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晚輩路固安有禮了?!甭饭芗页窕展硇卸Y,引著眾人進門。
到了大堂,宋曉微笑快步迎了上來:“前輩,竹兄?!?br/>
竹赤向竹徽介紹道:“爹,這二位是我的好友,宋曉宋丞相,這是路固安路兄?!敝窕斩Y貌頷首,倒也沒有倚老賣老。
“若不是獨熙,我六人也不會深夜冒昧。”竹赤又偏頭對竹徽說:“本來今日與宋兄說好,明早再來拜訪,中間發生了好多事,未來得及與你說?!?br/>
竹徽不在意的搖搖頭,宋曉也沒做過多的寒暄。他怎么看不出來,除了竹赤,其他人都強打起精神,尤其三個小朋友,哈欠不知道打了多少個。
眾人到廂房,熄了燈。
竹籍夜里如廁,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鼻子嗅嗅,鼻中吸入一絲冷香,惺忪的眼睛向側邊看,竟是一朵白梅在菊花從中開放了。
他稀罕的走進,手指捻了捻可愛的花瓣,雪白的花粉沾在手指上。這時,梅花樹上突然睜開了一雙血紅色的眸子。竹籍跌坐在菊花叢中,卻發不出聲音。
他冷靜下來,才發現對方也是一條蛇,除了那雙眼睛,通體烏黑。那蛇吐著蛇信,從樹枝上閃下來化成了一個身高七尺男兒。竹籍看他他長得和二哥一般文文靜靜,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漫上心頭。
“這丞相府好久沒出現像你這么弱的小妖了,老路竟然把你放進來了?”那人撩了撩額前的頭發,竟有點妖魅,竹籍盯著他的眼睛移不開眼,漸漸有些迷離。
那人一副正要享受美食的樣子,張開血盆大口,一陣狂風在他不經意中吹來,他重重的撞到身后的梅花樹上。
“老四,尿凍上了嗎?出去這么久?!敝癯嗟穆曇魪囊婚g房中傳出,竹籍打了個寒戰,仔細揉了揉眼睛,方才看見的美男子消失了?
他不再多想,轉身回去,竹赤正冷冰冰的站在門口。竹籍尷尬笑笑,從縫隙中拱進屋。竹赤依舊看著門外,語氣低到冰點,道:“此處不像在家,管好自己,夾起尾巴做人,莫要一時貪心,惹了不該惹的人,知道了嗎?”
“好”竹籍把自己裹緊被子,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小肉尾巴,渾身發毛。
竹赤這才關了門,溫柔輕笑:“知道就好,乖乖睡覺?!敝窦低低塘艘豢诳谒蟾绶槺确瓡€快……
竹赤這招指桑罵槐倒是管用,那黑蛇老實了,壓著周圍的貓貓狗狗也老實了。
次日,竹赤早早的起來跟宋曉喝茶,故意引出昨晚的事情。宋曉說:“竹兄說的是耀元,老路多年前歷練時帶回來的,只是生性桀驁難訓,老路讓他看護后院?!?br/>
竹赤闔上扇子,扇柄輕佻,一顆黑棋飛入棋盤,宋曉也不甘示弱,指尖也挑起棋子,白棋入盤。
竹赤說:“不知,那耀元是何家族,或許有我族有些淵源。”
宋曉微笑,眼不離棋盤,調侃道:“竹兄這個愛胡亂拉關系的毛病又犯了?!?br/>
竹赤詫異的問:“怎么這樣說?”
路固安大笑進來,拍打著滿身的塵土,接話道:“阿曉說得不錯,還記得咱們三個認識的時候,竹兄也是拉著我二人的手,東拉西扯,三舅姑外甥的兒子都能編出來!”
宋曉放下這盤棋,起身替路固安脫下皮襖。竹赤一副看戲模樣,宋曉感受到了那抹火熱的目光,輕咳一聲,紅著臉囑咐路固安兩句,狠狠瞅了一眼竹赤。
竹赤問:“宋丞相,你二人誰主內,誰主外?”
宋曉說:“平日里,我需出門朝見,他在家照顧,偶爾有朝廷快報,他出去送。”
這兩個人早就相互傾心,抵足而眠,卻因為路固安身份特殊,兩個人倒也沒有互相給個名分。
路固安換好衣服,拿著宋曉的茶杯灌了好幾口。宋曉無奈了,“嫌棄”的遞給他一條帕子。竹赤心里“呵呵”輕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離開了。
街外的叫賣,竟是叫餓了不少人。相比外面,這丞相府便安靜了不少。
竹籍盯著昨晚的梅花樹發呆,莫不是昨夜夢游,在夢里見到的美男子?竹煜拿著劍,一板一眼的揮舞。當然,總有兩只懶蟲在房間里打著呼嚕。
“煜兒,你哥呢?”竹徽手里拿著針線,坐在窗邊,問道。
竹煜回頭,劍入鞘,看著竹徽的眼睛,又搖了搖頭。他剛想攔住一個下人問問,竹赤就翻越后墻跳進來。眾人嚇了一跳,竹赤掃視著幾個受了驚嚇的下人,生怕他們大叫出來,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索性使了禁言術,朝他們比了一個“噓”動作。
那幾個人急忙點點頭,指著自己的喉嚨。竹赤手指輕挽,將法術卸了。
“哥,你遇到鬼了?”竹愫披著蓬亂的頭發,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竹徽無奈,拿起手邊的梳子。
竹赤呆了呆,結結巴巴的解釋道:“胡說……什么鬼能把你哥嚇著?”
“都給本公主滾開,哥哥!”聽到這個聲音,竹赤愣了愣,心道倒霉,一個人在大街上閑逛都能碰著方獨情。他躲進竹徽的屋子,可憐巴巴的望著竹徽,扯了扯他的衣袖。
竹徽也好奇了,依照竹赤的性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這幅樣子,倒是讓人奇怪這三公主是什么樣的人。
竹徽放下手上的針線活,出門時,方獨情就氣勢洶洶的闖進來,幾個小丫鬟被她推開,摔在地上。
竹煜翻身擋在三公主的面前,伸出一臂,冷聲道:“站?。 ?br/>
三個小屁孩兒趴在門框內,悄咪咪的漏出半個腦袋,窺伺著外面的動態。竹赤一副生無可戀的靠在木床上,一條腿支在床邊。
方獨情自小嬌生慣養,刁蠻的很,根本沒有把竹煜放在眼里。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推開竹煜,后者卻紋絲不動。她大叫:“該死的奴才,你知道我是誰嘛!”
方獨情沒見過竹煜,只當他是丞相府新招來的保鏢。竹煜自始至終,臉上沒掛一絲表情,冷冷淡淡,無喜無悲。
方獨情在他這里碰了壁,心中的怒火瞬間騰升,一手舉起想要給竹煜一個耳光,卻讓后者捉住手腕。方獨情頓時大叫,叫聲直沖云霄,手腕不停的掙扎,像只不講理的野猴子。
竹徽皺了眉,走上前,勸道:“煜兒,禮貌?!?br/>
竹煜將方獨情向后一推,隨機松開了手:“圣賢云,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她若以禮相待,我自不會拳□□加。”
的確,方才方獨情的一舉一動,讓竹徽對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他朝竹煜擺了擺手,竹煜心領神會,瞪了一眼方獨情,退到一旁練劍。星隕劍觸碰到石頭,環抱大小的石頭四分五裂。
方獨情雖然被嚇了一跳,卻還是一臉不屑,鄙視道:“就這?且不說和我心上人差了十萬八千里,就是和那個廢物方獨熙相比,也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方獨熙是廢物?這天底下怕是也就這個丫頭敢說了吧。這京都誰人不知,方獨熙殺人如麻,從來是殺伐果斷,暗器所到之處,片甲不留。
這方家果真沒一個討喜的。竹愫嘴里小聲念叨,卻引起了一致點頭。
竹徽沒在意,伸手請方獨情坐在小石桌旁,給她倒了杯茶,問:“不知三公主匆匆來此,所謂何事?”
方獨情身旁的小丫鬟跳出來,對竹徽吼道;“你是什么人?見了我們公主還不跪拜!不知禮數!”
竹徽整理了衣擺,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衣袖,坐下,溫聲道:“不過是個閑散游人,暫居于此。倒是三公主闖我宅院,擾我清閑,如今卻說我等不知禮數?”
方獨情畢竟是個公主,也看得出竹徽不是一般人物??v使在不服氣也不得不裝出一副文雅姿態:“方才是我大意,請恕罪。只是本宮方才見到一位故人翻墻而入,才失了禮數?!?br/>
竹徽說:“故人?此處只居住了我父子幾人,卻是都與公主萍水相逢。”
“胡說!我家公主清清楚楚的看見竹赤公子進入了這個院子!”丫鬟朝竹徽吆喝道。
竹徽朝花園門口的宋曉二人微微點頭,兩人也回禮后轉身離開。竹徽飲了一口茶水,繼續問:“竹赤倒是未見,聽聞也是這幾日來到了京城?!边@話接的倒是毫無破綻?!翱煞袢菸覇栆痪?,公主與竹赤是何關系?”
“……”方獨情此時猶豫著不說話了,丫頭把話搶過來道:“我家公主都說了,是故人!故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竹徽頗有耐心,手指輕點茶杯里的茶水,在石桌上畫圓,也不說話。尷尬的氣氛持續了整整一柱香,方獨情只道:“朋友罷了?!?br/>
“只是朋友?”竹徽問。方獨情有些惱了,拍著桌子跳起來,大聲說:“怎么?有什么問題?”
竹徽反笑,說:“何必生氣?不過是八卦好奇。”他頓了頓,“我自認為煜兒的劍法同輩之中已是佼佼,而方才公主說他的劍不及你的心上人,倒不知是何等奇才?”
明眼的,誰看不出,這三公主對竹赤一往情深??芍窕掌首鞑恢?,窮追不舍。
“煜兒,你覺得呢?”竹徽問。
竹煜說:“孩兒以為,劍術能在孩兒之上的除了大哥無人能及?!?br/>
這兩人分明在給方獨情暗暗下套。竹赤心中贊嘆,這姜還是老的辣!
方獨情倒是意識到不對勁,可是那多嘴的丫鬟說道:“你大哥算老幾?能和竹赤公子比嗎?我們公主就喜歡竹公子!”
竹徽故作吃驚,問道:“即是公主喜歡,那竹赤可沒找過公主?”
方獨情道:“昨日在丞相府倒是見過哥哥,只是他帶著一個垂髫小兒,今日遇見想問清楚!”
竹徽愣了愣,感情昨日帶著竹籍來丞相府已經碰見一回了。
竹徽一笑,道:“聽聞,竹赤找到了家人,聽你描述,那小兒怕不是他弟弟?”
聞言,方獨情眼中一亮,激動的問:“真的?”
竹徽道:“柴桑山白蟒竹徽之子,雖一胞五胎,然出生有先后,天資各不同,體型也便大相徑庭。公主會誤會也是正常?!?br/>
方獨情突然內心愉快,開心的小火苗亂竄。竹徽抬眼看他,說道:“你與竹赤不合適,趁早打消愛慕之情,莫要違背天道?!?br/>
方獨情聞言大怒:“你算什么東西?我和哥哥的關系,豈容你指手畫腳!”
竹徽不惱,只是無奈搖頭,竹煜眼含殺意,道:“注意言辭!”
竹徽搖搖手,從石桌上站起來,說:“自古逃婚倫家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你這分愛慕,不說你的父親會不會同意,竹赤他爹不同意!”
竹愫憋不住了,她也從心里不喜歡這個三公主,不屑說:“我若是有像公主這般的嫂嫂,怕消受不起。”
丫鬟嘲笑道:“你在白日做夢!我們公主是何等身份,豈是你們能沾親帶故?”
“公主是看不上我的長子?”竹徽問。
方獨情傲慢的抬起頭,絲毫不正眼看竹徽二人:“你是是何人?怕也是個來丞相府蹭吃蹭喝的江湖騙子,怎入得了本宮的眼?”
竹徽和竹煜對視輕笑,竹徽輕咳一聲,一聲不吭的走回屋里,竹籍跑到方獨情面前,朝著屋內大叫道:“哥,公主看不上你!”
“你……怎么是你!你不就是昨日……”方獨情指著竹籍,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竹赤從床上跳下來,竹徽見他衣冠不整的樣子,點了點他的腦袋。竹赤呵呵笑了,從竹徽的身后抱住了他,竹徽拍了拍他的手:“鬧夠了?”
方獨情沖進屋內,竹煜也沒有阻攔,心中一萬匹草泥馬奔過。方獨情怒氣沖沖的對竹徽說:“你騙我!”
“并未?!敝窕盏仙捻佣⒅?,語氣平和。
竹籍跳上小秋千,享受著秋千嘎吱嘎吱的聲音,說:“這的確是我們大哥,我是竹籍,是大哥的四弟。我爹說的全是真的?!?br/>
“那你是……”方獨情終于明白了,眼前這個人就是柴桑山竹徽,竹赤的親生父親!方獨情倒是不怒反笑,高興的對竹赤說:“我就說哥哥喜歡我,竟故意引我過來見爹爹!”
竹愫受不了了,推著方獨情的大腿,諷刺道:“我爹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想叫就叫的,別胡亂叫,讓人惡心?!?br/>
公主的丫鬟說:“死丫頭,這里輪得到你說話?”
竹赤不語,隔空抽了那個丫鬟一個嘴巴,說實話,早在剛才他就想這么做了:“一個丫鬟,已經不知道尊卑了?!彼┮曋乖诘厣衔嬷樀难诀?,威壓下竟是有一種死神的威壓。
“三公主的話,竹赤也聽得清清楚楚,是竹赤配不上你?!敝癯嗾f。方獨情握住竹赤的手,解釋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
“我早就與你說過,我二人不可能有結果,竹赤也多謝公主的愛慕,不如就當這我爹的面把話說清楚?!敝癯嗾Z氣不急不緩,說:“我從未喜歡過你,我待你,從來都是當作妹妹,和對待愫兒一般無二。”
方獨情不相信的搖了搖頭,問:“怎么可能?我們在后花園的魚壇前說的話呢?”
“那夜我們什么都沒發生,你只是喝醉了,我把你從魚壇背回去了而已?!敝癯酂o奈,就是個多管閑事,扯出這么多麻煩,真讓人腦大。
方獨情愣了愣,不甘心地從懷中拿出一個紅色的香囊,說:“那你在我床頭放的這個香囊呢?又怎么解釋!”
竹赤接過香囊,將其打開,只見一只小蟲子安靜的躺在里面。身子扁得像片樹葉,只有四條腿,但每條腿上都生了一只像人眼的大眼睛。
《百妖譜》中曾記載“世有奇妖,自書本出,體微如蠅,扁似葉,四足各生一目,以讀書為樂,過目不忘,耳聽則明,得之可曉百事,故稱百知?!?br/>
的確,這是竹赤曾經的蟲子。他在丘佛寺修行時,偶然在藏書閣中遇到的。這只蟲子聰明的很,可口吐人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不是這只蟲子,竹赤也不會找到迷霧森林,更不會知道一棵小人參就是百寶靈術。
不過,這個小蟲子在他找敕封的時候就丟失了,竹赤還當它貪心看書,重新回到書里呢。
竹赤皺起了眉,語氣更像審問一個小偷:“百知怎么會在你那里?”
這時候小蟲子睜開了四只眼睛,兩只小翅膀上下拍打,緩緩升起在竹赤眼前,激動的說:“我終于出來了,這個錦囊我怎么撞也撞不開!”
竹赤問:“告訴我,那夜發生了什么,你怎么會在這個錦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