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贏白的臉頰上染上一層薄紅，明明是冷漠克制的長相，因著這一點紅暈，硬是透出些孩子氣來。他眼眸深邃，鼻梁高挺，雖然還沒完全成長，但也能想象到，二十七八歲時的他會有多英俊。</br>　　季聽與他貼得極近，近到能清楚的感覺到彼此的氣息，唇齒相觸，帶著相同的檸檬香，淺淺淡淡的沁人心脾。對視的一秒鐘，仿佛有一年那么長久，申屠川的喉結動了動，雙手抬起想要扶住季聽的腰。</br>　　只是他剛一動，季聽就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猛地往后退兩步：“我這回真不是故意的！”</br>　　“你之前是故意的？”軟軟的觸感仿佛還在唇上停留，申屠川直起身，拿過拐杖將自己撐住。</br>　　季聽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偷親，不由得咳了一聲，看到洗衣機里的東西后刻意轉移話題：“不就是洗個床單嗎，搞得好像在干壞事一樣，現在好了吧，咱倆都摔了。”</br>　　申屠川故作淡定，臉上的熱度卻有增無減，拄著拐杖就往外走：“我去給你買早餐，今天想吃什么？”</br>　　“油條吧。”</br>　　申屠川應了一聲，要出門的一剎那突然停了下來，掃了季聽一眼后抿唇，“就是干壞事了?！闭f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br>　　“你能干什么壞……”季聽想到什么，臉上的笑戛然而止，半晌感慨一句，“孩子長大了啊?！?lt;/br>　　申屠川一直到樓下，臉上的熱度都沒有下去，揚起的唇角也同樣沒有，只是在看到樓道口那人的一瞬間，好心情瞬間都沒有了。</br>　　“你來干什么？”申屠川陰沉著臉問。</br>　　李拓臉上的青紫比起之前更嚴重，一只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此刻看到他后，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我來看看你。”</br>　　“你覺得我需要？”</br>　　李拓怔怔的看著他空蕩蕩的左小腿位置，之前因為申屠川穿著義肢，所以沒有太直觀，如今看到他截肢的地方，心臟仿佛被針扎了一樣疼。</br>　　“我失憶了，所以沒能及時回去。”李拓喃喃。</br>　　申屠川冷眼看著他：“是，所以你還能在這里跟我說話?！彼退悴恍爬钔?，也會相信季聽。</br>　　“不管有沒有失憶，你是為了找我才失去的腿，是我欠你的，”李拓眼睛微微濕潤，看向申屠川的眼神里仿佛有點點亮光，“我不配當你兄弟，也不配求你原諒，我今天來……只是為了看看你。”</br>　　“……滾?！彼粫能浀?，李拓害他吃了這么多苦，他是不會心軟的。</br>　　李拓垂眸，半晌苦澀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br>　　申屠川在樓道站了許久，直到季聽遲遲等不到人下來尋他，他才微微回神。</br>　　“怎么了？”季聽擔憂的問。</br>　　申屠川看向她，半晌嗓子沙啞的回答：“李拓來過了?！?lt;/br>　　“……”地址是她給的，只是她沒想到李拓會這么快來，不是說好了等申屠川氣消了再過來嗎？季聽皺眉。</br>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后突然委屈的朝她伸出手：“抱?！?lt;/br>　　季聽的心一下子就軟了，過去把他抱進懷里，任由他丟了拐杖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申屠川的眼睛抵著她的肩膀，如大狗狗一般溫順，不一會兒季聽就感覺到肩膀的濕潤。</br>　　“我寧愿他是背叛我……”申屠川小聲說了句。</br>　　季聽嘆了聲氣：“我懂……可是跟自己和解不好嗎？”</br>　　原文中的世界，李拓恢復記憶已經是幾年后，不管是李拓還是申屠川，那時候都已經成為了大人。大人的世界和解是最不容易的事，更何況申屠川受盡屈辱，最后哪怕知道不是李拓的錯，心里的恨意也無法消失了。</br>　　可現在不一樣，兩個人僅僅分離了幾個月，心智也好外表也好，還都只是少年模樣，而少年之間的感情總是熱烈的，誤會解開后能夠消融燃燒一切隔閡。</br>　　“不好，不公平。”申屠川直起身，一臉你要是敢幫他說話我就生氣的狗德行。</br>　　季聽哪還敢，伸手把拐杖還給他，兩個人一起去外面吃早餐。只是剛到小區門口，就聽到幾個路人邊走邊討論——</br>　　“剛才那車禍是怎么回事啊，車里也沒見人啊。”</br>　　“誰知道，聽人說是一年輕人騙司機去買飲料，然后自己啟動車從自己身上軋過去的?！?lt;/br>　　“嘖嘖不可能吧，誰家孩子這么想不開啊?！?lt;/br>　　“你也說是想不開了，要我說可能是想自殺，不然為啥搞這一出，聽說兩條腿都斷了，血淋淋的……”</br>　　……</br>　　季聽臉色一變，剛要看向申屠川，就見他已經跌跌撞撞拄著拐朝他們說的地方沖去。她急忙跟上，跑了沒多遠就看到前方圍著的人群，忙大喊著叫其他人讓開。</br>　　路人看他們的樣子急忙躲開，申屠川看到車前一幕后，腦子轟的一下一片空白，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推開司機摔在地上，抱住李拓的頭直打哆嗦：“你瘋了，你瘋了……”</br>　　季聽沖了過來，看到地上一大片血跡后心里咯噔一聲，再看虛弱得無法保持清醒的李拓，以及渾身都在發抖的申屠川，眼眶瞬間就紅了。</br>　　少年人和成年人總是不同，所以成年后的李拓在恢復記憶后，會用各種退讓和利益上的補償還債，而未成年時的他，卻選擇最簡單也最不要命的還賬。你因為我沒了一條腿，那我就還你兩條。</br>　　季聽先是失神，最后被救護車聲喚醒，她急忙去扶痛哭的申屠川，心里很是不好受。原文中這孩子自己截肢了沒哭，后來經歷了那么多磨難也沒哭，現在卻哭成這樣，可想是多痛苦。</br>　　救護車飛快的朝醫院沖去，尖利的鳴笛聲響徹城市上空，用了最短的時間將李拓送進手術室。</br>　　申屠川怔愣的坐在手術室外面，季聽安靜的陪著他坐著，容晶來了后她下意識的擋在申屠川身前。</br>　　“沒事，”申屠川啞著嗓子拉開季聽，眼睛如死水一般看向容晶，“是我把他害成這樣的，你要報復就盡管來吧?！?lt;/br>　　容晶眼淚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她恨恨的看了申屠川一眼：“你在他心里那么重要，誰敢動你。”說完賭氣一般到旁邊坐下，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手術室，想來也是擔心到了極致。</br>　　手術室里進進出出，每當有人出來，容晶就要上前問情況，直到三個小時后，主治醫生從里面出來：“手術很成功，病人沒事了。”</br>　　“會影響他以后的正常生活嗎？”容晶急忙問。</br>　　主治醫生溫和開口：“得看他夠不夠配合了，認真配合的話，幾個月就能正常行走?！?lt;/br>　　容晶感激的道謝，接著跟護士一起把李拓推去病房，手術室門前瞬間只剩下季聽和申屠川兩個人。</br>　　“他沒事，我們走吧?！鄙晖来ǖ?。</br>　　季聽抿唇：“你覺得，你如果走了，他會好好配合嗎？”</br>　　“……”</br>　　不知坐了多久，申屠川最后緩緩起身，撐著他的拐杖慢騰騰往前走，季聽看到他的方向后，嘴角揚起一個微笑。</br>　　李拓到凌晨才醒來，睜開眼的一瞬間，就跟坐在自己旁邊的申屠川對視了，而容晶在另一旁趴著睡著了。兩個人無聲對視許久，李拓虛弱的笑了笑，笑容牽扯到嘴角的傷口，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br>　　“真丑。”申屠川面無表情的評價。</br>　　李拓的嘴角卻無法落下，半晌眼淚滑了下來：“好疼，原來你之前這么疼嗎？”</br>　　“比你疼，我的傷一直在污水里泡到感染，截肢的時候已經腐壞了，至少你現在是及時醫治?！鄙晖来ǔ爸S。</br>　　李拓笑意消失了，許久之后才開口：“對不起。”</br>　　“沒用，我已經截肢了。”</br>　　李拓垂眸，掩蓋住眼底的堅定：“那我也截。”</br>　　申屠川眼神一涼：“你的腿要是敢有一點沒恢復好，我就不會認你這個兄弟?！?lt;/br>　　李拓猛地抬頭：“申屠……”</br>　　“閉嘴，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我老婆還在外面等著。”申屠川不耐煩道。</br>　　李拓一愣：“老婆……季聽？”</br>　　“你離她遠點?！鄙晖来ň嫠?lt;/br>　　李拓還在發愣，申屠川已經拄著拐杖起身了，臨出去前頓了一下，不耐煩道：“我明天會來看你?！闭f完他就出去了，聲音吵醒了屋里的容晶，卻沒吵醒在走廊里睡得晃晃悠悠的季聽。</br>　　……她是怎么做到在椅子上也能睡得這么好的？申屠川忍不住一直盯著她看，直到季聽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才趕緊伸手托住她的臉。</br>　　季聽這下是真醒了，看到他迷茫一瞬：“你出來干嘛？”</br>　　“帶你回家休息?！鄙晖来▎问职阉似饋?。</br>　　季聽站起來后才后知后覺的驚奇：“你現在力氣好大。”</br>　　“當然?！弊詮乃訔壨晁纳聿?，他就一直在有意的鍛煉，力氣當然大。</br>　　季聽看著他的表情，半晌笑嘻嘻的問：“和好了？”</br>　　“……”</br>　　“是不是和好了？”</br>　　“……沒有！回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