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大漢雖說平素仗勢欺人慣了, 但也十分精明, 頗會看上下眼色,一瞧出來管閑事的博武,屹然挺立, 氣勢不凡,渾身仿似有一種威嚴的官氣, 不禁就有些怯了,退后兩步扶起馮少爺, 低聲嘀咕了幾句, 馮少爺打量博武幾眼,側目向蕙畹這邊一掃,不禁魂魄頓飛。
剛才自己只注意那個賣藝的小妞了, 倒不曾想真正的美人卻在這里, 這個美人,姿色明媚, 身段窈窕, 加上穿的衣服得體,更顯出一種精致的美麗,尤其一雙明眸,流轉間竟仿佛會說話一般,靈動解語, 和賣藝小妞一比,就如珍珠比沙礫,鮮花比野草, 竟是比軟玉樓的綠珠還出挑幾分,真真是個少見的絕色。
越瞧不禁心里越發抓撓的緊,蕙畹還暗地里好笑,心道不知博武這次打抱不平,是否也能像博文一樣弄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回去,故瞧的頗有興致,不妨轉眼這個馮少爺卻突然轉移了目標,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竟瞄向了自己,蕙畹還沒惱,紫安一步擋在她前面,冷聲呵斥道:
“大膽”
馮少爺,這才瞧見,原來美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旁邊的幾個大漢掃了紫安和蕙畹幾眼,不禁暗驚,這兩人的氣勢更是不同,估摸著大有來歷,招惹起來恐討不到好,急忙低聲對那馮少爺道:
“少爺這幾個人瞧著不像一般百姓,咱們還是算了吧”
馮少爺此時色迷心竅,本就是個極好色的,見著出眾的蕙畹,那里舍得就此丟開手去,撥開身邊的兩個大漢,嘿嘿一笑,對紫安道:
“你是何人,和小美人什么關系,若是兄長的話倒也好”
紫安厭惡的瞥了他一眼,并沒理他,秋桂在一邊開口道:
“喂!你這個無賴,還不快快滾開,要不一會兒你想滾,恐怕都是滾不了了”
馮少爺呵呵笑道:
“哦!原來這里還有一個俊俏丫頭,等著,爺先娶了你家小姐再好生安置你......”
話里透著十分的猥褻,博武不成想這馮少爺突然轉了風頭,沖著蕙畹去了,不禁暗中替他致哀,以世子對畹兒的珍愛勁,那容得他如此放肆,真是找死都不會找個痛快的,剛想著,就聽見哎呦一聲,馮少爺被世子一腳踢飛了出去,咣的一聲,落在兩米開外。
雖不用上戰場,但皇家子弟武藝騎射功夫卻是必須的,且紫安更是經了高人傳授指點,自是不差,那里容的他如此放肆,故沒等他再說什么污言穢語,一抬腳就把他踹了出去,幾個大漢不禁一驚,心道只這一腳就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個練家子,自己雖人多,恐也討不到好,且這一行人一瞧就知非富即貴,說不準背后就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靠山,招惹不起,急忙扶起自己少爺勸著回去算了。
馮少爺今兒幾次三番的挨打,加上聽到旁邊看熱鬧百姓的笑聲,覺得臉真是丟到姥姥家了,那里肯就這樣走了,扶著肚子站起來,指著紫安道:
“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敢踹你馮爺,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馮爺是誰嗎”
蕙畹探出頭來,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不禁撲哧一聲笑道:
“我知道你是誰”
馮少爺見到美人笑顏如花,不禁色心又起,呵呵一笑道:
“小美人難道認識我,那更好,這就跟了我回府,爺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楊紫安聽了又要上前踹他,卻被蕙畹攔住,看了馮少爺一眼道:
“榮華富貴,就憑你”
馮少爺此時才略略沉下心思,重新打量蕙畹,越打量越驚,這小美人從頭到腳細看之下,卻都是內造的精巧之物,不說百姓,就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恐也是沒有的,說不準是那家郡王宗室的郡主出游也未可知,想到此,不免有了些怯意,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蕙畹心道這家伙還有些腦子,并不是無可救藥,誰知后面那個女公子卻提著馬鞭一步上前道:
“喂!你剛才不是還趾高氣昂的嗎,怎么瞧見扎手的就蔫了,真是孬種”
蕙畹不禁哭笑不得,這可是誰家的小姐,雖說爽利,卻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馮少爺那里經得起激,心里琢磨,自己這些年雖娶了不少妾室,卻至今沒有一個正妻,因姐姐說過要給他尋一個宗室之女,尊貴之余,也可多一個靠山,可自己卻一直不大愿意,只因他影綽綽瞧見過幾個宗室的千金,尊貴是有,但是姿色總歸差了些,倒是沒趣的緊,若是眼前這個小美人,自己娶回家去顛龍倒鳳,豈不十全十美。
想到此,上前一步道:
“我姐姐是當今的敏妃娘娘,少爺我也算國舅爺,至今還未婚娶,不若小美人說給我你是那個府上的家門,我上門提親豈不是一樁美事”
那女公子撲哧一聲笑道:
“你這真是癩□□想吃天鵝肉,你沒瞧見人家的小情人比你強多了嗎,人家眼睛又不瞎,豈能棄珠玉而選頑石,況且我瞧著你連頑石都不如,倒像是那茅坑里的石頭,臭的緊”
圍觀的百姓一陣大笑,馮少爺氣的滿面通紅,在小美人面前被人如此奚落,更是下不來臺,不禁暗恨不已,招呼一聲道:
“你們幾個把這小子給我抓起來,狠狠的打”
主子有命,幾個大漢只得上前來就要動手,眼看女公子就要吃虧,那女公子也不慌張,伶俐的向后面一退,沖后面大聲喊:
“大哥二哥,你們快來救命啊”
眾人不禁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人群后面卻是又來了兩個俊逸男子,博武不禁大喜道:
“伯之、仲之,你們怎么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卻是賀家兄弟,賀家兄弟那年會試雖不如張家兩兄弟和宗民風光,卻也是榜上有名,但父親本已是封疆大吏,故只點了兩個京城的閑散官職,這些年在京城里呆著,和博武宗民宗偉沒事在一起聚聚,也頗為愜意。
兩人去歲已分別成婚,因這一程子蕙畹卻沒進京,就是三年前在京滯留的那段日子,也沒得見面的機會,故蕙畹和賀家兄弟這一次卻是真真的多年沒見,不是博武喊出名字,蕙畹還真就不敢認了,那么既然這個女公子稱呼賀家兄弟為兄,那么她應該就是賀家的小姐了。
想到此,不免重新仔細打量了她幾眼,怪道剛才自己覺得有些熟稔,卻原來五官眉眼之間和舊年間的賀仲之有幾分相似。賀家兄弟今兒怎么來了這里呢,事兒也巧的很,賀家共有兩子兩女,伯之仲之和長女均系嫡夫人所出,次女乃是一個騰妾所出,且現在年齡尚小,先不提,就說這個賀總督本系一個卑小的武將,能得了如此的爵祿,卻和夫人的娘家分不開的。
這賀夫人的爹爹本是先帝時的大將軍,那時還有征戰,故頗有地位,可說是世代簪纓,后來到了賀夫人一代,兄弟卻都以科舉出仕,老將軍遂引為憾事,楊紫青一登基,老將軍就告老回鄉躲清閑去了,不在再兒孫們的俗事,且性子有些古怪,幾個孫子孫女卻都不喜,獨獨喜歡外孫女,就是賀家的三小姐賀靖羽,自小養在身邊,親手□□騎射武藝,雖是女兒家,卻也是假充男兒養的,加上又疼寵,故有些不拘的性子,但家教不錯,性子雖不羈,卻也是很懂禮節。
如今過了十五,老將軍想著老待在自己身邊,恐耽誤了終身大事,故令人送了她家去,不想這丫頭倒是個有主意的,因心里久慕京城繁華,故沒回家,帶著幾個家人直接進了京,來找她大哥二哥玩耍,賀家兄弟見了她,也是無法,只得命人送了信回去,讓她在京城里呆上一段時日。
這賀靖羽卻是個十分活躍的性子,終日打扮成男子模樣各處逛,那里有熱鬧勢必要去瞧上一瞧,今兒的盂蘭盆會自是不會錯過的,和兄嫂一起來逛廟會,賀靖羽是個急性子,不耐煩和嫂子們乘車慢行,卻騎著馬比兄嫂先走了一步,所以正趕上這場熱鬧。
她雖有些莽撞卻十分機靈,眼瞧著若是四個大漢一起上,自己恐要吃虧,掃了搏武一眼,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個會武的,還是個只會咋呼的文弱書生,不過那個小美人旁邊的俊美男子倒是個練家子,不過看他那冷冰冰的樣子,估計不是個喜好管閑事的,萬一在一邊不插手,豈不糟了。
眼睛一瞄,人群的縫隙間瞧見了賀家的馬車,遂高聲呼救,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自己本來也不是什么好漢,卻不想旁邊這個咋呼的書生,倒是認識自己的兄長,賀伯之賀仲之對這個妹妹真真有些無奈,要說自小不在家里,且又是同胞,當然親厚無比,可是僅僅幾天,兩兄弟就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卻是個十分喜歡惹禍的性子,又被外祖父寵慣了,自是不好約束。
父親還來信讓他們兄弟給妹妹尋一門好親事,兩兄弟卻暗暗苦惱,妹子的性子和大家閨秀相差甚遠,卻哪里好尋親事,正自煩惱,突然一眼瞧見了站在妹子身邊的張博武,兩兄弟對了個眼色,心道怎么竟忘了他。
張博武也是個老大難,東挑西撿的耽擱至今,親事未成,但家世人品都是個知根知底的,卻哪里去找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且性子也有些跳脫,沒準和妹子就合了拍子,電光石閃間,兩兄弟暗暗打定了主意,卻一轉眼瞧見了楊紫安,不禁一驚,急忙上來就要行大禮,卻被紫安一把攔住道:
“倒不妨你們兄弟也來廣化寺湊熱鬧”
兩兄弟知他不想曝露身份,遂也就沒繼續,寒暄一陣,兩兄弟瞥見后面的蕙畹,不禁同時一愣,不過瞧她和世子之間無形的親密,頓時恍然,這位應該就是博蕙的雙生妹妹,被皇上賜婚給世子的張家三小姐,張蕙畹吧,卻一直沒見過面,今日得了機緣,不免多注意了幾分,果然眉眼之間和舊年的博蕙有六七分相似,但是卻也不同,這個張蕙畹是令人十分驚艷。
幾人還沒寒暄完,那馮少爺卻開口道:
“想不到你們這幾個管閑事的,倒都是認識的,想敘舊,回家去敘,不要在這里耽誤爺的好姻緣,”
賀靖羽哧一聲笑道:
“你這家伙真是蠢笨如豬,你看現在我們這么多人,你才幾個人,還不趕緊滾回去瞇著,還在這里作甚,難不成要討打嗎”
賀伯之瞪了她一眼,這才看見對面的馮少爺,馮少爺不成想這幾個人如此不識時務,自己都報上了自己姐姐的名號,他們還不懼,不禁開口道:
“爺可是國舅爺,你們敢怎樣不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和這位小美人說話,與你們什么相干,奉勸你們不要管爺的閑事為好”
蕙畹不禁為敏妃悲哀,她知道一些敏妃的事,一個靠山不硬的女子在宮里掙扎這些年,沒有隕落,其中心酸苦楚自是不言而喻,聽說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不成想竟有個這樣胡作非為的兄弟,慢說敏妃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就是正當寵的時候,楊紫青也絕不是個糊涂的昏君,不會縱容外戚仗勢欺人,這馮少爺卻真真如那賀家小姐說的蠢笨如豬。
轉念又一想,不管怎么說,他也是博文的間接大媒,雖說不懼他,但也少惹麻煩為妙,畢竟父兄都在朝為官,樹敵太多也不好,想到此,蕙畹溫聲開口道:
“你姐姐即是當今寵妃,你身為皇親更該曉得利害關系,當街調戲民女,自是你的不對,若是驚動了官府,想來你也討不到好去,速速退走為上”
馮少爺卻也瞧出了些上下,這幾個人,尤其這個小美人和她旁邊的男子,恐非常人,弄不好就是個自己惹不起的角色,若是驚動了官府,恐這下場真的不好說,想到此,遂活了心思,萌生了退意,卻仍嘴硬的道:
“既然小美人說了,爺就饒了你們幾個,免得你們說爺仗勢欺人,小美人,咱們回頭再見”
楊紫安臉色一冷,低聲嚇道:
“還不快滾”
馮少爺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心道這個男人看著年紀不大,卻怎么有如此氣場,一愣之下,卻也沒敢再說什么,被幾個大漢扶著匆匆退走了。一場鬧劇這才歇了,賀靖羽好奇的看著蕙畹道:
“你真的很厲害哎!幾句話,那蠢豬就走了,而且你怎么這么好看”
說著上來要拉蕙畹的手,賀伯之急忙道:
“靖羽不得無禮,這是張家的三小姐,不可唐突”
同時對蕙畹和紫安尷尬一笑道:
“這是舍妹,平日里愛做男裝打扮,出來胡鬧,還望見諒”
蕙畹卻笑了上前一步歪歪頭道:
“原來是賀姐姐,你好,我是張蕙畹。”