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幽山。
葉云瀾已經(jīng)來到山下, 目之所及山上是一片灰石赤土,山下零落著幾棵枯零楓樹。
“怎沒有上山路?”天宗弟子一群也浩浩湯湯來到,正個個抬頭望著這萬丈高山。
“剛嘗試一番, 御劍也不能。”又有人道。
“那該如何上山法?”眾人議論紛紛。
容染站在眾弟子前,看著數(shù)丈背對他的葉云瀾, 面上哀傷之色不減, 令人見生憐。
他嘆息一聲,轉(zhuǎn)過身來。眾人見狀紛紛停止議論, 等待他開口。蓋因這些天容染總能做出對天宗弟子有利的判斷,不知不覺已積累下深厚聲望。
容染蒼白一笑,道:“大家莫急,且先散開, 四處觀察一番。”
他走到一處僻靜地,拿出一張古卷展開細(xì)觀。
他能順利帶領(lǐng)弟子快速闖到第三層, 全靠陳微遠(yuǎn)予他的這幅地圖。
說來也奇,這幽冥秘境明明是第一次出世, 陳微遠(yuǎn)卻能將這樣詳盡的地圖交予他,容染一開始也有狐疑,不過想想陳微遠(yuǎn)乃是號稱算盡天機(jī)的天機(jī)閣閣主, 便不覺意外。
便見古卷上用丹砂畫著此處險地,旁邊處注了一行字:“陰陽生變,血月偏移, 方入此山。”
血月偏移?
容染仰頭看看天上血月,自入秘境以來, 這輪血月便一直懸于天空,未有陰晴圓缺,更不必說偏移。
若真要其偏移, 或許需要人力推動。
可人又如何能使月偏移?
不禁有些犯難,遂望人群中一人。
陳羨魚正望著一處人影發(fā)怔,奈何時常被來來往往的弟子們遮住視線,便踮起腳尖左顧右盼。
容染走過去,輕拍他一下肩膀,道:“陳師弟,可有高見?”
“啊……賤?什么賤?”陳羨魚暈暈乎乎地回過神。
旁邊林小婉跳起來敲了敲他腦袋,“是容師兄問你有何高見。”
容染嘴角抽搐一下,勉強(qiáng)保持微笑。
這幅地圖乃是陳羨魚代陳微遠(yuǎn)手轉(zhuǎn)交給他的,而有關(guān)星象布局理的內(nèi)容,自然是天機(jī)閣人更精通些,故此便耐著性子,再次開口詢問陳羨魚的意見。
陳羨魚聽了后,卻神色發(fā)苦。
他對族中那套東西實在不敢興趣,星象之理也只是半吊子水平,冥思苦想一,才艱難開口道:
“這個,陰陽生變,血月偏移……或許并不是說要用人去搬動月亮,而是要我們等待時機(jī)。一日之間,陰陽變幻的時間有兩個,一為子時,一為午時。不過此地似乎終日長夜,那這陰陽生變……指的或許便是子時?”
“似有些道理,”容染道,“不過,你都說此地終日長夜,又怎有十二時辰?若有,又該如何辨?”
“這個嘛……我也只是隨口猜測罷了。”陳羨魚撓撓頭,尷尬一笑。
容染臉上笑容差點消失,他實在想不通陳微遠(yuǎn)的弟弟如何是這種貨色,勉強(qiáng)吐出一句:“好吧,陳道友再慢慢想想,我先去四周察看。”便轉(zhuǎn)身走開。
陳羨魚沒有忽略容染方才眼中的輕蔑,微微瞇起眼。
他也十想不明白,自家兄長究竟為什么要自己把地圖交給此人。
還有那件極其珍貴的寶……嘖。
遠(yuǎn)處,沈殊正仰望高山。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忽笑道:“仔細(xì)看看,這山似乎也不算十陡峭。”
近乎垂直的巖壁倒映在葉云瀾的瞳孔中。
葉云瀾:“你想爬上去?”
沈殊點頭:“我想背著師尊一起爬。”
葉云瀾:“……不妥。”
沈殊:“如何不妥?”
葉云瀾:“用你腦子想想,這山也爬不。”
便見不遠(yuǎn)處,一個身材健壯的天宗修士脫了袍,活動活動拳腳,一雙鐵掌抓住外露的巖石,想要攀著巖石爬上去。
未料這山仿佛有生命一樣,那人剛爬了幾丈,手里抓的巖石便詭異地變軟化開,那人嚎了一聲,直直摔下來,四肢朝天發(fā)出砰一聲響。
見狀,沈殊看眼葉云瀾,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
“那我們該怎么辦?沒有上山之路,便上不山頂。”他道,“師尊來此地,應(yīng)該也對山頂那寶物有興趣吧?”
葉云瀾卻搖搖頭,“寶物自讓他們?nèi)帲愀揖褪恰!?br/>
沈殊勾了勾唇,“遵命。”
葉云瀾正回想著記憶中浮幽山的上山之。
他雖然對那件引出無數(shù)紛爭的寶物并無興趣,然而引魂花生于死地,山頂處陰氣匯聚,正是此物生長的最好地方。
只是不知為何,對前世每一件事都記得極清的他卻久違地感覺到有些迷蒙,努力想了一兒才想起來,當(dāng)初那唯一一條上山道,是如何開啟的。
葉云瀾:“你且站住別動。”
沈殊乖巧點頭,又抬了抬睫毛看他。
“氣沉丹田,意觀陰陽。”
沈殊:“意觀陰陽?”
葉云瀾:“天地日月,晝夜寒暑,動靜生死,皆為陰陽。”
沈殊照做。
葉云瀾:“感覺如何?”
沈殊:“不如何。內(nèi)氣運轉(zhuǎn)有滯澀。”
葉云瀾:“如此么。”
沈殊:“師尊,我可以動了嗎?”
葉云瀾:“你過來。”
沈殊走過去,卻猝不及防被葉云瀾拉住手,往旁走了幾步。
“再試試。”葉云瀾道。
沈殊約摸猜到葉云瀾要做什么,便仔細(xì)感受一下,道:“比方才好一些。不過氣流轉(zhuǎn)至璇璣、紫宮、云門、天溪、魂門處時仍有些不妥。”
葉云瀾沉吟片刻,拉著他又走幾步,沈殊樂得依他。站定后葉云瀾又問他感受,沈殊依言照說。
幾番嘗試后,兩人在一處地方站定。
葉云瀾:“就是這里。”
沈殊忽然拍拍掌,“師尊對陰陽術(shù)數(shù)之道造詣甚深,徒兒甚是佩服。”
葉云瀾有些驚訝看他一眼,“你知道為師在做什么?”
沈殊笑笑,“師尊身上靈力無動用,所以借徒兒之體為卦盤測定陰陽。修士溝通天地,體內(nèi)也有所映照,故可以憑之推算。也不知徒兒的身體師尊方才用得趁手不?”
葉云瀾:“……還不錯。”
沈殊:“那師尊日后可以再多借用些。”
葉云瀾:“?”
他沒有再理沈殊的話語,而是拔出缺影,在沈殊站定處前插下。
沈殊只覺雙腿中央被劍氣蕩得一涼,不禁往后跳一步,“師尊?”
葉云瀾不答,看天上,便見紅月忽然之間變得極亮,也膨脹圓潤了不少,晃晃悠悠往旁挪了兩寸。
一束紅光照耀下來落到劍上,緊接又被反射到山壁上。俄而聽得轟隆隆地動山搖聲,那赤紅山壁便往兩側(cè)開,顯出中間一條山道來。
山道直直往上,不知有臺階幾何,其中鋪滿紅楓葉,盡頭處是一片渾茫幽暗。
周圍許多天宗弟子見此異狀,紛紛圍聚過來。
沈殊:“要上山嗎?”
葉云瀾:“上。”
沈殊:“山高路遙,師尊身體有恙,不若我來背您吧。”
葉云瀾:“……不必。”
沈殊再次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葉云瀾抽起地上缺影,回手插入鞘中,邁步往山道去。
卻見容染快步匆匆走了過來,身后領(lǐng)著一群弟子。
他擦了擦額角細(xì)汗,蒼白笑道:“我們四處找尋上山之路未果,師弟是如何這般快尋出此路的?省卻我們許多功夫。”
又道:“此道漫長,師弟身體可支撐得住?若累莫要勉強(qiáng),不只是我,同門個個都很擔(dān)心你身體。”
葉云瀾不答,沈殊斜斜瞥了此人一眼,“為何要告訴你?”又道,“師尊身體有恙,一聽有蒼蠅喋喋不休便會頭疼,你若當(dāng)真關(guān)心師尊身體,便可否麻煩你,圓潤走遠(yuǎn)一些。”
葉云瀾聽了,點點頭,面無表情道:“確有些頭疼。”
容染指尖顫抖,咬得銀牙欲碎。然周圍還有弟子聽著,他再無臉待在兩人身邊,只好退后一點距離。
掌心撫上左胸口,里面蠕動的活物讓他心火稍稍平息了一點,又想起陳微遠(yuǎn)給他那件器,看著沈殊慢慢露出一點冷笑。
山道并不平靜,不時從風(fēng)吹過,滿地楓葉打著旋兒在天空飄揚。
奇異的是這風(fēng)是從山頂上吹來的,幽幽劃過人耳畔,仿佛鬼魂尖嘯。
沈殊:“師尊,我有點冷。你冷嗎?”
葉云瀾面色冰白,神色沉凝地望著上方臺階。幽幽山風(fēng)揚起他雪白衣袍,他轉(zhuǎn)頭對沈殊道:“你站到為師后邊去。后且跟緊我,半步不可踏錯。”
浮幽山山道只有前面一小段距離尚算平和,從半山腰起,山道上便開始遍布?xì)㈥嚕徊教ゅe,便會被拉入殺陣之中,遭遇到難以揣測的兇險。
前世,為了上山,浮幽山道上不知葬送多少修士性命,才終于測算出正確的走法。然而即便測出安全之路,還有一些難以預(yù)料的危險。
前世他便是循著正確路線往上走,天上卻忽然墜下一塊巨石。他并不在巨石墜落的范圍,與他一起的容染卻在,為了保護(hù)容染,飛身過去撲倒對方。卻偏離了路線,與容染一起落入到一個殺陣之中。
他們在殺陣中受困十日,一度因重傷而昏迷,十艱難才闖出陣法,到達(dá)山頂浮幽宮。
然而一進(jìn)浮幽宮,他便被憤怒的弟子們圍了起來,指責(zé)他為了搶奪至寶,設(shè)計殺害宗門弟子,還有留影石為證。
留影石上記錄他殺害宗門弟子的影像。
而唯一能夠證明他不在場的容染,并沒有替他說話。
葉云瀾將緒抽回,指尖覺得有些冰寒僵硬。他閉上眼,仔細(xì)回憶起上山的正確道路。
忽然覺到身上一暖,是沈殊取出狐裘,披在了他身上。
對方的手繞過他的肩,幫他把前面的細(xì)繩系上。
他道:“山上風(fēng)寒。師尊仔細(xì)身體。”
又笑道:“我就跟在師尊身后,若師尊被風(fēng)吹倒,我也能接住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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