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餐的吧臺那里，兩個男人早就不見人影，幾乎是時宜轉過頭的下一秒，顧許之偏著頭，幾道黃色的調色燈光落在他臉上，他俊朗的輪廓帶著鋒利，還有些少年感的不羈。
    徐澤遠看著他，“聊聊？”
    “聊聊。”顧許之點頭，付過款跟在他后面走出來。
    冷飲店的門口沒什么人，昏黃的路燈籠罩著不明顯的夜，天上沒有星星，風吹過衣腳，衣服烈烈地響。
    顧許之嘴里叼著煙，沒有點著，只是在嘴里叼了一瞬，徐澤遠把火機遞給他，他直接把煙拿下來捏在手心，嘖了一聲說：“你怎么還抽起煙了？”
    瞧著文文弱弱的，以前也是老師家長眼睛里的三好學生，確實是不該做這種事情的人。
    徐澤遠沉默地抬頭，“你不抽？”
    時宜不太喜歡煙的味道，顧許之搖頭，唇角往上揚：“我不抽。”
    聽他的語氣還挺引以為豪的，不抽就不抽，有什么值得驕傲的。徐澤遠說：“別人都抽，就你不抽。”這是上學的時候大學室友對他說的話。
    “想抽就抽，不想抽就不抽，管別人做什么。”顧許之嗤笑一聲，轉過頭去：“說吧，叫我出來要和我說什么？”
    徐澤遠安靜地看著他，想了想道：“也沒什么要說的。”
    舒顏把他支出來，顯然是要和時宜說話，眼看著顧許之要走，徐澤遠絞盡腦汁，趕在他走之前：“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時宜的？”
    “……”盡管覺得很無聊，顧許之還是道：“高中。”
    “哦。”徐澤遠煙夾在指尖，猩紅的一點慢慢自己燒著，過了一會兒，他干巴巴道：“那你沒有我早。”
    “？”顧許之這次真的轉過來，抱著雙臂，姿態睥睨地看著他，“所以？”
    他是笑著說的，可眼睛里的笑意未達眼底，一點也不真誠，反而有些不耐煩的意味，但出于禮貌，一直強忍著，“你到底想要說什么？表達你比我認識她早？”
    “也不是。”徐澤遠嘆了口氣，走到他身旁，他深深吸了一口煙，“我以前真的很討厭你。”
    終于卸下了那副安靜平和的樣子，徐澤遠坦誠道：“第一天看到你，還沒覺得你這么討厭，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長大的，怎么能做到這么討厭。”
    有人吃可愛多長大，還有人吃討厭果長大，顧許之大概就是吃討厭果的那類人。
    徐澤遠不喜歡他，顧許之也沒有多喜歡他。
    顧許之呵了一聲，側著眼角看過去，“你以為你很好？”
    他很少這樣直白的懟人，他不是單純的因為這個人不喜歡而說出這樣的話反擊，只是因為這個人曾經讓時宜不開心，他覺得他也跟著喜歡不起來這個人。
    當然，如果時宜喜歡徐澤遠，他可能會更討厭這個人。
    真正的顧許之，在面對一些事情上，心眼小的像針別。
    “我也沒有很不好吧。”徐澤遠道：“不管怎么說，我也是一路被夸著長大的，你不要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和你之前，沒什么矛盾吧。”
    顧許之的視線收回去，臉上嘲諷的笑如潮水般褪下去，他沒有再笑，黑色的眸子和夜色一樣深。
    “知道嗎？”顧許之道：“我以前最討厭半途而廢的人，但是你的半途而廢，我覺得沒有那么討厭。”
    他胳膊搭在徐澤遠肩膀上，呼出的氣息淺淡卻銳利。
    一字一頓的話，針一樣扎進耳朵里，徐澤遠笑不出來了，他本來就是一個特別會受別人影響的人。
    媽媽說時宜是個好孩子，特別討人喜歡，他跟著去喜歡，發現她真的很好。
    同學覺得抽煙好，驚詫鄙夷他居然還不會抽煙，教著他學就再也沒戒掉。
    后來堅持不下去，第一次在操場上忍不住對時宜發脾氣，回去之后他覺得很抱歉，忐忑走到宿舍，一路都在后悔。
    可是走回去想要和她道歉的時候，已經有一個人代替他，站在了時宜面前。
    其實時宜是一個特別心軟同時又特別冷漠的人，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點，平時的軟和都是因為那些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重要的。在涉及到她底線的問題上，她的姿態一貫很強硬。
    顧許之是唯一一個屢次讓她打破底線的存在。
    “有點主意。”顧許之邊回手機邊看他說：“明天是你要結婚了，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讓別人做？”
    時宜在里面等了很久都不見顧許之的人影，上來的冷飲也不是她想要的冰的，被換成了常溫。
    第三次看表，她終于忍不住給顧許之發消息。
    時宜：【在哪？】
    時宜：【回來接我】
    顧許之回消息很快。
    顧許之：【門口】他說：【要回去了嗎】
    時宜只是簡單的發了一個“嗯”字，顧許之回了一個“ok”。
    要走的時候，時宜停住腳步，回頭彎唇道：“明天你的婚禮，我們就不過去了，我相信你一定會是最漂亮的新娘，以后不管發生什么問題，你也可以處理的很好。”
    舒顏點頭，表情有些怔然，“知道了。”她輕聲說：“謝謝。”
    越到婚禮越是緊張，明明現在一大堆事情等著她去處理，她偏偏找個理由約人出來聊天，為的還是一些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
    舒顏喝了口水，抓著頭發說：“我現在——”
    “我陪你去染頭。”徐澤遠說，“造型團隊都準備好了，一會兒我們直接過去就好，等到天亮就要化妝和做造型……”
    舒顏詫異的抬頭。
    出去之后慢慢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了，時宜詫異的轉過頭，有些懷疑是自己剛才聽錯了。
    顧許之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想什么，一張俊臉沒什么表情，“怎么，覺得他很貼心？”
    時宜抬眼，定定地瞧著他被風撩起來的容顏，顧許之唇角往上勾，黑發飛揚，剛要告訴她隨口一說，時宜道：“你剛才為什么出去那么久？”
    顧許之眉尾一揚。
    “把我一個人扔在店里。”時宜補充：“還換掉了我想喝的奶茶，換成了常溫，根本就不是那個味道了。”
    顧許之決定還是稍微解釋一下，“我——”
    “——而且，你還抽煙！”時宜皺了皺鼻子，“你好臭！”
    這完全就是無理取鬧了，顧許之吻了吻自己的胳膊，沾染了一點徐澤遠給的煙草味道，風一吹就散了，淡的幾乎聞不到。
    “你鼻子挺好使。”顧許之木然道：“再晚兩秒，狗都聞不出來。”
    時宜：“……你說我是狗。”
    她試圖調整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很有氣勢的和顧許之對視。
    顧許之無奈地嘆了口氣，牽起她的手：“算了，別再轉移話題了，不想參加就不參加，不想見父母也沒關系，等你什么時候想好了，我們時候再說這件事。”
    “……”強撐出來的氣勢瞬間啞火，時宜像蔫了氣的茄子，她鼓著臉頰看顧許之的眼睛，突然心里就泛起了一股說不上來的委屈，想哭又哭不出來的酸澀感籠罩住她。
    她癟著嘴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顧許之和她一起迎著風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大半的風，他哼笑了一聲，瞥她一眼，“你還需要看？”
    顧許之悠悠地道：“我閉著眼睛，都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時宜停住腳步，顧許之回頭看她。
    “既然你這么說。”時宜忍著淚花，笑著看他說：“你閉上眼睛，猜我現在在想什么。”
    她的眼淚要掉下來了，她不想讓顧許之看見，從他們提到她父母的時候，她其實就不想聊下去了，每個人都要不想提起的人，父母就是時宜最不想和別人分享的部分，誰都不行。
    也許會有一個例外，但是顧許之從來都沒有認真的問過，時宜也沒有主動提起過。
    “我猜你現在……”顧許之真的聽話閉上了眼睛，時宜趕緊擦掉自己掉下來的眼淚，她的手剛放下，就聽顧許之道：“在想顧許之什么時候吻我。”
    他的話音落下，雙手已經捧起了時宜的臉頰，她漆黑纖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晶，在燈下閃閃發亮，“不是，我才沒有——唔……”
    這個吻并不熱烈，但格外綿長，溫柔的能讓人心都化掉，唇齒相貼，耳鬢廝磨。
    時宜覺得自己也要融化在這個吻里。
    她從推拒到迎合，慢慢沉浸在其中，閉著眼睛睫毛微顫。
    昏黃的街道一角，少有人經過的路燈燈下，在光芒弱下來的邊界處。
    時宜紅著臉推開顧許之，用手背捂住唇角，“被人看見怎么辦？”
    顧許之拇指抿過唇角，歪頭笑：“沒有人，我看了。“
    聽到他說沒有人，時宜松了口氣，但是后知后覺的，羞窘簡直要將她淹沒，舌尖發麻，完全不像是她自己的舌頭，她微張著紅唇，裝出一副很平靜的樣子，視線卻完全不敢往顧許之臉上看，只盯住他衣服的一角，“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顧許之點點頭，他笑了一聲，知道她害羞，也不打算再說什么，只是不等他開口。
    時宜已經轉過身，開始往前走了。
    “走反了，這邊。”顧許之含著笑意的聲音從風里飄過來，“你身后。”
    “哦哦。”時宜轉過身，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反應，機械地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這次方向沒錯，顧許之在她背后跟著。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她——同手同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