確認不是蘇念北之后，依然站在原地看了那道背影很久。</br> 明知道那不是她，可他依然看了很久。</br> 僅僅是因為背影很像。</br> 黎曼不是很明白，秦野到底還喜不喜歡蘇念北。</br> 她不知道當初秦野和蘇念北之間發生了什么，據她所了解的，除了俞思善說過秦野很喜歡蘇念北以外，其余所有認識的人，都說秦野很恨蘇念北。</br> 因為，每當有人提起這個名字，他總是當場直接給人甩臉子。</br> 黎曼喊了秦野一聲，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喂喂喂，別看了，人都沒影了。”</br> “你先回吧。我還有點事。”他甩下一句話，徑直朝住院部走。</br> -</br> 蘇念北捏著飯盒，快步走回住院部。</br> 沒人的角落里，她停下來。望著醫院走廊上冰冷的燈光發呆。</br> 跑什么呢。</br> 又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不是嗎？再怎么也應該上前打個招呼吧，都是曾經熟悉的人。這樣落荒而逃，顯得一點也不成熟。</br> 今年的溫度創歷年新低，十月底的魔都人都穿上棉襖抑或羽絨服。來了京城才知道，這兒比魔都還要冷上好幾分，白襖也御不了風寒。</br> 蘇念北揉了下鼻子，又等了會，才拿著飯盒重新朝住院部門口走。</br> 剛拐過彎。</br> 蘇念北就撞見秦野走進來。他視線送過來，在瞧清楚她的臉后，快步走近。</br> “好巧啊。”蘇念北只好上前打個招呼，“你怎么也在這？”</br> 秦野雙手插兜，垂眸看了她會，悶聲笑了笑：“怎么，這下認出我了？”</br> “......”</br> “剛才，不是跑得挺快。”</br> 蘇念北抿唇，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幼稚，索性裝傻：“什么剛才？”</br> “沒什么。”秦野似乎不打算深究，看眼她手里飯盒，“怎么來京城了，還出現在這。身體不舒服么。”</br> 蘇念北如實答：“我媽媽生病了，我陪她過來看病。”</br> “嚴重嗎？”</br> “嗯。”想到媽媽的病情，蘇念北有些憂心，“還挺嚴重的。”</br> 沉默一會，他說：“蘇念北，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著。”頓了頓，秦野聲音低下來，“還有我在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