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再變態再混蛋，對林琛倒是有幾分真心的，不然也不會一直沒對她用強，反倒在被她拒絕之后仍能保持風度，甚至還說了句：“看來我現在只能用‘烈女怕纏郎’來安慰自己了。”

　　自我解嘲的同時也表達了會對她鍥而不舍的執著態度。

　　可她對莫言呢？

　　假勾引人家，拿道具槍嚇人家，弄暈了人家，拿了人家鑰匙挨個房間搜人，還抄了人家東西，看著人家機器被砸也沒認真攔著。

　　有個當警察的父親從小教育她得尊重法律不能亂來，在少年武術隊的幾年又被教練灌輸了“練武之人要有武德”的概念，林琛自己實在沒法對失去知覺毫無反抗之力的人下手。

　　但是當恨極了的盈盈撲上去就對折磨自己的大變態又踢又打，林琛不留神一把沒拉住，也就沒認真攔著，讓她好好出了會兒氣，反正自己也覺得莫言該打。

　　她肯認下來自莫家的報復，惹了官司上身也不覺得自己有多無辜，正是因為這個。

　　她雖然沒親自動手，可的確是有能力阻止卻在現場作壁上觀了一會兒，不是主犯也是協從，何況主觀上她當時真的覺得莫言很欠扁，一時只覺得盈盈揍得好，揍得解氣。

　　只是發現盈盈下手越來越狠的時候，她終于還是看不過眼給拉開了，否則莫言恐怕這會兒不止是不能人道這么簡單。

　　本來盈盈情緒很不穩定，林琛送她回家之后怕她出事是想多陪陪她的，但是架不住尷尬不得不提前走人，沒想到盈盈真想不開吞了安眠藥，讓她事后很后悔，覺得自己要為此負上不小責任。

　　架不住什么尷尬？這，這，這在自己剛掰了的男朋友奶奶面前說起來就更尷尬了。

　　前面剛說有個男人對她癡纏多年，這會兒又來一個對她念念不忘的女人。結果男的多半是因為她才斷了子孫根，女的則多半是因為她才吞了安眠藥…….

　　林琛越說越臉紅，老太太越聽越有意思，佟芬越聽越暗自抽氣。

　　佟芬是知道林琛的，“不說實話”四個字的意思在她那兒不是落在“實話”上，而是落在“不說”上。

　　林琛出口的都是實話，可她能把更多的實話憋爛在肚子里。

　　她要是不想說，嘴巴有多緊佟芬最清楚，能給人急得灌她辣椒水，可她灌完了只會回一句“你不知道我是一川菜廚子嗎？”

　　可以前跟他們說的沒說的，連今天法庭上檢控官那么嚇她都沒給逼出來的，這回被她一股腦兒全招了，有不少是佟芬第一次聽說。

　　老太太厲害啊。

　　敢情當初莫言這么正兒八經鍥而不舍地追過林琛，但那會兒林琛已經有唐銘了，只能婉拒了他。

　　敢情更早的當初林琛把喬盈盈當朋友，可喬盈盈把林琛當愛人，但那會兒林琛也已經有唐銘了，也只能婉拒了她。

　　敢情林琛把莫言挨打的責任攬了一半到自己頭上，是因為她沒一開始就攔著喬盈盈。

　　敢情林琛把喬盈盈吞藥的責任也攬了一半到自己頭上，是因為自己被她的再度示愛給嚇跑了。

　　敢情唐銘跟林琛吵架是因為覺得出了個第三者跟他搶女朋友，林琛跟唐銘吵架是因為覺得他吃女人醋吃得很莫名其妙。

　　……

　　終于說完了，見林琛除了臉紅還有點憔悴的樣子，老太太微笑著拍拍她手，摸摸她腦門：

　　“這幾天給折騰壞了吧？呀，還有點燒。奶奶這兒有醫生，讓他給你看看，吃服藥就在奶奶這兒休息會兒。甭管外面怎么吵，沒人敢到這里來煩你。”

　　等看著林琛吃了藥睡下，老太太輕手輕腳帶上門出來，看一眼守在外面的佟芬，不冷不熱說了句：“里面那個是個聰明孩子，知道跟我說實話。你也是個聰明孩子，知道不跟她說實話。”

　　明白她在說自己沒告訴林琛其實莫言是她親外孫，佟芬只能陪笑。

　　她闖蕩江湖這么多年，誰見了不得叫聲“芬姐”，也只有到了這位老太太面前，她一下子就淪落到跟得叫她“芬姨”的林琛一個輩兒。

　　不過佟芬沒多少工夫為自己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孩子哭笑不得，她這顆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老太太喜歡林琛，她就說老太太會喜歡林琛。

　　沒放下的另一半當然是因為莫言，老太太才喜歡了林琛二十幾分鐘，可已經喜歡了莫言二十幾年了。

　　佟芬心里頭還是沒法踏實。她相信《榮華》下檔之前林琛都不會有事，可下檔之后呢？

　　老太太的心思沒人能琢磨，佟芬料不準她這意思究竟是取保候審呢，還是既往不咎？是從嚴呢，還是從寬？

　　佟芬不知道，老太太這會兒連自己都料不準該拿林琛怎么辦。

　　倒是有件事讓佟芬相信對了，那就是《榮華》下檔之前林琛都不會有事，老太太不止是因為容華，她得用這段時間好好想想，好好看看。

　　其實林琛還是有件事兒沒告訴老太太。

　　她在警局等著保釋的時候，見到幾個父親生前的同事，她覺得自己很沒臉，可他們好像覺得更沒臉。

　　她當時以為是因為他們不想看到舊戰友的女兒走到這一步，又或者他們是因為受到了某些壓力為此覺得有點慚愧內疚。

　　可連父親的老上司老局長況叔叔，都特意去對她說了句“委屈你了琛琛”，然后不敢多看她一眼地扭頭就走了。

　　林琛事后有空想起來，覺得況叔叔那話里隱隱帶著歉意，又隱隱是讓她寬心的意思。

　　好像哪里有點兒不對勁，只是她一時講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就沒跟老太太提起這事，之前還沒跟唐銘吵翻的時候，也沒提。

　　事實上正是這點不對勁讓她有意無意放縱自己跟唐銘吵翻。跟唐銘掰了之后，她就不是霍奇口中的唐家未來少奶奶了。

　　霍奇拿這話嘲諷她的時候，她是有點呆，但還是轉頭看了他一眼，她記得自己有點驚訝于看到的不是一雙充滿怒火的眼睛，霍奇當時眸子里射出的光很復雜，而臉上是隱隱松了口氣的樣子。

　　當時林琛沒有心思多想，但是現在她明白了，警方恐怕不是不想《榮華》首演成功，反而是生怕她不能被及時成功保釋。不然只要遲半個小時抓她，別說坐直升機，就是火箭也來不及啊。

　　再想一想她被保釋該感謝誰，林琛就在從法庭出來后跟記者說出了那樣不著譜的話。

　　然后又做了個不著譜的夢。

　　她跟盈盈就像當年一起去看容華的演唱會一樣，一起去看唐銘的總冠軍決賽。

　　球贏了，唐銘終于拿到了總冠軍戒指，她跟盈盈一起歡呼雀躍。

　　唐銘拿著戒指來向她求婚，她高興地答應了。

　　轉頭卻看見盈盈臉色蒼白。

　　她心里正一咯噔，卻聽見盈盈叫她：“琛琛，別磨蹭了，新郎官兒都等不及了！”

　　原來她正穿著婚紗，盈盈是她的伴娘。

　　穿一身簇新警服的父親挽著她，緩緩沿著紅毯往前面走。

　　唐銘從來沒那么帥過，身邊的伴郎是莫言。

　　伴郎伴娘該遞給他們戒指交換戴上了。

　　莫言和盈盈拿出的不是戒指，卻各自掏出一把槍。

　　盈盈把槍口對準了自己，跟她說：“我恨你！”開槍倒下了。

　　莫言把槍口對準了她，跟她說：“我恨你！”開槍了，倒下的卻是唐銘。

　　又是一槍，莫言倒下了，開槍的是唐銘的父親。

　　她的父親卻掏出手銬，逮捕了唐銘的父親。

　　“你做得很好。”父親夸她。

　　“你是個禍水。”唐銘的父親罵她。

　　“我恨你。”唐銘咽了氣。

　　林琛猛地坐起身，冷汗涔涔。

　　幸好只是個夢。

　　可要不是有所思，怎么會有所夢。

　　唐銘說的對，她當演羅密歐朱麗葉呢，這么有悲劇情懷。

　　爸爸早就不在了，她怎么現在還幻想著跟唐銘結婚，莫言又怎么可能做唐銘的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